这倒不是江无眠栽赃陷害,还真找到证据了!
锦衣卫最擅从蛛丝马迹中入手追查,南康卫又是亲自跟随白楚寒平定此地叛乱之人,加之江无眠给出的调查方向,误打误撞寻到了当年被乱党卷走的金银藏宝处。
最为巧合的是,里面不止有金银,还有部分账簿与来往密信,虽有加密,锦衣卫还在日夜赶工破解,但从账簿记载的金银流向来看,当年之事的确有隐情。
只听伍德信幽幽道:“此事完了,全完了。”
也不知在说商队,还是幕后之人。
江无眠见伍德信此番情态,适才放下戒心。伍次辅的确是让其老老实实蹭个功劳,不参与其中,也不想从中获利。
这事儿不能是他们一个钦差,一个副使能解决得了的。
而且,有这一线索在,前面多家商队要重新调查,因牵连到的范围再度扩大,江无眠索性写了公文,上报建元帝以请示。
信件借了锦衣卫路子,与其密信一同抵达。
建元帝面上不辨喜怒,齐总管凭多年伺候的直觉来看,陛下指不定已在心底给人判了死刑,亟待执行!
留下公文,销毁密信,建元帝没再调度朝中之人,只是亲自批了折子,准许江无眠在尚方宝剑允许的范围内行事,又命所在行省配合,不得推诿延误。
有建元帝背后支持,江无眠总算能光明正大拉起排场来。
他势必要将商队供给切断,使幕后之人再无财力支持,以此断了私兵供养!
伍德信堪称麻木,他来之前实在没想到事情如此麻烦。
仅仅是蹭个功劳,何至于此,何止于死?!
“彭叔,现已到七月,事情越发复杂,一年内真能结束?”他怀疑建元帝给的一年不够,恐要再加半年。
彭叔也在怀疑,这一年内真不会又出现新的线索?
以江无眠查案的能力,完全有可能啊!
事情倒也不是这么算的,目前真相与线索主要还是锦衣卫排查、南康卫辅佐,江无眠主要负责收尾。
尽管动的是南康府的商队,然一府之中,多半经济依靠商队而行,小到一棵菜都要和商队相关。
自四月起,江无眠用起各种宣传手段,又投入足量金银,真金白银砸下去,联合剩下商队,才勉强维持南康府安定日子。
及至今日,大量产业交接,府衙这里才粗粗梳理出一半的异常款项,且其中应是有错账,而不是为偷税漏税的人为平账。
江无眠于户房之中放下最后一本账簿,问进门的锦衣卫领头之人,“陛下遣来接收此事的人在何处?”
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只差建元帝派人扫尾,带一堆嫌犯上京问斩。倘若人再不来,他真要再上公文了。
锦衣卫领头之人先看了一眼几摞账簿,满心敬畏道:“人已到府衙,正在门外。”
门外?
你不早说!
江无眠皱眉,扫了一眼自己,刚起身要去迎人。
尚未出门,一熟悉声音传来,“离开不过一年,这府衙门朝哪儿开本官尚且记得。”
第099章 收尾
来人跨过门槛,冲着难得愣住的弟子道:“如何?可是不认得了?”
江无眠余光瞥见锦衣卫已溜之大吉,不禁深吸口气。
这哪里是不认识,一年前两人还在侧厅交接公文,今日堪称情景再现。不过事情有变,这回是谢砚行给弟子收尾来了。
厅中无外人,江无眠直接行弟子礼,“弟子见过恩师。”
“免了免了,快坐。”谢砚行直接扶起弟子,熟练入座,感慨道,“南康府内,诸事连连。八月里再去拜会圣母娘娘庙,去去晦气。”
江无眠本要开口问为何建元帝允许谢砚行前来,但恩师一开口,问题转弯,无奈答道:“每逢年节,府衙县衙都去过。”
求个心理安慰罢了,没指望这事儿上能遇见好运气。
不如说,直接将人一网打尽,不伤南康府正常运行就是最好结果。
事情牵连甚广,江无眠花费两月,调动手中一切资源,紧急征调各县百姓,加紧生产,方才维持住南康府近来打开的局面。
他甚至将韶远县那套班子当做府衙来回调度,府衙也没人说道,毕竟都忙得日夜颠倒,恨不能倒头就睡,谁还有那心思说闲话?
谢砚行皱眉,仔细捋清线索,“与叛臣贼子勾结,真是胆大包天。当地知府知县竟是任由发展,果真是天高地远,尸位素餐。”
说的真切,这部分官员对管辖范围内的部分事情视而不见,任由商队胡作非为,的确失职。
但别以为他没听出来,最后一句想说天高皇帝远,倒是让这等芝麻小官成了气候。
江无眠还是说了句公道话,“不至于一竿子打死,仍有人好好为人做官,真正为一方父母。唐湖至今还在学韶远县发展,为能搭上码头发展的快船,都在县衙后头亲自养蚕了。”
初次谋面,这位广台知县还在为县中流民奔波。如今走上正轨,又为百姓琢磨出路,真切为治下百姓考虑。
奈何广台的底子实在薄弱,治理多年,只能说刚刚起步。
想盘活一地,离不开土地庄稼,这是最为基础的资源单位。
然广台县的土地实在糟糕,多是盐碱地。此刻没有盐碱地上生长的粮食作物,需要一代代培育才可。
当然,部分经济作物与经济林木倒是能生长,然现在的广台需要的是粮食,总不能一直从其他地区买粮为生,并不利于一地发展。
江无眠只好分出部分时间更改肥料配方,但事情一多,最近完全没有进展,好在唐湖沉得住气,已经默认江无眠给解决这一问题,直奔发展二阶段——商业——去了。
江无眠:“……”
也算是路子,毕竟根本都是为了让人吃的饱饭,不至于大规模饿死。
只要解决种地难题,商业也可发展。然而商人本身逐利,权势同样是带来利益的手段,不可能就此断绝,只能尽力平衡。
江无眠会直接把控南康府这一地区,借此平衡市场,不至于出现商队操控官员这一情况,其他地区他可不敢保证。
“以夏领队为首的一干罪人已是俯首认罪,另有账簿可核对上,出航船队同样能证实此事。”唯独有一点锦衣卫还在追查,“武器。”
当年在韶远县这儿发生的最后一战,江无眠还记得当时情况,仓库至今还有一点石蜡残存,他多年忍着不用就是以防哪日用上,手中却没证据!
