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宅基地他都有了心仪的选址,就在村东边的山脚下,背靠着山,后面有一大片开阔的田地可以做成菜园。
门前有条小溪流,汇聚成了一汪浅池,里面流的是山泉水,到时候在门口便可以浆洗衣服,洗菜挑水,比打上一口井都好使,季离和阿娘便不用再像以往那般劳累。
陆景山将新房子的图纸放在了衣裳的内衬里,干活时格外认真,亲自爬梁丈测,开卯定榫。
汉子在外面搏生计,季离在家也闲不住,地里的玉米过些日子就该收了,得趁着秋忙前赶紧买些鸭苗回来,养到冬日便可以吃肉了。
庄稼人只要到了夏末,就得忙着思量冬天的吃食,若是不早早打算起来,可是会挨饿的。
他细细想着后半年的计划,回房摸了摸瓦罐里存的私己,还有一百枚铜板,够的上买十只鸭苗。
村里王二婶子的鸭子养的很不错,是村里养鸭子的大户,听说前些日刚孵了一窝鸭苗出来,季离揣上铜板准备去王二婶子家问问。
走了一截村路,来到了王二婶子家,她家住在村子边上,靠着一个池塘,季离去的时候,王二婶子正坐在塘边缝衣裳呢。
季离说明了来意,王二婶子利落的站起身来,“行,我给你挑去,刚好孵了一窝呢。”
季离笑着道谢道:“谢谢王二婶子!”
王二婶子给他拿来了一个箩筐,里面铺了稻草,将一只只毛茸茸的小鸭苗往里放:“景山家也真是有福气,得了你这么个勤快的小哥儿,现在村里人谁不夸你,那是又会做饭又会赚钱,手脚麻利还会心疼人,哪儿去找你这等神仙哥儿。”
季离被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数好了铜板递过去,“婶婶,这是鸭苗钱,你数数。”
王二婶子嗐了一声,一把接住就揣兜里了,“数什么数,婶子难道还不信你么!”钱收了,她还不放人,拉着季离亲热的拉家常。
季离陪着她东绕话西绕话说了半天,心里愈发急了,天已经暗了,再过会儿怕是陆景山都要回来了,干娘也去了地里,他不想让干活的人回来看见家里还是冷锅冷灶。
季离笑了笑,抽出手来,推诿道:“婶婶,家里饭还没得做,鸡也未赶回鸡舍,耽误不得了,今日便不能再同你闲聊了,待我得了空,专程来找你说话。”
王二婶子笑呵呵道:“行的,我和你说话心里敞亮,你可得寻空来啊。”
季离点了点头,抱着箩筐走了。
到家的时候,陆景山正从外面回来,两人在门前的小道上竟撞上了,陆景山见他手里抱着箩筐,走过来问道:“这是拿的什么”
季离眼睛弯了起来,微微倾斜了下箩筐给他看:“去王二婶子家买了十只小鸭苗,趁着天还没凉起来赶紧喂着,到了入冬,便能吃上鸭蛋喝上酸萝卜老鸭汤了。”
那是他冬日里最爱的一道菜,腌透的酸菜叶子配上野椒,泡姜,和一整只鸭子炖在砂锅里,用炭火慢慢煨着,最后撒上一把红枸杞,掀开盖来,香味四溢,寒冷的冬天瞬间就融化了似的。
陆景山见季离一脸小馋猫的样子,不由笑了笑,伸手接过他怀里的箩筐替他拿着,另一只手则是牵住了季离的手。
季离一开始还脸红的很,满脸不情愿,光天白日的,要是让人看见了可怎好,挣扎了几下后慢慢也就被陆景山滚烫的手暖化了,于是红着耳朵缓缓伸展开了手指,陆景山的手顺势嵌合进来,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牵着手,在黄昏的余晖下缓缓向家走去,影子在地上拉的越来越长,直到变成两道细线相交在一起,远处的河流中,水面金光鳞鳞,一群白鹳振翅起飞,羽毛拍打着水面,激起水花阵阵,悠远清脆的鸣叫声盘旋在山林的枝头上。
