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依照方霁的情况,怎么说也不至于惊动一个外科医生专程过来。
看出他眼底的疑惑,严宵继续解释道:“吴宏医生目前在这家医院任职,我有幸来此跟随学习一段时间。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在一楼大厅。”
关于吴宏医生,贺知行知道。
医学界泰斗,有名的外科医生,资历深厚。秉持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积极参与各类医学教育项目,培养了一大批后起之秀,将毕生所学无私奉献给下一代医者,曾多次登上新闻报道。
贺知行对严宵会出现在晋城并不怀疑,只是有些意外会如此凑巧遇上。
两人相视片刻,考虑到房间内尚有病人需要休息,严宵道:“我们去外面说?”
贺知行点头,明白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的门,至走廊的尽头。
“……我刚才看了方先生的基本情况,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严宵的声线清冷,明明是一名济世救人的医生,说出来的话却总带着种不近人情、公事公办的意味。
“你问。”
“他之前有过胃病史吗?”严宵问。
“没有。”贺知行不假思索道。
严宵隐隐猜到两人的关系,问:“你们在一起这段时间,你有发现他出现什么其他的异样吗?比如突然的心悸、难以入眠、注意力无法集中等。”
“他确实没有胃病史,之前的体检也显示一切正常。”在西北地区出差期间,他怀疑过方霁是不是身体上出了问题,所以才特意找人帮忙拿到了方霁最新几次的体检报告。
现下听见严宵这么问,当初那些疑惑再次浮出水面,令他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方霁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贺知行依据当时方霁脸上的水迹猜测道:“他半个月前应该在卫生间吐过一次。”
严宵道:“方便告知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贺知行不觉得这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坦然道:“我准备向他表白。”
严宵一愣,随后陷入短暂沉默。
联系自己的观察,给出最后的猜想:“抱歉,我不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但作为朋友,我建议你在患者愿意配合的情况下,带他去精神科或者心理科看一下。”
他们上次在饭局上聊得不错,四舍五入确实算有一面之缘的朋友。
“你的意思是他有心理疾病?”贺知行的脸色变得难看。
“尚不能完全确定。”严宵平静道:“依据目前的症状来看,可能性较大。”
他这些年出入过不少心理咨询室和相关科室,开导师换了好几个,对心理问题这一块有着一定涉足和了解。
方霁的情况明显和他不一样,更像是经历某种创伤事件后留下的精神障碍,也就是人们常说的PTSD。临床上表现为当创伤再体验时,患者会产生精神痛苦或生理应激反应,具有反复发作的特点,若是无法得到有效治疗,可能伴随终身。
“谢谢提醒。”贺知行准备回到病房,转身的刹那,不经意间瞥见严宵的衣袖之下藏着一抹红色。
如果他没有记错,上回吃饭的时候对方也带着这根红色手绳。
贺知行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收回视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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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瓶内的液体快输完时,方霁也睁眼醒过来。
已经中午,贺知行回了一趟家,用保温桶带了一份蓝书柳亲手煲的红豆莲子粥过来。看到方霁醒了,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过来湿润嘴唇。
方霁确实口渴得厉害,接过后立即仰头,喉结伴随吞咽的动作快速滚动,不一会就喝了个干净,谁知太急,最后一口时还差点呛到。
他用手背随意擦了擦流到下巴的水,将一次性纸杯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
“胃都吐空了,先吃点东西吧。”贺知行将保温桶打开,从里面盛了一碗出来,递到方霁手上,“我妈自己做的,食品安全这块可以放心。”
粥味很足,清香四溢。
方霁简单环视了一圈身处的环境,瞬间心下了然。手上端着温热的碗,讪讪道:“你说是阿姨做的,那她是不是知道了……”
贺知行察觉他的顾虑,耐心道:“她不知道你进医院的事。是我和她说想喝粥了,她才做的,你不用有心理压力。”
倘若蓝书柳真知道了方霁进医院的事,肯定是要亲自过来看看的,哪里还会按耐住性子坐在家里。
她的母亲看似温婉,脾气好,实际在一些事情上同样有着自己的坚持与倔强。
方霁松了口气。
“另外,早上的事情我已经了解过了。”
刘叉回公司后先到保卫室调取了发生在门口的监控视频,一份作为证据发给派出所那边,另一份则是贺知行为了弄清早上发生了什么,主动发信息找他索要的。
方霁知道这事瞒不住,毕竟贺知行都冲到他公司来了,亲眼目睹。以他的行事风格,不可能轻易放过事情的原委。
“嗯。”方霁拿起勺子,舀起碗中的粥送入嘴里。
粥体稠而不粘,红豆经过炖煮变得柔软饱满,轻咬即化,带着一丝甜糯的口感。莲子泛着金黄的光泽,躺在众多红豆之中,品相诱人。
贺知行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一边注视着方霁的吃相,一边将派出所那边的情况转述给他听。
“早上纠缠你的人名叫郑智章,不是本地人,来自与这里相隔三个省的小城市。患有一定精神疾病,没有稳定工作,平时和父母居住在一起。”
方霁听着他说话,一口接一口喝粥,他胃不舒服,尽管饿了却没法喝太快,只能慢慢地来。等食物进入到胃内,填补那块空缺,才稍微好受些。
“家庭经济尚可,早年在父母的安排撮合下谈过一个女朋友,但对方出于无法忍受他无故暴戾疯狂的精神状态,不到半个月就提出了分手。郑智章感觉遭到背叛,从此对女性丧失了欲望,转而沉溺于虚拟网络世界。”
贺知行声线平稳,柔和与力度兼并,恰似一首精心编排的乐章,是种享受,令人想要一直听下去。
方霁曾经就觉得过他的声音性感好听,语速控制得当,既不显得急切浮躁,又不至于太过拖沓引发听者的困倦。
“直到两个月前,他在网上看到了你的照片。”贺知行说到这收了声,没再继续下去。
方霁听到声音的中断,抬起眼来,就见贺知行的双眼莫名阴沉下去,脸臭得像谁欠了他一个亿似的。
“你那又是什么表情?”方霁问,觉得好笑。
“我有情敌出现了,对方不仅对你心怀不轨,还堵到你公司门口,作为追求者之一,我难道不可以生气吗?”贺知行直言道。
方霁怔愣片刻。倒不是因为对方脸色的陡然转冷,而是想不明白:贺知行究竟是怎么顶着这样一张高冷的脸,说出酸意十足的话?
