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造次 第25章

从始至终沉默跟随的石没羽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在心里又把时日算了算,几个公子哥没打算在秋城留太久,五日之内就会启程北上,换一条和来时不同的路径回长陵。而回程路上,他就要遵循秦王的命令,杀了云二少爷并想办法做成和应津亭密切相关的意外。

从这两人唧唧歪歪的相处作派来看,这一点应当不难做成。

云清晓没搭理应津亭,应津亭又不慌不忙地唤了他一声:“少爷?您怎么不理我呢?”

见他还没完没了了,云清晓索性也耍横道:“少爷说你喜欢,你就是喜欢!”

第26章

听到云清晓气势汹汹这句少爷说了算的话时,应津亭略微一忐忑,有点担心土匪似的系统把这句话也归为必须要完成的目标任务。

不过等云清晓话音落下,往常总是即刻通知的系统并没有反应,所以应津亭也放了心,噙着笑捧场地回答云清晓:“是,少爷说了算。少爷现在打算去哪儿?”

应津亭这么“和气”,弄得云清晓又不好意思了,他轻咳了声,侧过头问表情纠结的应敏行:“随便选家酒楼吃饭?”

应敏行点了点头,比划道:“你选吧,我都行。”

于是他们又在街上四处转了转,最后挑了一家外面瞧着还不错、正儿八经的酒楼,打算在这里用晚膳。

云清晓奔波这么一阵,坐下时只觉得累,张口便是懒洋洋一句:“我今天晚上要吃三碗饭,吃饱喝足回客栈就睡觉!”

【宿主您好……】

应津亭:“……”

云清晓自然是吃不下三碗饭的,他就是“兴之所至”张口就来,实际上就着菜吃了一碗没盛满的饭便放了筷子,端着杯清水慢吞吞喝着、等同桌其他人吃完。

然后云清晓就发现,应津亭一反常态盛了三次饭。

云清晓默了默,忍不住问:“你是在故意讽刺我吗?”

应津亭与世无争地回答:“没有,我只是怕你发誓太多却不履行迟早会遭报应,所以替你履行一下,不必谢恩。”

云清晓:“……”

天呐,应津亭这到底是什么戏路!

吃饱喝足,几人前往于新田给他们安排下榻的客栈——正经客栈,和春归楼长街不是一回事。

剑霜和剑刃,还有应敏行的侍从,把他们的行囊拿过来安置好后,就直接在客栈里用饭了。看到云清晓他们回来得这么早,剑霜和剑刃他们都有点意外。

云清晓还没来得及跟他们吐槽于新田安排的春归楼的事,就先听到应津亭似乎比他还累地说:“我的屋子是哪间?我要回房睡了。”

云清晓眨了眨眼,寻思着“吃三碗饭然后回客栈睡觉”这话,他随口一说,应津亭还挺较真。

不过云清晓也打算回房睡了,今天刚到秋城还没来得及歇一歇,的确累了。

一夜好眠。

翌日,云清晓带着剑霜和剑刃,被不放心他那张嘴的应津亭,和要盯着应津亭动向的石没羽,以及反正待在客栈也是无聊所以一起出门的应敏行和他的侍从跟着,成群结队地在秋城内游玩。

到了晚上,这天秋城正好办“六月节”——本地特色,每个月中下旬都有两三天办这个“节”,这几天没有宵禁、不关城门,方便往来行商,也为秋城增加人气和税银。

虽然是个一年要办十二回的节,对当地老百姓来说不算多新鲜,但就跟每隔几天要办的赶集一样,每到这几日大街上仍然是分外热闹,人也多,云清晓他们这一行人没走多远就被冲散了。

反正等云清晓稀里糊涂反应过来,身边就一个眼熟的人都没有了。不过又不是不认路的小孩,云清晓没担心自己找不回客栈去,也没担心其他人会不知道回客栈,反正身上还揣着钱袋子,云清晓索性独自兴致勃勃地继续逛了会儿。

然后他在人群里重逢了方才走散的应津亭……还有紧跟着应津亭没放的石没羽。

这些天下来,云清晓和应津亭都能很熟练地把石没羽当石头人了,不去过多关注。

眼下重逢,应津亭抓住了云清晓的手腕,云清晓猝不及防被他拉着走。

“等等,我自己会走……”云清晓想把手腕挣出来。

应津亭笑道:“是啊,走散也是走嘛。放心,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你不是喜欢看新鲜吗,我方才听人说城外陵江边上每逢月节都会放烟火,打算去看看,你去不去?”

