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择远信了,却无法立刻接受,于是只好跪在叶曦岚的遗照前哭。
就在这时。
房门忽然被谁轻轻推开。
余择远一惊,红着眼转头,就见一个清瘦高挑的少年站在门外,唇红齿白的脸上有些好奇。
在看清房间内的一切后,少年立刻收回视线,声音很轻地说:“抱歉。”
——他就是那个毁了余家的意外,有什么资格说抱歉?
余择远的脸上染上嫌恶,刚要呵斥他滚,却见少年蹲下身,轻轻放下一包纸巾。
而后什么也没说,立刻关门离开。
那双琥珀色的眼里没有同情、贪婪、惊讶、窥伺......只有平静。
少年的眼睛像湖,充盈着亘古不变的平静,似乎他也经历过同样万籁俱寂的时刻,也曾在某个深夜,红着眼怀念过某个亲人。
后来余择远得知,余天瀚让人给那个叫余清清的少年紧急培训一周后,就要送去西山楼。
余天瀚说:“一个意外而已,死了也就死了,余家才是最重要的。”
“泽远,我唯一的骨肉只有你。”
余择远感到开心,却又有种诡异的悲痛和同情。似乎有谁冥冥之中叹息着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
怎么会不对。
从小到大,余天瀚的话都是对的。
余择远让余清清叫哥哥,真正听见后,又应激般让人闭嘴——他不是他弟弟,只是一个随时为余家牺牲的工具。
而此刻,此时。
再也不会有另一个少年好奇地走到房间门前,蹲下身,安静地放下一包纸巾。
余择远看着叶曦岚的遗照。
不知过了多久,又看向手中勾勒着金边的拍卖行邀请函。
脑海中,余天瀚的神色浮现,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父亲真正激动时双眼会鼓胀通红。
……像只没进化完全的野兽。
天色寂静,远处泛起鱼肚白,窗外传来鸟雀欢快的鸣叫。
——天亮了。
余泽远吐出口气。
半晌,终于伸手点进余清清的电话。
……他没拨通。
那头传来冰冷平静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提示音重复几遍,余择远这才不可思议地反应过来——余清清居然把他电话也拉黑了?
他知不知道自己要告诉他什么?!
惆怅瞬间消失不见,余择远起身回到卧室,一边换衣服,一边怒气冲冲地拨打私家侦探的电话。
“我让你去查我弟弟的行踪,查到了吗?”
第14章
A市郊区。
天刚蒙蒙亮,深秋的冷气侵染呼吸,衣着普通的邋遢男人坐在简陋早餐摊里,一边吃面一边回答雇主,声音压得很低。
“余先生,您让我跟的人平时住在西山楼,那可是大人物的地盘,我有八百条命也不敢混进去——是真的会死的。”
那头传来不耐的声音。
“要加钱是吧?我再多给一倍,赶紧说!”
侦探挑眉,暗叹有钱人家的小鬼真难缠,慢悠悠喝了口豆浆:“这不是钱的事。”
“您比我清楚秦家那位的手段,我只能告诉您,这几天您让我查的人在东茂集团正常上班。”
“今天是周末,他一路坐车来了东郊区,公交682末尾站,再往后我就不敢查了,他身边明显还跟着几个秦家的练家子,很敏锐,不是我有命能去查的。”
侦探吃完面,满足地叹了口气:“余先生,这单子就到此为止吧,您也理解理解我们的不容易。”
“最后友情提醒,您还是别跟着过来了,秦家的疯子您惹不起。”
那头沉默良久,才开口:“......知道了,钱我会打过去。”
嘟嘟两声,对面匆忙挂断电话。
侦探摇摇头,放下筷子刚想结账,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高大的阴影缓缓笼罩,侦探一僵,抬头看见沉默的秦家保镖。
以及,他们身后那个面无表情的冷淡男人。
心脏重重一跳。
他连逃跑都忘记,脸色瞬间惨白。
......
另一头。
天天福利院。
余清清双手拎满大包小包、肩上还背着个巨大的背包,走了几百米,总算气息微.喘地走到了破旧铁门前。
他并不知晓刚刚发生的一切,也不知晓身后还跟着秦家的人。
将东西放下后,余清清掏出手机,拨通院长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语气小心:“喂?”
“嗨,蒋阿姨!”
余清清元气满满地开口:“是我呀,余清清!”