“……少跟个怨夫似的在这唧唧歪歪,你都说了你是追求者,我连正牌男友都没有,要吃醋生气也轮不到你。”方霁嫌弃道,语气里却听不出太多愤怒。
“会有的。”贺知行笃定道。
“什么?”
“你的正牌男朋友,我会努力。”
方霁:“……”
我就不该挑起这个话题。
他重新拿起了勺子喝粥。
须臾,贺知行冷不丁又蹦出一句话:“他甚至订做了你的等身抱枕。”
方霁听到“等身抱枕”几个字,喝到一半的粥噎住,旋即剧烈咳起来,整个病房内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贺知行起身给他重新倒了一杯水过来,下意识伸出手想要为他拍背顺气,但一想到在卫生间时方霁看向他的眼神,很快将手放了下去。
他不怕一切回到原点,只怕方霁不愿意再选择他。
方霁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缓过来后生出几分心虚,道:“你……都看见了?”
他记得公司安装在大门口的监控存在视野盲区,按理来说花圃的位置已经超出范围。
“嗯,看见了。”
方霁这时才迟来地觉得尴尬,因为那个抱枕瞧着挺丑的,一点都没有展示出他帅气的原貌。
第53章
贺知行将方霁的尴尬与别扭尽收眼底,却没选择戳破,接着道:“那个抱枕我已经拿去处理了。”
“怎么处理的?”
“在派出所后面的空地上烧了。”
方霁一阵愕然,贺知行干出的事完全对不上他的身份。“这难道不算故意破坏他人财物吗?对方没有跟你闹?”
他的确不认识那个叫郑智章的男人,但凭借他今早对其的第一印象,也能想象出对方是个难缠的家伙。
贺知行自己也说了,对方患有精神疾病,他烧了人家最珍视的东西,不闹腾才有鬼。
“财产损失达到五千元及以上才可以立案追诉。”贺知行见方霁如此在意此事,不悦地皱了下眉。
“你是在心疼那个抱枕,还是在同情那个差点侵/犯你的男人?”
“当然都不是。”方霁立即否认道,明白他这是误会了,“我没那么圣母去同情一个企图伤害自己的人,单纯嫌麻烦而已。”
“放心,他不会再找上你。”贺知行却没解释缘由。
方霁见状也没刨根问底。
“他再找上我也没用,我不喜欢男人。今早我只是没有防备,公司的安保同样不是摆设,再发生第二次这种事,那就真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贺知行这回没跟他探讨性取向的问题,少顷,无奈地叹了口气,提醒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对你有一定性瘾?”
寻求外界的保护无可厚非,可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先搭建起一幢名为“警惕”的堡垒。
否则就算有再多的人保护,万一哪天突然出现落单的时候呢?
贺知行认为方霁的警惕心和防范意识都还有待提高,尤其是上回跟着甄均去gay吧,喝得稀烂躺在沙发上。
在那样鱼龙混杂的公开场合里,但凡有人对他产生歪心思,又或者他真是个罔顾法律的变态,那天将他捡走后直接将过去的梦境动手变成现实,他现在还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些话吗?
方霁的长相,无论是在女性还是男性的眼里,都散发出无法抗拒的魅力。
“郑智章失去了对女性的欲望是不假,却不能以偏概全。”毕竟这个世上除了女人,还有男人。
“他仍旧拥有一个正常男性所具备的生理冲动。从在网上看到你照片的那天开始,他利用互联网搜集了大量与你有关的个人信息。”
“且不考虑信息的真实性,光是这一点,就构成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罪。”
郑智章是个患有精神疾病的疯子,才会做出如此偏执可怕的事,但同时又要庆幸他是个真疯子,否则方霁今天遇到的就未必这么简单了。
“那个抱枕,据郑智章的父母所述,他几乎片刻不离地带在身边,包括但不限于吃饭、睡觉、洗澡等,甚至与之进行对话交流。”
贺知行的声音倏然冷了几分:“烧毁之前,我对抱枕进行过检查,在下方发现一个自行改造的插口。”
这也是为什么他宁可冒着刺激一个精神病患者的风险,仍坚持将其烧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