陵江也有一段从秋城南边流淌而过,昨晚他们瞧见的那春归楼长街沿的河就是自陵江而出的支流。

烟火倒也不是稀罕物,但能在陵江边上看看,还是有几分新鲜的。

闻言,云清晓果不其然有了兴趣:“去!离得远吗?”

“说是不远,但也要走上两刻钟。”应津亭说。

云清晓微微一顿:“……两刻钟还不远啊?殷先生,你不是会骑马了吗,要不你骑马带我去吧?”

应津亭一笑:“你倒是会使唤人。”

于是他们转了方向,先回了客栈一趟,牵了剑霜和剑刃南下时从靖安侯府骑出来的马。

“我才学会骑马没多久,你想好了,放不放心与我同乘。”应津亭提醒云清晓。

他谦虚一下,没想到云清晓闻言居然真考虑了起来,眉眼一转就看向了牵上另一匹马、显然仍要跟随的石没羽,说:“要不我让石侍卫带我吧,安全一点……”

应津亭:“……”

把这个对“安全”的理解浮于表面的小少爷强行推上了面前的马,应津亭自己也上了马,鞭子一扬便往城门方向去了。

石没羽看着应津亭这轻车熟路的骑马姿势,皱了下眉,然后策马跟了上去。

秋城南城门外,此时寥无人烟的漆黑树林里。

影卫阿七悄无声息地落到其中一棵树上,对藏在枝叶间的影卫同僚叹息:“果然儿女情长耽误事,分明都走散了,一切按计划行事就行,但主子又折回去把云二少爷带上了。”

阿九挠了挠头,从旁边的树上露出头:“可今晚的行动带云二少爷没用啊,还会暴露主子身边有我们,原本不也说不让他掺和进来吗,再说了,不是要带石没羽去见封前辈吗,云二少爷也一起?”

“正是因为要见封前辈啊。”阿七振振有词,“带心上人见见自己的师长什么的,毕竟错过了今晚,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了嘛。”

阿六出声:“嘘——”

云清晓虽然上过马背,但没有自己独自骑过马,和人同骑其实也是印象里第一次,所以他对应津亭的骑术好坏没什么概念,只知道这马跑起来没他坐在马车里看的时候那么飒气从容——这简直是废话。

反正云清晓都顾不上“男男大防”了,下意识整个人往后窝到了应津亭怀里,一手牢牢抓着马鞍、另一手牢牢抓着应津亭身前的衣服布料。

就这么靠了会儿,云清晓突然想到——他这个蹭马的人坐在前面被应津亭这么怀着,从成年人的角度来讲可太暧昧了……

想到这件事后,云清晓就有点别扭了,默默直起腰想要离应津亭远一点,但刚往前一点就又被惯性“摔”了回去。

“安分点。”应津亭轻笑了声。

云清晓:“……”

笑什么笑!

出了城门后,应津亭本来沿着官道在走,直到周围彻底没了人迹,应津亭突然缰绳一紧,马头随之朝侧方的树林冲了进去。

云清晓抓紧了应津亭的衣服:“怎么了……”

虽然他并不认识这秋城城外的路,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突然冲进树林必然不是因为前往陵江江边得往这里面蹿。

应津亭不慌不忙地安抚:“没事,我有点好奇这林子出去能通往哪里罢了。”

云清晓哑然,觉得应津亭今晚的行动怪怪的,他都有点后悔跟应津亭出来了。

但应津亭总不能把他带进小树林里杀了吧,杀人容易埋尸难啊,后面还跟着喜闻乐见抓新帝把柄的秦王他近侍呢。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有好奇心了……”云清晓嘀咕。

应津亭在他耳边笑了笑。

石没羽看到前方的马转头进了树林,自是提速跟了上来。

越往林子里走,光线越按,横生的枝节越多,应津亭自然而然放慢了速度,石没羽骑着马正要靠近,突然周围漆黑寂静、原本只有风吹叶动声响的树上同时跳下来四个人,成正方形落下一张大网捕向马上的石没羽。

石没羽双目一凛,想也没想地抽剑向大网砍去,大网并没那么坚韧,石没羽两剑便将网砍断露出了空隙,他本欲弃马从空隙上方跳出去,然而大网断开处弥漫出了带着沁人香气的粉末,石没羽连忙屏住了呼吸,但粉末落到皮肤上、眼睛里,很快发挥效用。