第38章
已快至八月中,地里的玉米已经成熟,玉米秆挺拔而立,丰满的玉米穗儿弯下了腰,玉米粒饱满晶莹,只等着庄稼人去摘了。
陆景山在镇上替衙门做事,是没有空回家来秋收的,季离和云春丽一商量,打算去附近的庄子里请两个干活得力的人来帮忙摘。
正打算着,陆大伯一家子就来了,陆景洪推着板车,陆景风背着箩筐,俏哥儿和邵氏拿着镰刀提着篮子跟在后头。
云春丽高兴的推开院子的篱笆门,“你们咋来了,这两天该正是你们忙的时候。”
陆大伯家地多,俏哥儿嫁进去后入了户籍,村里便又多分了两亩地给他家,现下他家可谓是人丁兴旺。
邵氏利落的笑道:“我家是不急的,壮力多,两三天便能收完,倒是你家,景山去镇上做工,只留你们两个妇人小哥儿在家,我是如何都要来帮衬你一把的。”
云春丽感激的眼眶微润,不由想到了昔日陆景山还未归家时,家里只有她孤苦一人,到了农忙时节,她一人埋头扎在地里,连饭都吃不少一口,水都没人端来一碗。
“这些年,你总是来帮着我料理农务,若是没有你,我定是早早累死在地里了。”
邵氏爽快的笑了声,“你我是亲妯娌,就合该像亲姊妹一般,若是我不帮你,还指着谁来帮你。”
云春丽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季离也走去同俏哥儿说话,这是俏哥儿成亲以后他们第一次见。
季离打量了俏哥儿几眼,笑道:“看来你在景洪哥哥家过的甚是不错的,想来日子舒心,人都长了些肉,不似以前那样瘦弱了。”
俏哥儿现下脸上丰腴了些,肤色白里透着粉,整个人清爽利落,嘴角一直视有若无的挂着笑容,一看就是日子美满的。
俏哥儿抿唇笑了笑,不由偏头去看了眼旁边的陆景洪,“他待我是顶好的,公婆也是宽厚和善的人,家里的事儿大家都是相互搭手,家务活都是分着做,养的我都有几分懒了,可不是要长些肉么。”
季离瞧着他过得好,自己心里也替他高兴。
两人说了些话,俏哥儿眼神暧昧的问他道:“听婆婆说,你和景山哥好事近了”
季离眼睫低垂,有几分羞意:“怎传的这般快。”
俏哥儿笑道:“只许你打趣我,不许我问问你了你干娘与我婆婆关系那般亲近,定是早早就告诉她了,这是喜事儿,我听着心里也高兴的紧。”
季离挽着他的手,一行人走在田间小路上,边走边道:“还有两月呢。”
俏哥儿眨了眨眼睛,“你们情意相通,且本就是一家人,成亲应当比别家办起来还稍快些,还拖这些天作甚”
季离笑了笑,告知他是陆景山的主意,是想等着新建所屋子后再办喜事儿。
陆景山的思虑也在情理之中,现在住的房子是他父亲在世时修建的,那时家境也不宽绰,就只能用黄泥拌着麦秆做成土砖搭了一所屋子,连院墙都没有搭建,只用了篱笆稍稍圈住院子,现下,日子久了,墙面开裂,瓦檐掉落,下雨的时候还有些地方会漏雨,实在是该好好修葺一番了。
他不想让季离嫁给自己还住的这般委屈,这些日子是卯足了劲儿在府衙那边干事,连一天都未曾歇息过,只盼着早早赚够银钱。
俏哥儿听后放下心来,拍了拍季离的手:“景山哥是真把你放在心上,这般真心待你,你只管等着以后享福过好日子就是了!”