瞧,他等的时机来了。
谢砚行心底一咂摸,他徒弟还真是会记仇,关键是还记到点子上了!
“武器一事,已有行家到了。”
话落,这位行家便入侧厅来,笑着调侃道:“江钦差,真是何处不相逢啊。”
江无眠瞧着行家本人,又木然看过谢砚行,完全不加掩饰嫌弃道:“恩师,您说的武器行家,能掌眼的就是这位?”
谢砚行还未说话,白楚寒先叹气上了,“师弟,普天之下,又有哪个都督比师兄离得近?”
江无眠一品这话,都督?
竟是让一军的都督出面处理,事情竟然牵连到某位将军。
五军都督府中,有三位都督上了年纪,正在荣养,加封都督不过是个虚位,用以彰显建元帝的皇恩浩荡。
仅剩下的左右两军都督掌事,白楚寒属右军都督府都督,兼领松江府水师一职。若是由他出面,则有三个可能。
一来地方太远,其他三位根本荣养不管事,左军都督距离太远不好过来,仅能让距离岭南最近的白楚寒出面调查。
二来,左军都督牵扯其中,三位不管事的根本不想掺和左右两军博弈,让白楚寒下场亲自来处理。
三来,建元帝另有打算,才让白楚寒出面。
江无眠仔细一琢磨,发现事情倒也不难猜,主要还是建元帝的心思好说。
军中武器年年都丢,大家默认的事儿,只要不用不走私至其他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得了。
但刺杀携带尚方宝剑的副使一事,建元帝不能忍。
尚方宝剑,见此如见皇帝。
佩剑之人都敢杀,下一步岂不是要进宫拿下他这皇帝,皇位上换个人坐?
在建元帝确信本次事情中,白楚寒没有动过歪心思后,事情就落在他身上,狠狠地查,从刺客这儿的兵器查起,一个都不能放过。
江无眠能查出商队问题,你这都督去查反贼、刺客与兵器一事,总之,有尚方宝剑和南康卫、锦衣卫在,查出什么,建元帝都能兜底!
另外,商队查处了,家里查封了,金银家产还在,部分充公入国库,减去偷税漏税的部分,剩下入皇帝私库。
南康府本地商队发展较快,近两年来跟随江无眠吃肉喝汤,南下北上的,银子赚了不少,这与兵器同等重要,故而要白楚寒南下来,运送金银上京。
白楚寒没说对与错,仅是递过一个眼神。
江无眠心下有了答案,抱出整理好的账簿,抬手一指,“这部分尚梳理了七七八八,疑难账目需要再度核对。这部分,是目前能找到的证据。另有当年叛乱留下的石蜡,可线索太少,实在不能直接指控。”
账簿上证据是锦衣卫解密过的,不保证正确。但锦衣卫做事,何时需要证据,仅是疑似犯上作乱,就能查杀!
白楚寒粲然一笑,眼中却是寒意逼人,“师弟辛苦,为兄绝不辜负你一片心意。”
军中丢失兵器、与乱党勾结、刺杀钦差、试图造反,种种罪名在白楚寒脑中过了一遍。
左军都督还试图将这一位子传给姓顾的,眼下有了账簿,能不能保住将军之位都是两说。
念及边疆形势,白楚寒垂眸,收了账簿,茶也未喝,急匆匆唤来锦衣卫出门。
江无眠眉头紧锁,以他的了解,南康府的牢狱恐又要迎来一批新客。
日后之事,的确不出他所料,白楚寒直接将犯人范围扩大一倍有余,行省上下一片乱象,着实让江无眠意见颇深。
其实仅看日常交流与实力切磋,他倒是没什么,甚至还称得上交情颇深,然而两人理念不同,实在是说着说着容易呛声。
白楚寒其人像是半个谢砚行,在底线范围内用尽特权,有事他上,有利益就拿。
能给同阶层的人分一口汤,不至于独吞,倒是能其乐融融。至于不在本阶层的,有利可图可以拉拢,没有利用价值则不被他放在眼中。
江无眠本人对阶层之间的认知很少,阵营之分倒是鲜明。
在他眼中,百姓天然是他的责任,他是自百姓之中走出的一员,即便是争权夺利,最终落点仍然在百姓身上。
从他上任韶远知县,再到今日的南康知府,不难看出,他本人的立场倾向。
因而,某些时刻,江无眠确实不满白楚寒的做法。可他深知,不仅是白楚寒的问题,而是大周官场的环境问题。
毫无权势的白身摇身一变,成为大权在握的官员,即便是拥有鸿鹄之志的学子,踏入官场,也会不由自主被卷入权力争夺。
江无眠不禁摇头,一旦卷入漩涡,连为民请命的初心便很难找回。南康府的官员便是如此,为权势利益所迷惑,失了本心。
由此来观,白楚寒这难得做事的,竟被衬托成了好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恩师,学生这就去准备公文,查抄出的家产也登记造册,回京时一并送去。”江无眠看过乱象,咬牙切齿处理白楚寒管杀不管埋的乱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