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帐中梦天子 第3章

怀雍是陛下放在心尖宠的孩子,他居然这么放肆吗?

几位侍从更是吓得脸色煞白,颤声劝架。

两人玩得气喘吁吁,几乎是两败俱伤了才停下来。

赫连夜被怀雍摔在雪堆中,怀雍也没好到哪去,领口半湿,头发也乱了,他走过去轻踢了赫连夜一脚:“喂,你是不是骗我了?”

赫连夜嬉皮笑脸地睇了他一下,明知故问:“我骗你什么了?”

怀雍又要踢他,被赫连夜眼疾手快地抓住脚踝拉了一把。

怀雍一个不稳,踉跄地摔在赫连夜的身上。

赫连夜一声闷哼,嘴贱道:“压死我了。你怎么那么胖?”

怀雍不喜欢和别人搂搂抱抱,连忙爬了起来,骂骂咧咧:“你才胖呢。”

怀雍真不喜欢自己一身狼狈的样子,起身拍拂自己身上的雪。

他想,幸好不回宫,不然父皇见了一准要唠叨他半天。

身边的大珰见他终于玩够了,才敢请他去换衣服,把头发也擦干了,弄得一身清爽了再回家。

赫连夜还在门外等他,见他离去,快步跟上前来:“没骗你。”

怀雍抱着火炉,转过头来。

今天他换了一件藕荷色圆领箭袖,外罩紫貂裘衣。

细绒的貂毛依偎在他巴掌大的小脸旁边,天将黯了,国子监门口把宫灯挂了起来,柔柔的光落下来,少年的皮肤玉雪晶白,仿佛本来就散发着淡淡的光。

他微微抬高下颌,眯起眼睛,骄矜愤懑地睨向身边的少年。

赫连夜被他盯得心痒痒,上前去,拉了拉他说:“真没骗你,雍哥儿,不信改天我们去卢家找卢敬锡……”

怀雍寒毛直竖,瞪他:“这怎么能问得出口!”

赫连夜让他稍安勿躁:“看看惜月姐姐是不是梳头发了不就知道了?你可真是,一沾上关于卢敬锡的事你就会变笨。”

怀雍正要反驳,赫连夜又抢白说:“你今天看了卢敬锡一下午,却不知道我也盯了你一下午,你就那么喜欢卢敬锡啊?”

赫连夜说的这个“喜欢”多少带点别的意思,怀雍不是听不出来,他说:“你胡说个什么?我跟卢敬锡不过是友人之情而已。倒是你,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家里人不给你屋里添人?你那么没规矩,还有脸说别人,毛都没长齐就敢偷看花锦营阵那些个书,到时候沾上了以后可别沉迷酒色,被掏空身子。”

赫连夜不以为耻,若有所指地拖长声音说:“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小爷的元/阳之身的,我有喜欢的人,除了他,我别人都看不上。”

……

怀雍的府邸跟国子监比邻而建。

父皇正是为着他上学便利,所以赐了他这所宅子。

宅子门口挂了块牌子,题着“月出春涧”四字。

能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圈了一大块地搞人闲夜静,建造它的主人肯定也不一般。

这里是前朝皇帝最为宠爱的妹妹玉安长公主的居所。

她十八岁成过亲,没一年丈夫去世,压根就没去驸马家住过,丧偶后更是孤身孀居,在家清修,她的皇帝兄长任由她的心意,还时常给她送金银珠宝,供她能继续锦衣玉食地生活。

玉安公主前后经历三任帝王,住在这院子里五十余年,一砖一瓦、一草一石都是她精心布置的,不是砸钱就能一下子造出来的。

即便后世王朝更迭,江山数易其主,这座宅子却一直留存下来。

早先几年,大公主及笄时还问皇帝讨要了这房子,但是被拒绝了,没想到转头把宅子送给了怀雍。

大家这才明白,原来陛下前些年留着这宅子不让人住,但是又差使内务府打理,是已经想好了要把最好的留给养子怀雍。

为此,大公主与他之间生了龃龉,每次见他就没好脸色。

但他能怎么办?

皇帝想送他的东西,他不能说不要。

怀雍住进来以后就没有改过一分一毫,他觉得自己也是个过客,迟早要搬出去的。

既然无缘,又何必花心思呢?

