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剑修他声名狼藉 第20章

凌怀苏怔然片刻,不敢相信困了他数月的阻碍,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解开了。

但他顾不上发愣,当即抱起狐狸,马不停蹄地御剑赶向摇光山主峰。

正值三更半夜,他本以为师父睡下了,没想到居所灯火通明,莫问真人坐在凉亭下,正优哉游哉地煮茶,仿佛等待多时了。

凌怀苏从未觉得莫问真人那张江湖骗子脸如此亲切过,慌忙上前:“师父……”

“莫慌。”师父气定神闲地将茶水沏入杯中,白烟袅袅,“它并无性命之虞,是在渡劫。”

“渡劫?”凌怀苏低头看了眼怀中人事不知的狐狸,“灵狐也要渡劫么?”

师父笑而不答,将热气腾腾的茶盏递到他面前,凌怀苏心急如焚,哪有闲心思饮茶。见他不肯接,师父叹了口气道:“喂给它,不是让你喝的。”

凌怀苏忙将狐狸搁在亭边美人靠上,接过茶盏,小心地掰开狐狸嘴,点了几滴进去。

这时,师父才慢悠悠呷了口茶,回答了他的问题:“浮世三千,所有生灵都有自己的劫。这小狐狸生于天地灵气,脚不沾尘,第一道劫便是入人世。”

凌怀苏抓住关键词眼:“第一道劫?它还会遇到其它劫数么?”

师父用杯盖拨了拨漂浮的碎叶:“入了人世,便要入红尘。”

凌怀苏不解道:“入红尘?与入人世有何不同吗?”

师父没吭声,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凌怀苏不明就里,还欲追问,一旁的狐狸忽然有了动静。他忙不迭俯身察看,发现不过谈话的功夫,小东西的身体软和了回来,气息也变得平稳有力多了。

师父瞥了活过来的灵狐一眼:“还不错,意志比我预想中顽强,看来它找到了想要为之长留世间的理由。跨过了这道坎,便离化形不远了……有名字吗?”

凌怀苏一噎:“没有。”

“既入了人世,也该为它起个称呼了。”茶盏饮尽,师父话锋一转,“€€€€好了,现在说说你。小望,你破开结界的时间可比我想得长啊。讲讲,怎么出来的?”

莫问真人笑眯眯的眼神如刀,剜过大弟子精彩纷呈的面部表情。凌怀苏这么聪明,八成在破界时就已经猜到缘由了。

果然,就见凌怀苏心虚地觑了他一眼,又飞快压下目光,活像只被揪住把柄没了脾气的大猫。

少年神色几变,最后表情定格在了一个破罐子破摔的节点上,若无其事地扯扯嘴角:“就……那么出来呗。”

莫问真人捋了捋山羊胡,懒得拆穿他,抬手打了道真气,将祝邪送入他手中:“拿剑,为师传授你摇光剑法第四式。”

凌怀苏站直身子:“真的?”

“还能骗你不成?”莫问真人从地上随手拾起一根树杈子,摇摇晃晃地比划起来。

这老头还是一点都不像个剑修,姿态实在不甚雅观,宽大的衣摆下两只细脚伶仃,活活把剑舞成了跳大神。

往常见到这种有碍观瞻的画面,凌怀苏总是眼疼地阖上眼皮,生怕污染少爷那双金贵的招子。

但此刻,他眼不错珠地紧盯着莫问真人,恨不能将一招一式刻进脑中,同时在心里默默把对师父的评价抬高了两级,从“游手好闲的江湖骗子”升级为“有两下子的疑似世外高人”。

最后一招演示完毕,师父手中的树枝突然掉了个向,猝不及防地朝看得痴迷的凌怀苏刺来,这人当真是为老不尊,搞起偷袭来毫无心理负担。

凌怀苏目光一短,下意识横剑抵挡。电光石火间,他匆忙出手,自然而然使出了脑中正在演练的新招式,祝邪剑以一个奇特的角度出锋,不躲不避地与树枝相逢。

剑气碰撞四散,温热的茶壶顷刻间结出一层霜,亭边树叶震颤不息。

到底是不熟悉的招式,当头相撞的瞬间,一股麻意顺着剑柄爬来,凌怀苏险些拿不稳剑,树枝不堪重负,碎成了几段。

见这小子竟能顺滑无比地融会贯通,莫问真人眼中划过一丝欣慰,神色不动地扔掉惨遭碎尸万段的断枝,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行了,自己慢慢悟吧。”

