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先放开我。”
陆景山眼眸漆黑,似乎醉意上了头,他低哑道:“不放。”
季离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眸底,仿佛时间静止了,他只听到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血液似乎都开始沸腾起来,他能感觉到陆景山的掌心温度愈来愈高。
陆景山憨笑了一下,握着季离的那只手缓缓的上移,最终放到了自己结实有力的胸膛上,让季离的掌心紧贴着自己。
雄厚有力的心跳猛的跳动了一下,惊的季离指尖一颤,眼皮子都狠狠一跳,指尖蜷缩了一下,但又慢慢贴了回去,感受着掌心下炙热的体温和鲜活有力的心跳声。
忽的,后面的房间里猛然传来一声轻呼,蛰的檐下的两人都回过神来,季离羞红了脸,不敢抬头,陆景山自然知道那声音是作何意味,低声咳了咳。
“季哥儿,季哥儿。”幸而云春丽在灶房那边唤他去帮忙。
季离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扔下一句“我去帮忙收拾。”
然后匆匆逃了。
陆景山傻怔怔的扒了扒后脑勺,咧着嘴笑开了。
回了灶房,云春丽和其他帮忙的厨娘已经将今日的碗碟洗干净晾晒了起来,只等着明天就拿去还给各家,农户人家碗碟少,办宴席都是要向四邻借的,用完后得将碗碟送还回去另装上一碗稻米,一碗鸡蛋,聊表谢意。
今日宴席办的好,油水足,来吃席的村民将饭菜吃的所剩无几,只剩了些猪下水。
邵氏今日是喜事上脸,人也大方,她提来一些心肺肠管给来帮忙的婶子,笑道:“左右这天气热,也是存放不住的,你们便捡些带回去罢。”
来帮忙的婶子们今日都得了主家三十文的工钱,这又要分她们猪下水提回家去,心里是打不住的高兴。
虽是些富户人家瞧不上的猪下水,但对家境贫寒的农户人家来说,回家料理一番,清洗干净也是一顿有油水的饭菜,算是给家里的孩子们开了顿荤。
得了主家恩惠,她们不由的夸赞道:“那就多谢邵婶子了,哎呦,你们真是心善大方的,以后定是有福气的,儿孙满堂!”
“来年定是能抱上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邵氏听着这些话,心里也是乐的很,家里大儿子成了亲,她心头的大事也算是落了一半下去,“否这么客气,都是村里乡邻的,今儿劳累你们来操持了,算是我给各位添累了。”
厨房已经收拾干净了,婶娘们便各自提了些猪下水便回了。
云春丽将泔水桶倒进猪圈喂了猪后也准备带着季离回了,这时邵氏叫住了她们,手里捧着半个猪脑袋:“你和季哥儿把这猪头肉带回去罢,我特意给你们留着的。”
云春丽见到这般大的猪头,推辞道:“别了,万贯家财也不是你这般大方的,今日办了喜事儿,便不过啦还是你家留着吃罢。”
邵氏嗐了一声,硬将草绳塞到她手里:“也不是白拿的,待会儿叫你家景山把借你家的桌子凳子搬回去,我家可没有人手再给你送还回去了。”
云春丽满脸无奈只好收下了猪头肉,转身对季离笑道:“季哥儿,我和你大伯娘再说些话,你去寻寻景山叫他把桌凳送回去。”
季离点了点头,取了腰间的围裙便出去找陆景山去了。
陆景山这时候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季离忧着他喝了酒,想着别是天黑栽哪儿去了吧,于是在院儿里低喊了起来:“景山哥景山哥”
喊了一圈,终于在陆家的后院儿里见到了陆景山,他正收拾着高矮不一的桌凳,提着凳子腿往板车上放。
季离刚想走过去,就看见了他旁边还站着个人,比陆景山矮了一大头,身材也不如他魁梧高大,仔细一看原来是来帮忙杀猪的李屠户。
李屠户酒席上喝的有些多了,走路晃晃歪歪,他傍着陆景山的肩膀热络道:“景山,你是个好汉子,老叔我看在眼里。”
陆景山扶了扶他,怕他踩空了摔倒菜园子里去:“李叔,你慢点。”
李屠户吐着浓烈的酒气笑道:“如今你是个有本事的,方圆十里也只出了你一个木匠,你踏实能干,有担当又孝顺顾家,老叔我心里对你实打实的满意,我想找你商量个事儿。”
陆景山点头,“李叔,你有事只管说就是,小辈定是听的。”
李屠户又打了个洪亮的酒嗝,醉的满脸通红,满意的拍着他的肩膀:“好好好,有你这句话,老叔就放心了,那我就直说啦。”
“你与我都是秀水村的手艺人,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老叔我啊,家里还有个姑娘没说人家,长的虽不是貌若天仙,但也是秀丽端庄,特别是料理起家务和地里的活儿,那是一把能手,说她是贤惠持家,那是一点都没说假,你看,我将我女儿说给你如何”
陆景山脸沉了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
前面季离听到李屠户的话后,心里猛然一落,手里端着的碗也直接摔在了地上,陶器在地上溅落的声音惊醒了他,也使前面的陆景山和李屠户都转过头来看他。
