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出身好又怎么样?
只有他的朋友愿意倾听自己情绪,两个孤独的小孩报团取暖罢了。
“所以我对镇北侯府失望了。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这点失望就够让他离开家了。”沈循安垂下眼。
陆渊不置可否地抬腿继续往前走着。
按照沈循安的说法,他似乎跟当年的瘟疫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循安把心里淤积的话说出来反而感觉好多了,他打量着周边半闭的店铺门,“陆师兄你到前街来干什么?”
“找人。”陆渊视线落在前方,神情有些松动,蓦然缓缓笑了。
沈循安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是一群正在玩游戏的小孩。
年纪都不大,还有几个还是光着屁股的年纪。
正互相追逐打闹着,浑身脏兮兮的。
沈循安:“?”
陆渊音色温和:“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已经找到了。”
第37章 前街
沈循安不明所以地盯着那几个玩得投入的小孩子。
不过看到他们在做什么之后, 倒是解释了为什么这些孩子身上都脏兮兮的了。
他们正不亦乐乎地捏着泥人,黄褐色的泥巴把他们衣服蹭得脏乱不堪。
小孩子捏的东西自然说不上什么比例准确、栩栩如生,只是乍眼看过去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他们看见两个陌生的成年人也不害怕,多半是见惯了外人。
孩子们瞅着陆渊两人, 也不说话, 只是好奇地多看了他们两眼。
陆渊低头又看了一眼虽然捏得抽象泥人, 勉强还能看出来是个身着华服的女人。
他朝着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语调很慢地询问了一遍他前几日听到了那首童谣, 结果不出所料的得到了一个相同的答案。
翠色衣衫的小姑娘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大哥哥, 她心生好感,脆生生地答道:“是妞妞跟我们说的。”
“那你知道她在哪么?”陆渊很有耐心地继续问道。
小姑娘给他指了个大概方向,“这边走到头左转第二家,门口有个白色小人的。”
她很好心地提醒陆渊:“妞妞家,很吓人。”小脸一副很是郑重的表情,“我们平时都不敢找她玩的。你小心点, 她家里有妖怪的。”
陆渊被她的童言稚语逗乐了, 他忍着笑,同样神色很正经地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沈循安已经摸不着头脑一路了, “陆师兄,你在干什么?”
“查接到的那份委托。”陆渊目不斜视,在狭窄的巷子轻快灵动地穿梭着。
沈循安亲眼目睹陆渊前些日子品茗听书、打马遛街, 唯独对任务委托提不起一丝兴趣。
他挠了挠头,“陆师兄, 我觉得你之前应该是不想管这件事的吧?”
“你感觉错了。”冷漠地否认。
“……”
沈循安真的搞不懂陆渊,想一出是一出。
计划是没有的, 行事是看心情的。
“那份委托跟前街有什么关系么?”沈循安到现在还不知道委托的内容是什么。
陆渊只好飞快地跟他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现在还不清楚有什么关系,只是碰巧离魂之症的女子在小镜湖旁。”
他声音低沉,像在回味什么,“又碰巧看见了可能是童谣里穿着绣服的女人。”
沈循安听到这句童谣里面最刺耳的部分,张了张嘴,不确定地问:“五两五,敛人骨?”
谁家小孩说这种童谣啊?
陆渊给出了他的推测,当时的小镜池还有一位除了穿绣服女人以外的角色——有一位背尸匠出现在了现场,五两五是敛尸的薪资。
沈循安:……完了。
他不妙地想到了临安镇的事情,平复了一下心情,安慰自己没那么倒霉的。
哈哈,自己怎么可能每次都撞上这些特别难缠的邪祟。
他干笑一声,“陆师兄,就我们两个人么?前辈呢?”
明明昨晚还有前辈在回香坊的,为什么要分头行动啊!
陆渊瞥了他一眼,微笑:“你很惦念他么?”
沈循安噎住:“……”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听出了一点点阴阳怪气。
他只是单纯觉得万一出了什么事,三个人终究比两个人安全。
而且那位前辈实力高深莫测,他都看不出对方的修为。
怎么都比他独自带着陆师兄这个半吊子要强啊!