莫问真人提起凉透的茶壶,“你剑中仍有不平之意,心结难消。但凌家的事,根源上并非人为。”

凌怀苏没料到他会提这一茬,迟疑地望着他。

师父顿了顿,正色道,“小望啊,你可知,凌家为何会遭此横祸?”

第20章 神塔

凌怀苏眉头蹙起,不明白师父话里的意思。

“凌家……是为奸佞所害。”他咬牙道,“他们忌惮我爹在朝中权势,便打着天音塔神启的幌子,散布谣言,构陷我爹意图谋反。”

“所以,你想要以命抵命,杀了他们报仇?”

“有何不可?”

师父摇了摇头:“若你对卦术了解更深些,便该知道,死死生生,都是命数。”

凌怀苏不以为然:“容那些恶贯满盈之辈€€活于世、为害一方,也是命数么?”

“人心里的贪嗔痴欲是除不尽的。”师父叹道,“你杀了这批人,还会有另一批人为非作歹,今日是凌家遭难,明日便是张家李家,你又怎么顾得来呢?”

凌怀苏当惯了颐指气使的少爷,即便入了仙门,在这么个老不正经的师父面前,也端不久尊师重道的架子,此时三言两语不痛快,便把方才学剑时宝贵的师徒情忘了个干净,当下心直口快地反驳道:“师父这话有失偏颇吧,顾不来就放手不管了么?难道因为恶人除不尽,便可以袖手旁观么?那这独善其身的道,弟子不修也罢。”

这顿话夹枪带棒的,莫问真人听了倒也不生气,耐心等他发完牢骚才慢悠悠道:“在霜天峰磨了那么久,怎么性子还这样急……非也,虽不能斩草除根,但有一样东西,是可控的。”

“是什么?”

莫问真人捻着胡须,吐出三个字:“天音塔。”

所谓天音塔,其实是个外形类似于塔的灵物,百年前电打雷鸣的一宿过后,这玩意就神鬼不知地矗立在蛮荒谷附近了。

灵塔无门,可总有人声称机缘巧合下曾经窥见塔内,预见未来之事。传言塔内宝物无数,蕴含大道真理,得之者可一步登仙。

于是百余年间,无数居心叵测的人妄图进入塔内,彻底掌握神塔的秘密。

凌怀苏敛眸,心思百转。

师父不疾不徐道:“天音塔之于人世,就如蜜糖之于蚁虫。只要这么个东西伫立着,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端因它而起,引人争得头破血流。小望,你懂么?”

凌怀苏冷笑一声:“那我毁了它便是。”

重新煮的茶开了,师父沏着茶,未对这少年狂妄的言语作出点评,只是道:“小子,你又怎知不能利用呢?”

凌怀苏忖道:“天音塔里究竟有什么?”

师父啜了口茶,默然良久,才拖着一唱三叹的调子,给出了一个很有高人风范的答案:“万般虚妄。”

“不说了。”师父摆摆手,“回枕竹居去吧,不必担忧,这小东西睡上几个时辰便醒了。后日卯时来主峰一趟€€€€你可知你不在的这几个月,门派遇上了多大的麻烦吗?”

凌怀苏心头一突,以为门派出了变故,肃然道:“发生何事了?”

就听师父痛心疾首地抱怨:“为师每日都要亲自早起监督那帮崽子练剑,觉都睡不好了!”

