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脸上的恶劣,与深深刻在八岁的闻凇意脑海里的那个邪恶俊美的Alpha的面容重合。
霸道、恶劣、阴戾、反复无常。
裴渡和闻凇意的Alpha父亲,太像了。
闻凇意看着转瞬陌生满脸冷漠的裴渡,忽然之间明白了一件事。
裴渡对他,应当是有喜欢的,只是那喜欢,是因为他是一个像莫瑜的替代品,不值得裴渡拿出尊重。
闻凇意对裴渡而言,也因为他是长得很趁他心意、交易得到的宠物,所以不需要讲尊重,不值得尊重,裴渡想怎样肆意妄为都可以。
对待宠物的态度不就是这样——
开心了,可以逗一逗,哄一哄,抱一抱。
不开心了,轻则怠慢冷漠,重则迁怒无情,直接关起来教训。
从小,闻凇意就是这么被对待。
以为会有期待,原来没有例外,是闻凇意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
闻凇意抿着唇,放下花,转身去捡破损的小提琴。
又碎了。
又被摔碎了。
无论哪把,他都留不住。
无论是八岁,还是十八岁,他都留不住。
他把琴抱在怀里,站起来,身形有点晃,勉强扶了下墙壁,才稳住身形。
好没用,他怎么会这么没用。
眼泪在灯光里,像闪烁着光芒的钻石,一颗一颗,断断续续,砸在琴身,砸在地上。
◇ 第73章 欺骗
裴渡见不得他为那把破琴掉眼泪,他大步跨下台阶,抬起他下巴,袖口胡乱抹去他眼泪,满不在乎地说:“不就一把破琴,有什么好哭的,我补偿你一把一模一样的,也会送你更漂亮的花,你不许再哭。”
“谢谢你的补偿。”闻凇意声线已经尽量平稳了,他说,“谢谢你,一句够吗?不够的话,我可以说到你满意为止。”
裴渡握着他双臂,掌心钳得那么用力,那么紧。
方才闻凇意看他的眼神,陌生、兢惧,仿佛随时会逃离,他像握住了安全感,丝毫不敢松一丝一毫力道,脑门青筋毕现:“你在和我赌气吗?谁要你的谢谢,只要你听我话,只看得见我、只要我的东西就好了。”
他嗓音轻而沉地解释着:“没有哪个Alpha会大方到看着喜欢的人抱着另一个Alpha送的礼物,笑得一脸满足,我……”
“裴渡,不重要了。”闻凇意低得嗓子都哑了,略呈鼻音,他打断说,“不重要,我现在要去修琴了。你放开我可以吗?”
裴渡握着他手腕,喉咙有些发紧:“我陪你一起去。”
闻凇意目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裴渡不容置喙:“我陪你去。”
闻凇意欲言又止,满脸都是他自己未察觉的抗拒与厌烦,他抱着琴,低声说:“不去了,我回班级。”
裴渡松了口气,手始终没松,经过那束花躺着的台阶时,闻凇意仍旧抱起了花。
回到班级,空荡荡的,只剩桌子,闻凇意把花放在了讲台,将某种在体内肆意翻涌、堵在喉咙口的情绪,竭力摁了下去。
他眼眶又涩又痛,胸腔又闷又窒息,他想躲起来,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他快难受憋闷死了。
裴渡直觉自己好像做错事了,靠在门口,眼神落在站在讲台上低垂着眼睛看琴的闻凇意脸上,这一刻,他距离他很近,却又十分地遥远。
两人静默着,走廊渐渐回来了人,也许是对接下来的节目没什么兴趣,女声男声混成一片,讨论着前面的节目,甚至还提到了闻凇意,语气像追星的粉丝,艳羡而欢喜。
裴渡听见了,心里忽而又很自豪。
他们崇拜的Beta,是我的,只属于我。
本班也有同学偷偷搬回了椅子,从走廊经过就看见了闻凇意和站门口的裴渡,倒是愣了一愣,开开心心打招呼。
“呦呵,可以嘛凇意,这花是渡哥送的吧。”
“玫瑰真好看,这个品种很贵的,放一个星期都会很鲜艳不会枯萎。”一个女Alpha羡慕地弯腰去闻一闻,随口说,“真的好香啊,要是能带一朵回家插花瓶就好。”
闻凇意闻言,抱着琴让开了位置,说:“喜欢的话,全部带回家养吧。”他靠在了窗户那,偏头看向教室外,那一刻,所有喧嚣和热闹都离得他很远。
裴渡意外看了他一眼,心说,不是说要带回家养在花瓶里吗?
女Alpha倒是很高兴:“真的啊,那我就拿一朵好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很多人觉得没意思,回来的越多了,包括沈郁他们。
裴渡把手里的礼盒抛给了沈郁,沈郁砸得一脸懵,打开看了一眼,就又扔给了宋宁帆。
宋宁帆打开了,很喜欢说:“谢谢渡哥,我戴上一定很好看。”
沈郁说:“你真要戴啊。”
宋宁帆一听:“昂,不能戴吗?”
沈郁朝宋宁帆翻了个白眼,压低了音量:“那是渡哥送给小闻的,你带上算怎么回事?”