季离嗔了他一眼:“怎地,你过的就不是好日子啊景洪哥不疼你”
俏哥儿羞恼的打了他一下,两个小哥儿走在后面笑着打闹。
到了地里,汉子们背上箩筐便扎进了玉米丛里,手法娴熟,一颗颗饱满剔透的玉米便被剥了出来,扔在了背上的箩筐里。
季离和俏哥儿体力不如汉子,落后了一大截儿,云春丽和邵氏在后面用镰刀将剥了玉米的秸秆砍倒,捆成一捆后便挪到旁边去,待玉米收完,将秸秆点了,燃成草木灰后将其撒在地里,那便是上等的肥料。
日头大,还好玉米杆长的高能遮挡住不少的太阳,但叶子锋利一不留神就会割到人,季离的手背上被割了好几道细长的口子,还好只是破了点油皮渗出了些血珠子出来,不碍事儿。
一大家子埋头在地里干了一天的活儿,将陆景山家的两亩玉米收完了,只等着运回去脱了玉米粒,晒干后便能放进仓里吃上一年。
回去的路上,有一大片地已经荒废了,杂草长的有一米多高,实在是可惜了这肥沃的土地。
俏哥儿似是也偏头看了几眼,眼中蕴着一丝忧愁和伤感。
季离瞧了眼,想起这是王玉花家的地,也就是俏哥儿之前家里的地,靠近了些担忧的问了句:“王玉花一家你可还有消息,他们有没有再来打扰过你。”
俏哥儿摇了摇头:“有相公拦着,他们就是想见我也是不得见的,前些日子听人说他们一家子去了镇上,想要讨些营生,结果我大哥和二哥死性不改,又干了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营生,被人当场抓住就扭送进了衙门里,打了二十大棍后就将他们逐出了吉祥镇,想来已经去了其他地方讨生活去了。”
季离放下心来,“如此便好,再不会来打扰你安生日子了。”
一群人又走了一截儿,碰上了从河里放鸭子回来的王二婶子,她拿着竹竿呵斥着一大群鸭子,瞧见了季离一行人,笑着上来打招呼:“景山娘,景洪娘,你们这是收玉米去了”
云春丽笑着点了下头:“是,趁着地里的玉米熟了赶紧收了,还能赶得上种秋豆子。”
王二婶子叹了声:“怪不得说你家日子过得愈发好了,景山如今有了出息当了了不得的木匠,你竟还是如此勤快,巴巴的守着地里一轮又一轮的种粮食,这日子能过的不好么!”
云春丽笑了笑,瞅了眼她养的一大群鸭子,“你家可不也好么,这鸭子养的实在是好,个个肥实,待秋末了将家里的鸭子一卖,顶的上人家一年的进项。”
王二婶子听着话心里高兴,脸上笑意更深了,聊着聊着她就看向了云春丽身后的季离,“季哥儿也在呢,这年头小哥儿还舍得下地里干活的可不多了,景山娘,你好福气,季哥儿也是个勤快踏实的。”
云春丽看了看季离,笑道:“他自然是个好孩子,天儿不早了,我们还赶着回家呢。”
王二婶子连忙吆喝着鸭子让出路来,走时还不忘对季离邀道:“季哥儿,改日有时间空来家里和婶子唠唠话。”
季离浅笑着点了下头,也没有回话。
走了段路后,云春丽脸冷了下来,邵氏看出了点什么,拉着她问:“这王二家的是……”
云春丽冷声道:“十里八村的没少人惦记季哥儿,像她这么上赶着的倒是头一个,前些天季哥儿去她家里买了十只鸭苗,她拉着季哥儿说了半天话,今日又这般热络,心里没打什么好主意。”
邵氏点头,“季哥儿人长的好,性格又好,名声自然大了,有人户眼馋也是正常,幸好他现在与景山心意相通,你自是放宽心便是了。”
今日收的玉米将院子的地都堆满了,云春丽将石磨盘推了出来,笑道:“用新摘的玉米磨成浆水,贴出来的饼子能把人香的翻跟头!”