石没羽手一松,剑往下落,人也从马背上栽倒,正好躺进大网没被砍坏的一部分。

此时才不慌不忙落地的四个影卫将就着这破破败败的大网,避开被砍坏的那部分,把石没羽网了起来。

应津亭那边已经勒停了马,云清晓瞠目结舌地看着这突发的状况,下意识想催应津亭别愣着了赶紧骑马跑路啊,然而开口之前他意识到了——这树林是应津亭莫名其妙突然闯进来的,现在“刺杀”当前,若不是应津亭早就知道,他怎么可能不跑反停下来。

云清晓抿了抿唇,有些不明白应津亭到底是想干什么了。

虽然不知道应津亭在南颖为质十五年里怎么办到的,但应津亭暗中培植了势力,不论是从争权还是从自保的角度来看都很合理。

虽然不知道应津亭抓石没羽是要做什么、有什么价值,但石没羽是秦王身边的人,应津亭这个皇帝和摄政王政斗也很正常。

总而言之,云清晓不能理解的是——他云清晓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

云清晓平日里只是习惯性地懒得深思,总觉得反正很多事情都和自己没关系,想太多了容易累,就算有关系也少有生死攸关的,所以事没到眼前也都懒得在意,但那并不等于他真没脑子,警惕起来还是能想到不少事的。

如今一回想,云清晓就知道应津亭应该是原本没打算带他一起行动——今晚六月节街上走散,大概就是应津亭故意为之,应津亭知道石没羽会跟着他走,正好以他自己为饵就能把石没羽带到树林中的陷阱里了,至于这个过程中会不会诱饵得太刻意,压根没必要在意。

反正最后都要抓石没羽,如今人在秋城,石没羽又不可能被抓的时候放个烟花之类的提醒到秦王,总之只要把人抓住了,入局前一两刻钟的“暴露”无关紧要。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抓石没羽这件事,云清晓觉得应津亭这边是用不上他的,不然应津亭大可一开始就带着他一起“走散”,免得后面还要在人群里找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应津亭最后还是选择了把他一起带出来……是为了更稳妥,迷惑石没羽的眼睛?还是出于他靖安侯府出身的身份?

虽然云清晓这段日子一直觉得应津亭对他“情深义重”,但都这会儿了还惦记着风花雪月的思路,云清晓觉得那就有点脑疾严重了,怕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影卫那边,把晕厥的石没羽打包好后,四个人都有些踟蹰,不知道该不该靠近应津亭这边喊一声“主子”然后按原计划一起前往陵江边。

主要是因为云清晓也在,影卫们不确定应津亭是否打算在他面前暴露谋划,索性站在原地等应津亭自己率先发话算了。

应津亭现在也有点想要扶额叹气。

原本按着计划,今晚的行动就是借街上人多,名正言顺和云清晓他们走散,然后他自己借口“想看看陵江”之类显得对过往十五年所住的南颖颇有感触似的、虽然让人心生讥讽但又会觉得符合情理的缘由,回客栈骑马把石没羽带出城就行了——骑上马,就算石没羽出了城、到了越发僻静的地方后察觉到了不对,他也不可能不继续追着应津亭跑、独自调头回去。

追又追不上,只能追着落入陷阱。

就算引石没羽入陷阱没那么顺利也没关系,只要附近没人,大不了应津亭自己出手对付他,只是相比之下还是四个人一张毒网来得简单直接有保障罢了。

而云清晓……虽然带着云清晓一起出城,的确可以让石没羽放松一些警惕,让今晚抓石没羽的行动更轻松,但与此同时接下来更难安置云清晓本人,可以说是得不偿失。所以,应津亭今晚的的确确没打算让云清晓掺和进来。

可街上“走散”之后,应津亭打算回客栈去牵马的路上,未曾想那么巧地看到了人群里的云清晓。

云清晓不是小孩了,自然不会因为在大街上和人走散了就嗷嗷大哭,他自在地站在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看摊主给买糖人的小孩画糖人,在热闹的市井中像一捧璀璨的灯花。

应津亭也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怎么想的,总之就把人带上一起了。

眼下被云清晓和影卫两厢都困惑地盯着,应津亭只能自我安慰——当然要带上云清晓,不然万一这小少爷又张口就扯天扯地给他安排任务怎么办?

至于暴露了底牌,倒也不打紧,反正云清晓凡事不往心里去、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而且靖安侯府本也不站在其他势力那边。

“走吧。”应津亭对四个影卫说。

影卫们闻言懂了,这是不避着云清晓的意思了,于是拎着大网道:“是,主子。”

“……我能不跟你们一起走吗?”云清晓虚弱地开口,“我想回客栈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他也看明白了,反正应津亭今晚是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了,而这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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