他们按照小女孩指的方向转到另一个街道上,这条路上更显荒凉。
刚刚那条道上虽然道路破损不堪,依旧还是能看出来些生活气息。
这条街道则是房门歪斜,瓦楞翻起,不少窗户格栅上已经缠绕上厚厚一层蜘蛛网。
唯有那个门口有个白色人偶的,看着还算整洁。
近看发现并非是纯白色,而是白中泛着一些淡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也许是时间久了,颜色脱落了。
每个大概也就半米高,一左一右,憨态可掬地做出欢迎姿势。
沈循安头皮一麻,“这是什么?金童玉女?看着也太渗人了吧!”
一男一女的小人也就是五六岁孩童的模样,表情均是夸张的喜笑眉开,看久了却让人心里不适。
陆渊没说什么,只是把目光移到门环上。
门环也不是寻常青铜或是铁制的,是跟门口的人偶一样的黄白色。
“别碰!”一声苍老暴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人急忙从陆渊身边挤了过来,“你是来做甚的?白天不开业,老规矩不知道么?”
他看不出年龄,瞳孔阴翳浑浊,走路却稳健有力,皮肤皱褶如树皮,看起来又很光滑惨白。
整个人说不出的古怪变扭。
老人眼神似乎是不好,他凑近瞅着陆渊,“你是谁介绍来的?敲门是用旁边的这串铃铛的,介绍人没跟你说么?”
他忽然又阴恻恻地笑了:“当然你用也没关系,只是有的客人膈应,你不介意就无所谓。”
陆渊神色冷淡,顶着老者的视线,他眉峰微隆,语气有些不悦,“介绍的人没说,白天你要是不做生意的话,我们晚上再来。”
沈循安不知所措地跟着陆渊又往回走。
“这是做什么生意的?”他站在两人身后,视线受阻,并没有来得及看清室内的布局,那老者就闪身进去关上了门。
陆渊回味着刚刚摸到的门口人偶的手感,“摸起来温润不生涩,局部玲珑剔透,加上……”
刚刚仅仅仓促地一瞥,里面一地骸骨,白莹如玉的东西胡乱堆积在墙角。
陆渊把刚刚看到室内的东西略去,“应该是做骨雕的生意的。”
沈循安见过牛骨、鹿角,猪牙甚至乌鱼骨的骨雕,但没见过这样阴森鬼魅的,“这不会是……”
那句‘不介意就无所谓’的话不怀好意地绕上沈循安的心头。
按那个老人的说法,里面多半是……加了人骨。
陆渊啊了一声,饶有趣味道:“五两五,敛人骨……原来不是钱。”
现在看上去,这更像是指的重量。
两个人从前街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大亮。
与此同时,还有等着他们的陵川渡。
他长发未束,一股子冷厉感弥漫在他附近,周围人绕道三尺,避之不及。
“去哪了?”陵川渡头都没抬,但沈循安清楚明白地知道对方不是再问自己。
他乖巧地后退一步,把陆渊让在了前面。
陆渊本就不想再看到陵川渡,这次主动去寻找委托线索,就是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他眉眼烦躁:“关你什么事?”
陵川渡没有预想中的发难。
他早上发现陆渊不见了之后,便立刻让属下四处搜寻陆渊的消息。
一上午坐立难安,精神紧绷,看见陆渊好好得回来了,那根紧绷的弦才松懈。
昨夜他说了一些不好的话,道歉对他来说终归太难说出口。
陵川渡唇角轻轻动了下,低声道:“我只是担心你。”
陆渊嗤笑一声,他想说些什么。但胃里翻腾灼烧着,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多可笑啊,一个凶手在这假惺惺地诉说着他的担忧。
最后嘶哑地说:“我可担不起你的关心。”
一步一步,擦身而过,楼梯上脚步声决绝地远离。
沈循安瞪大了猫儿一样的圆眼,他震惊不是因为觉得陆渊出口不逊。
而是觉得陆师兄每次遇到前辈的时候,就突然像小了好几岁,变得毫无耐心又……幼稚。
没错,是幼稚。
一种在熟识人面前的破罐子破摔,和懒得伪装敷衍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