因着这儿是父皇送的宅子,他要进出也如自己家一样。

都不用去皇宫,父皇正在等着他一道用饭。

唐榆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

宫内共有十二监、四司、八局等二十四内宦衙门,这其中打头儿的就是司礼监,而司礼监中打头儿的则是掌印太监,是以唐榆是太监的大总管,地位煊赫,被人称为“内相”。

但这位“内相”此时却像是个挂木牌的小火者,在饭桌边上殷勤地伺候天家这对养父子的碗筷。

这唐榆今岁四十五,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

能站在皇上身边屹立不倒二十年,自然有他的一番本事。

晚饭比中饭还要丰盛。

皇帝盯着怀雍吃了两整碗饭才满意。

怀雍原只想吃一碗,但是父皇说:“怎么?田公公老不中用,做得不和你口味了?还是你腻了他的手艺。那朕把他换了。”

怀雍从小就是太监田公公给他做饭,对他来说只是翻个嘴皮子的工夫,但对下面的人来说是灭顶之难,他只得说喜欢喜欢,连吃了两碗,每道菜都吃过去。

吃过饭,又到书房,父皇要亲自考校他的功课。

怀雍平时从不落下功课,对答如流。

说着说着。

父皇冷不丁地问:“听说下午赫连夜跟你说话,惹得你红了脸,是说了什么啊?”

怀雍:“……能不说吗?”

父皇:“不能。”

怀雍不敢隐瞒,只好红着脸,一五一十、一字不错地说了:“赫连夜这么与我一说,也不知是真是假。说着玩儿的罢了。”

父皇手中的一杯茶端了半天都已经凉了,还在刮碗子,停下来,说:“看来我们雍哥儿还是面薄,就这么两句话也能被说得面红耳赤。不过,你一向跟卢敬锡交好,做什么都要结伴,你是想效仿他吗?”

怀雍连忙跪下:“儿臣不敢。”

父皇没喊他平身,叫了穆姑姑进来。

穆姑姑端了一碗药,送到怀雍面前。

父皇叮嘱说:“该喝药了。”

怀雍跪着用双手端起药碗,忍着苦,一饮而尽。

并不是他生什么病了。

这药是他十岁时就开始喝的。

他早就喝习惯了。

除了大梁皇帝和其心腹的几个极少数人,没有人知道怀雍生下来就是男女同体的身子。

怀雍必须每天吃药才能让自己长得更像个完整的男人。

父皇希望他做个男人。

喝完药,父皇伸手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拉到身边坐下,惯例给他喂了颗糖。

怀雍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唇齿不要触碰道父皇的指尖。

他含着糖,一边腮微微鼓起来,恭敬地望着父皇。

父皇哄说:“雍哥儿,你同他们是不一样的。不着急好不好?你还小呢,等时候到了,朕自会为你安排。”

第03章 父皇

当皇帝拉住怀雍的手时,屋子里原本伺候的太监和宫女就很识趣地退下了,留这对天家养父子说私房话。

怀雍一向不擅长应付这种话题,心里乱糟糟的,羞得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是因为他是个养子,还是因为父皇的偏爱,别的皇子、公主被仆人伺候惯了,光着也不会不好意思,但他近身的奴才也没看过他身体的真正模样,平时洗澡穿衣要么他自己做,要么父皇搭把手,连穆姑姑都没怎么碰过他。

父皇温言细语地问:“怎么?雍哥儿也有喜欢的小娘子了?”

糖在舌间化开,甜的腻人,怀雍说:“没有,儿臣没有喜欢的小娘子。”

“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身边有中意的吗?”

“没。没有。”

“我见新来的那个小宫女,前几天,你好像跟她说了好几句话。”

“那是因为她负责养狗,我是跟她问狗的事情。她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孩子呢。”

“哦,你不喜欢比你年纪小的小娘子,是喜欢比你年纪大的吗?”

怀雍被问得头皮发紧。

怎么还没问完?

明明父皇很不喜欢别人跟他说这个话题。

譬如一年前的皇宫寿宴上,北威公府的沈大公子喝多了,跟怀雍说了几句没规矩的话,说他年纪也不算小了,改日带他去平康里喝酒,直把怀雍说红了脸。

沈大略说得响了些,近旁几个人也听见了,没人敢搭话。

当时父皇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直到过了几天,他才听说沈大生病了被送回了老家,国子监的生员名额都没留,改给了弟弟沈二。

沈大的身体明明很好,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重病到被送回老家?

从那以后,同窗们都在他的面前作谦谦君子,半个会污了他耳朵的字都不敢说。

怀雍本来就还是个半大孩子,又被管束得紧,脸皮子薄,被父皇这一串问下来,耳朵红的要滴血了。

他在心底拼命期盼着不要再问下去了。

一时着急,口不择言地说:“我、我对小娘子不感兴趣。”

话音未落,怀雍看见父皇的神色急转直下,冷的他心里一个咯噔。

父皇眸中的暖煦瞬间褪没了,抓紧他的手,急转直下地厉声呵斥道:“什么不感兴趣!你怎么能对小娘子不感兴趣!但凡是个男子都对女子感兴趣,你是个男孩子,自然也要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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