季离仓皇的看了看地上摔碎的碗,又抬头看了看陆景山,手足无措,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对不起,我,我…”
他磕磕绊绊实在说不下去了,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陆景山喝下去的酒瞬间就醒了一半,他心里一咯噔,就要去追季离。
李屠户依依不饶的拉着他的胳膊,还在一个劲儿的问:“景山,你看什么日子合适,我把八字拿去合一合,咱们成热打铁。”
陆景山心急的不行,连忙去推开他,“叔,你可别说了,我这马上就要娶亲了,这怕是再耽搁,都让你搅黄了!”说完,他猛的推开李屠户,拔腿就朝季离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屠户跌坐在地上,伸手敲了敲脑袋:“景山说亲了怎地我记不得了”
季离也顾不得帮陆家收拾桌凳了,脚下生风,埋头只顾着往家里走,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村路上,夜风阵阵袭来,山里的温度降了下来,风一吹竟些许凉意,但他觉得再冷也不如自己的心冷。
他还等着陆景山来给自己提亲呢,毕竟,他心里以为他们已经是彼此有意,只剩那层窗户纸了,不曾想,没等到陆景山来给自己提亲事,竟是等到了别人要将姑娘嫁给陆景山。
越想心就越疼,吸一口冷风就刺的眼睛鼻子酸疼,季离气恼的想,他待会儿回去就要收拾东西,然后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见这个人了。
时辰稍晚,路上没有人,枝头乌鸦时不时叫一声,衬得夜晚有些渗人,季离顾不得害怕,只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季离听到陆景山在后面唤他,他心里有气,偏不停下。
陆景山追了上来,一手拽住了季离的手腕,呼吸略微急促,胸口微微起伏着,着急道:“你莫要听他胡说。”
季离自嘲的笑了一声,发小性子使气道:“他胡说他哪里胡说!他是看上了你要将女儿嫁给你,姑娘多好,比小哥儿能生,又有娘家帮衬,娶她有什么不好。”
陆景山抿了抿唇,沉沉道:“她好,她哪里都好。”
季离听了他的话,气上心头,伸手锤了他胸口一拳,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温柔体贴,倒像是个村里的泼妇,劈头盖脸的吼他:“呸!那你去娶她!莫要来找我!你既喜欢她,来招我做什么!还送我簪子送我发带拉我的手!还你都还你!送给李屠户的姑娘去!”
说完,他就要伸手去解头上束着的碧色发带,一个劲的想要扯下来,发丝都扯乱了。
陆景山反倒是看着他,咧嘴笑开了,胸膛传出低低的笑声,他哪里见过这么可爱的季离,浑像个耍小性子的小猫。
季离气的眼睛都红了,见他还有心情笑,气不打一处来,拉起他的胳膊,就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口牙印在他的手臂上。
“你还笑!”咬完他转身就要走。
陆景山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将人扯了回来,桎梏在怀里,垂眸认真的看着他。
“她哪里都好,但都比不上你好,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憨厚老实的汉子轻易不说情话,一说就让人耳根子发麻,季离被他的话震的脸红心软,瞪他道:“你什么时候会说这些唬人的话了你莫要再诓我了,我心里会多想的!”
陆景山急了,再也沉不住气,急着表明心意:“我从来没有诓你!我,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对我有意的,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让你听着开心,但是我可以发誓,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努力干活,赚银子给你买好看的衣裳,让你每顿都有肉吃,地里的庄稼我也种的好,绝不会饿着你,只要你嫁给我,我一定会让你过的舒心,一点气都不用受,我和我阿娘都听你的,你来当家做主。”
他一股脑的说了一堆的话,季离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
陆景山心里直打鼓,像是农户人家养的大狗一般,只差没有摇尾巴了,忐忑的等着季离说话。
季离抿了下唇:“你怎么就如此确定我对你有意”
陆景山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那晚,你亲我,我其实没有喝醉,后面几天我都在想,那是不是我做的梦。”
季离的脸霎时红成了番茄,他羞恼的追上去捶陆景山:“你!你闭嘴!莫要再说!你再敢说我打死你!”