宋宁帆:“哦,那我确实不能跟小闻抢。”他把手表放回盒子,塞进了闻凇意桌肚,还提醒了闻凇意一声。
闻凇意不想让别人看出他情绪不对,冲宋宁帆笑了笑,裴渡看在眼里松了口气。
“话说,接下来该老高和他对象讲相声了吧,咱们这么窝在教室,会不会被他拉着同归于尽啊。”有男生说。
“现在正在讲,我们下去还来得及。”
“走吧走吧,赶紧。把他丑样子拍下来留作纪念。”
很快,大部队又拥着下去。
裴渡不打算下去,但看着闻凇意一言不发抱着琴,跟着沈郁他们身后,不耐烦啧了一声,也跟着下去了。
谁也没有发现琴坏了,注意力全在旁边鲜艳、沾着水珠的玫瑰花上。
表演节目正在继续,琴盒安安静静躺在椅子上,闻凇意把琴装好,站起身,裴渡下意识抓着他手指。
动静有点突兀,旁边人目光从舞台上收回,都看向他们俩。
闻凇意挣开他手,语气很平静说:“我把琴先放回教室。”
学委插话说:“对啊,一会儿还要颁奖呢,据说,老师们给凇意的评分很高,拿个特等奖绝对没问题。”
“还有小甜的古典舞,平均分也拿到了高分,这泼天的富贵可算轮到我们班了。”
“我感觉老高和张赢也能拿高分,不过评委老师们全看他脸蛋去了,老任都捂着肚子笑了好几回了,灯光够妖魔鬼怪了,老高要是拿了奖,应该不会想死了。”
周围叽叽喳喳,裴渡在这嘈杂的环境里说:“那你快去快回。”
闻凇意往理科楼走去,但他回了班级,只是把黑色毛衣脱下,叠整齐放在了桌面,穿着单薄的衬衣和校服外套,拎着小提琴,往另一个方向走,离开了学校。
经过保安亭的时候,保安还在看电视,愣了愣:“闻凇意同学,表演还没结束呢。你这上哪去?”
闻凇意说:“琴坏了,必须赶紧去修。”
保安不疑有他,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多嘴问了一句:“你那花收到了吗?”
“花?玫瑰吗?”闻凇意联想到了教室的那一束。
“是啊,七中的黎括同学想要送给你,被裴渡同学截下了,两人在门口差点干起来。”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闻凇意垂眸,淡淡说:“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告知。”
“诶,甭客气。”
看着闻凇意从小门离开,保安又锁上了门。
......
走了一段路,闻凇意揉了心脏位置,仍旧觉得难受,时间来到九点,他怕耽误时间,就打了辆的士,报了地址。
车上,闻凇意深吸呼了口气,给黎括打了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语气有些遗憾:“凇意,抱歉啊,没去看你表演。”
闻凇意忍着鼻腔酸软的刺痛,小声说:“我也很抱歉,琴坏了。”
“坏了?没事,坏了就坏了,还可以修嘛。”
闻凇意终于憋不住,哭了出来,嗓音破了调:“修了也没法恢复如初。琴弦断了,裂痕斑驳,已经碎了,再也没办法完整了。”
黎括听他一哭,立马慌了,安慰说:“那我重新找人做一把,一模一样的。”
闻凇意还是哭,对着手机哭得一塌糊涂,哭了好一会儿,手机仍在通话中,闻凇意鼻尖红通通的,鼻音很重地说:“我爸爸答应了会重新偷偷送我一把,可他没有做到,他骗了我,黎括,你会骗我吗。”
闻拂雪明明安慰他,说还会再送他一把,可他的承诺没有兑现。
他只能装作不在意,假装忘记了。
明明闻凇意说的骗,是指小提琴,黎括无比心虚。
黎括握着手机的手心出了汗,他换了一只手贴在耳畔,停顿了几秒,他说:“我们是朋友,我怎么会骗你。你在哪,我去找你。”
闻凇意不肯说:“我不知道,我想要一个人冷静会,我会把琴修好还给你的。”
挂了电话,闻凇意把脸贴在了琴盒上,司机看不下去了,安慰说:“小同学,别那么伤心,有些东西虽然有了裂痕,但至少还在啊,不要在意失去什么,尽全力留住想留住的才最重要。”
闻凇意失落说:“不一样了,我想留的,尽全力也留不住。对别人来说,我最重要的东西无关紧要,即便毁坏了,也没关系。没有人会在意我。”
“怎么会没有人会在意你,你刚才打电话诉委屈的人呢,你肯打电话,说明对方很在意你。”
闻凇意抬起头,眼底发红。
仿佛被一语梦中惊醒,他摇摇头,沙哑的声线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不是,他们在意的,只是和我长得像的那个人,没有这张脸,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他们斗气、利用的工具。”
今晚的结果,就是黎括想要的。
黎括骗了他。
坦诚相待,他只得到了欺骗和伤害。
......
黎括凭感觉,来到了那家小提琴门口。
果然见到闻凇意孤零零坐在那家小提琴门口的石墩上,低垂着脑袋,两手空空。
黎括喘了口气,走近他,店门快打烊了,店员似乎是从没见过琴坏了把一个大男生哭成那样,从里头时不时将担忧的视线落在闻凇意身上。
店员对两人还有很深的印象,见黎括来了,连忙推开挂着风铃叮铃哐当的玻璃门,对黎括说:“国内暂时修不好,需要快递出国维修。来回至少要两个月左右。先生,您暂时先带他回家吧,他哭得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