汉子们今日用了大力气,坐在檐下用些茶水歇息,妇人小哥儿们围坐在石磨边上剥着玉米粒,新鲜的玉米嫩的恰到好处,稍一用力,便磨破了玉米的外衣,流出浆水来,散发着浓浓的玉米香气。
玉米粒脱好后,倒入石磨里用石碾细细的磨出奶黄色的浆水,闻着就是一股清香的甜味儿。
季离站起身道:“若是贴饼子怕是坏了玉米的甜味儿,不如我做成玉米粑给大家尝尝吧,晚上也好克化。”
云春丽手艺不如季离,她自然是让季离做主的,“你做的都是稀罕好吃的,我们今晚可又要沾光了。”
季离笑了笑,将一盆新鲜玉米浆水搬回了厨房,在里面撒上了一些蔗糖,用筷子细细的搅拌着,让它变得更加粘稠,又转身回院子里捡了玉米壳子,用的是贴着玉米最软的那层壳子,用勺子将玉米糊糊舀到壳子里,放入蒸笼上,用火蒸出来。
做的还剩几个的时候,陆景山从外面回来了,他进屋先和其他人打了招呼,便钻进厨房来找季离了。
“你回来了啊”季离手里没听,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些许甜味和娇意。
陆景山笑了笑,直直走过来,“阿娘说今晚你又要做好吃的了。”
季离笑了下,将玉米粑放进蒸笼里,“就是几个玉米粑而已,趁着有鲜玉米,尝个玉米甜味儿。”
陆景山道:“你做的都是好吃的,我都喜欢。”
季离嗔了他一眼,“回来便说如此黏糊的话,害不害臊。”
陆景山被季离瞪,憨憨的笑了下,低头看见季离的手背上有几道细长的口子,握住人的手就着油灯认真的看了起来:“今日在玉米地里被割了”
季离觉着没什么,乡下人时不时割破下手都是平常事,“不碍事,也不疼,过两日便好了。”
陆景山指腹轻轻的摩搓着季离的手,心里酸涩心疼,季离原也是大宅院儿里的小哥儿,虽生活艰难,倒也是从来不做粗活的,这半年多以来他整日操持家务还要做地里的活计,手不似以前那样白嫩细腻,多了些细微的划痕出来。
半晌后,陆景山声音低哑道:“我一定好好做工,早日赚些钱来,叫你不要再像现在这般劳累。”
季离看着他一副焉焉心疼的样子,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他不由笑了起来。
晚上一家子吃着香软清甜的玉米粑,心里也是暖乎乎的,一天的劳累得到了舒缓,再配上一碗熬的奶白的鲫鱼豆腐汤,是真真香到了骨子里。
鱼是陆景山带回来的,今日是上梁的大日子,衙门为了讨彩头,特地准备了些祭祀用的贡品,满满堆了一桌子,待僧人开了光祭祀完后,这些贡品便能撤下来分给众人了。
陆景山是木匠,自然是能得大头,念着修建的劳力大多是家里贫苦,上有老下有小,他也不忍心一人多占,便将多的那些猪肉,鸡肉,贡果都分给了大家,他们也能拿回家去,让一家老小吃上一顿好的,沾口油荤,他自己只留了这么几条鲫鱼,想着拿回来炖给季离和阿娘吃了也能补补身子。
云春丽喝着浓白色的鱼汤,心里高兴得劲儿:“这衙门的鱼可真不一样,喝着是比河里的鲜些。”
邵氏笑着打趣她:“怕不是嘴里鲜吧,是心里美吧!”
陆景洪将自己碗里的鱼汤匀了些给自家夫郎,笑道:“嘿,咱们竟也能吃上朝廷的东西,以前哪敢想去,不多交税就不错了!”
陆景风点头道:“还得是景山哥当了木匠,也能尝尝衙门的东西了。”
季离小口喝着鱼汤,旁边的陆景山听着其他人的话低笑着,心里也是高兴,自己多努力些想让以后家里人吃上更好的东西,他夹了一块儿鱼腹肉放到季离的碗里。
季离抬眸,两人四目相视,眼里都是对好日子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