凌怀苏:“……”

他刚刚一定是瞎了,才会觉得这老不死有高人风范。

***

清静峰是摇光派弟子居住地,峰头种着一大片竹海。竹林环抱中有一小院,远离喧嚣,唤作枕竹居,是大弟子凌怀苏的个人居所€€€€这少爷刚上摇光山时,无论如何也不习惯与人同住。

但清静峰常不清净,凌怀苏的枕竹居也远没有看起来那般离群索居。

得了空,师弟师妹们最喜欢去枕竹居串门。

一来因为环境养眼,枕竹居有个娇生惯养的主人,古朴的小院硬生生被他改造成了座小园林,花团锦簇,绿树成荫,不大的地儿,石桥假山一应俱全,还童心未泯地架了个秋千。

二来,这里总有些门派少有的玩意,比如美酒,再比如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器,而大师兄在钱财方面慷慨得没得说,任他们予取予求。

听闻大师兄出了霜天峰,这天早课甫一结束,枕竹居外便多了三颗蠢蠢欲动的脑袋。

“门为何紧闭着?”鹅黄裙少女再次打量了一眼院门,伸手推了推左边的少年,指使道,“钟瓒,你爬墙去看看。”

叫作钟瓒的少年不情不愿道:“为什么是我?”

鹅黄裙少女杏眼一瞪:“废话,不是你难道我去?”

眼见火药味弥漫,俩人又有掐起来的趋势,另一名年级稍长些的少年连忙打圆场,他两手一摊,老母鸡似的把他们分开,温声道:“好了好了……幼屏,阿瓒,昨日不是说好了要和平共处么?大师兄还在里头呢。”

说起这个,云幼屏顿时愁云满面:“大师兄家里出事后,我们还未见过他呢,他被关在霜天峰那么久,心里肯定不好受。”

钟瓒凉飕飕道:“你这样关心他,为何不亲自进去看看?”

“你!”

“打住打住……”谢胧无奈挤进他们中间,一手摁住一个,“我来,我来还不行吗?”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样,我派个傀儡打探情况,阿瓒,替我摘片叶子,要沾着晨露的。”

***

枕竹居内,白狐静静卧在被褥间,凌怀苏手执书卷,靠在床头,翻页时偶尔瞥去一眼,见它呼吸平稳,美梦黑甜,才稍稍心定。

他掀过书页,纸张上赫然画着一座塔,正是有关天音塔的记载。

书上详尽记载了天音塔降世的时间、情形,也概述了它名字的由来。

之所以取名“天音”,是因为此塔时不时会响起钟声,声音浑厚而悠远,方圆百里都清晰可闻。钟鸣后不久,总会有大灾大难发生。

而且钟声还有克魔之效,每次一响,隔壁蛮荒谷的魔物便要失控。不过拜它所赐,百余年间,倒真没什么成得了气候的大魔出世。

如此一来,世人将其奉为“神塔”,对预示深信不疑。

看到“神塔”二字,凌怀苏忍不住嗤了一声。

若真是祥瑞的神物,又怎会引起这么多血流纷争呢?

他这一嗤,终于把一旁酣睡的动物嗤醒了。

狐狸睡眼惺忪,迷茫地环顾周围,发现环境陌生时先是一紧张,直到看见凌怀苏,才放松下去。

“舍得醒了?”凌怀苏搁下书卷,顺手探了探狐狸的体温,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劫渡完……看着也没什么变化啊?”

狐狸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本能地往他手掌处贴近。

凌怀苏想起师父的话,突然好奇:“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灵狐天生预感过人,闻言,毛茸茸的耳朵向后一支,顿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当即便要向后躲。

可反应再快也快不过这登徒子猝不及防的手,凌怀苏一把拎起它一条后腿,朝旁边掰去,就这么惨无人道地曝光了小家伙的隐私。

凌怀苏:“唔,公的。”

尊严全无的狐狸:“…………”

这个狐狸你来当。

小家伙彻底€€了毛,温顺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堪称屈辱的神情,愤怒地踹开他的手,缩到床边生闷气去了。

就连窗棂上的鸟雀都叽叽喳喳叫了几声,仿佛在表达对这不要脸行径的鄙视。

凌怀苏笑得花枝乱颤,霜天峰上无忧无虑的最后一个月涤清了他眉宇间的阴霾,却没改掉他蔫坏的本性。

他笑得累了,用手指戳戳狐狸闹脾气的后脊,毫无诚意道:“好了好了,小狐狸乖,莫生气。”

狐狸一动不动,只留给他一个高冷的后脑勺。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