陆景山壮着胆子弯腰一口亲在了季离的脸颊上,憨笑道:“这下,咱们便扯平了。”
月色下,两人终于揭开了那层薄纱,互通情意。
已至立秋时节,天气渐凉,暑热渐渐消退,清晨的露水还挂在叶尖,雾气晕染的秀水村像是一副山水画,这座小村子静静的坐落在大山脚下。
炊烟已经升起,灶房的锅灶已经热了起来,季离站在灶前将鸡蛋烙饼炕的酥脆,摊出一张大而薄的煎饼来,最后盛起来,在金黄的表面刷上油泼辣子,夹上新腌的黄瓜,咬一口筋道脆爽。
又熬了一锅白米粥,里面切了细细的肉沫,同青菜丝一起在砂锅上熬的浓白粘稠,前些日泡的水芹菜也能吃了,这个时候吃正好酸爽脆嫩,配着粥喝,能喝下两大碗,细熬出来的米粥能使空了一晚上的胃得到舒适的熨帖。
鸡叫的第三遍,陆景山就起来了,他先在院儿里打了一桶井水洗了脸净了牙,下颌还沾着水珠就擦着手进厨房来了。
“搁着,我来端。”见季离要端灶上的陶锅,他连忙道。
陶锅盛着满满的白米粥,还冒着热气,季离只碰了碰便觉得手指尖灼的疼,便再也不敢碰了。
“我去拿抹布来。”季离转身去找擦灶台的抹布。
陆景山不等他,伸手直接提起陶锅的双耳,将锅直接端到了灶房的桌上,放下后,将双手摸住了耳朵。
季离哎了一声,连忙过来拉过了他的手看,“怎么就直接上手了,我刚从火上取下来的,烫的紧。”
陆景山手掌茧子厚,经年的磨砺,他的指腹早就粗糙不堪,季离认真握着他的手看了看,见没有烫伤,才放下心来。
陆景山从昨晚开始心里就高兴的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宿,直到天快蒙蒙亮才睡了过去,今早起来一看见季离,就忍不住发笑。
季离抬眸看见他憨笑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轻骂道:“傻不傻啊。”
陆景山回握住他的手,笑脸上笑容丝毫没有减退:“看见你我高兴。”
季离脸微微红了下,忍不住伸手拧了他的胳膊一下,男人肌肉壮硕,丝毫不感觉疼。
云春丽刚进厨房就见自家儿子和季离在里面握着手情意浓浓,谈笑间缱绻不已。
她心下明了,假意咳了咳嗓子,站在门口笑开了:“你们起的倒是都比我早咧。”
季离连忙松开陆景山的手,脸上露出羞意,尴尬道:“干娘,你早。”
云春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着嘴笑:“躲什么啊,我一个过来人还看不明白么。”
季离红着脸不说话,陆景山笑的咧开嘴道:“娘,我和季哥儿…”
云春丽见自家儿子这憨劲儿,嗔了他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早饭不吃了啊,就干杵在这里。”
“吃。”
三个人坐在灶房的桌子上开始用起早饭,因为两个人的关系捅破了,现下两个人待在一张桌子上用饭,云春丽都能感到两个小年轻之间的眉眼传情。
见自家儿子第六次给季离夹炒鸡蛋吃,云春丽终于忍不住了,她放下碗道:“待会儿我就去找大痣媒婆来,该有的礼数还得有,提亲,合八字,纳彩,选日子咱都得按流程来,莫叫季哥儿委屈了。”
季离咬着筷子尖,感激的对云春丽道:“谢谢干娘。”
云春丽伸手握住他的手,慈爱的笑道:“还这么客气作甚,你是个好孩子,你真心待我们,我定是也会真心待你,将干字去了,以后我们便是亲上加亲,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季离听了云春丽的话心里暖意横生,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
反倒是陆景山搁下筷子,道:“亲事定下来后,我想过段时间再成亲。”
季离抬眸看他,云春丽也一脸疑惑的看他:“为何你小子不赶紧将季哥儿娶回来,作何推三阻四的!”
陆景山连忙解释道:“修建粮仓的时候我遇见了我师傅的同门师弟,他早些年去了京府,这些年才回了北仓府,得知我是我师傅的徒弟后,我便唤他一声师叔,他邀我去修建府衙筹建的楼阁佛塔,可以跟着他学东西又能得一笔工钱。”
他抬头看向季离,沉声道:“我想挣了这笔银子修建一所新屋子,到时候再娶你进门,这样不至于委屈了你,季离,你且愿意等我一等。”
季离心里甚是感动,他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做主便是。”
云春丽很欣慰,儿子是个有担当,且有上进心的,她哪有不放心的,笑道:“你们心里有主意,季哥儿都没有意见,那我便不说什么了。”
一家子心里都定了,一心奔着将日子过好,多挣些钱将新房子建起来,到时候来个双喜临门。
府衙修建阁楼的活开工后,陆景山又开始了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再披星戴月赶着山路回来。
但他浑身都是劲,想到家里的季离和阿娘,心里就说不出的奔头,他向师叔请教了很多次,新房子的图纸修修改改已经最终定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