蒋玲连忙应声:“我知道是您,请问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捐赠方面还需要审核,您尽管提,不管是照片还是视频我们都能提供。”
余清清摇头:“不是啦,蒋阿姨,捐赠没有任何问题。是我现在到福利院门口啦,需要您帮忙开一下门。”
蒋玲惊了一跳。
电话里传来椅子被拖拽的声音,她连声说好。不到三分钟,破旧的铁门就传来嘎吱声响。
一身旧毛衣的中年女人打开门,看见门口站了个眼睛亮亮的少年,周边空无一人。
......这就是要捐赠几十万的好心人?
这么年轻?
蒋玲还在迟疑的瞬间,余清清已经吭哧吭哧将东西再次拎起。
他个高腿长,又长得唇红齿白,是很招长辈心疼的讨喜面相。光洁的脸蛋因为运动漫上潮红,声音没了电流影响,更加清脆好听。
像是冰冻过的甜甜糖葫芦。
“蒋阿姨,我给妹妹弟弟带了好吃的哦!”
蒋玲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接,却被余清清哎哟哎哟挡下。
他一脚踏进福利院,就见小院子里虽然拥挤,但很干净整洁。东边堆满废旧的木头和竹条,地上摆着几个编好卖钱的竹制品。晾衣绳上晒着大大小小的旧衣服,南边开了块很小的地,种满绿油油的蔬菜。
余清清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白菜和萝卜。
——穿书前余清清住的福利院就和这差不多,此刻看着面前摆设,余清清觉得可亲切了。
他进来的动静挺大,三层高的小楼里,每个窗户里都藏着几个小脑袋,正胆怯地往下看。余清清毫不客气地朝他们欢快挥手,脑袋们立刻缩了回去。
余清清放下袋子,又将背包放下,转头对蒋玲笑道:“是不是我打扰你们了?”
跟在后面的蒋玲赶紧摇头,局促地看了看,动作飞快地给余清清拿来一个最干净的竹椅。
“没有,就是不知道您提前来了,我也没准备点好吃的,孩子们很胆小,您别介意。”
余清清也没拒绝,只是又拖了个竹椅过来,和蒋玲一起坐下。
“不用什么好吃的,萝卜和白菜就很好吃呀。”
余清清也是吃这些长大的,表情就很理所当然,看得蒋玲一愣,紧绷的肩膀也跟着放松了些。
余清清是在拿到三千万的当晚联系上天天福利院的。
他自己就是福利院长大,当然明白其中水深,每一个地址都让系统按照要求选好。捐赠前,也必须去实地考察一番,以防捐款给了不该给的人。
天天福利院因为穷成为了他的第一站,原本约好明天上午来,但秦时意昨晚忽然告诉他明天有个拍卖会,身为助理,他也需要跟着老板有薪出差。
于是余清清便临时决定提早一天到。
仔细解释完后,蒋玲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您随时过来都可以,我们欢迎任何过来考察的大老板。”
她和院长妈妈很像,在面对捐款的人时,会下意识殷切讨好,逢人就夸大老板。
余清清一顿,没说什么,笑着拉开背包拉链:“蒋阿姨,这是我带过来的锅碗瓢盆,还有还有,袋子里是过冬的新衣服和新棉被,鞋子太占地方了,我就没带,不过我带了新作业本还有教科书......”
大包小包打开,露出簇新的衣服和碗筷,蒋玲愣住,几乎难以想象,面前的少年是如何拿着这些东西,来到几十公里外的郊区,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甚至没有车接送,是一路坐地铁公交,然后走路过来的。额前湿漉漉的汗水还没干。
蒋玲看着那些新东西,沉默起身,拿来一杯凉开水:“这是新的杯子,洗过的,很干净。”
“您吃饭了吗?厨房里有只母鸡,现杀只要半小时。”
余清清来得太突然,厨房里只有提前两天买好的鸡,海鲜和肉都是要当天去菜场才新鲜。
余清清笑着道谢,咕咚咕咚喝完后一摆手:“我吃过早饭啦,不饿,鸡你们留着,还能下蛋呢。”
他没给蒋玲拒绝的机会,又转头看向窗户里的小孩,笑着问:“他们吃早饭了吗?”
蒋玲点头:“吃了,这会儿正在听录音机里的英文呢,我听别人说过,这外语要从小培养才能学好。”
她今年四十多,外出打工后回乡创办了这个福利院,收养的都是弃婴,多为女婴。因为没有嫁人,蒋玲没有子孙。又或者说,福利院里的小孩就是她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