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寒对云清晓一声冷笑。
应津亭说完了要走但也没动。
云清晓头疼,突然想到了祸水东引——
他双目一亮,说:“我们来聊聊怎么对付秦王吧!”
只要有共同的敌人和目标,云清晓相信他哥和应津亭就能暂时“化敌为友”……
云清寒皱了下眉,语气严肃了几分:“清晓。”
云清晓上手直接把他哥往石凳上按:“哥,先坐下,咱们好好说话,你也别老说不让我掺和,反正我也会琢磨这些事,你明面上非不让我掺和的话,我怕我纨绔少爷脾气上来了暗地里给咱家惹祸啊。正好陛下也在,我觉得至少就秦王这件事咱们还是有共同目标的,聊聊嘛,就算最后不合作,那好歹也别互相绊脚是不是?”
以云清寒和云清晓之间的差距,若是云清寒不愿意,云清晓自然是扯不动他的,但云清寒没跟云清晓较劲,在应津亭对面坐了下来。
先前假模假样的“君臣”说辞也不装了,云清寒扫了眼从容不迫还看着云清晓笑的应津亭,越看越碍眼,挂脸得十分明显,这对生性长了张温和脸的云清寒来说非常难得。
应津亭没搭理云清寒的冷脸,看着云清晓在他们之间坐下来,笑道:“你听上去已经有些成型的想法了?”
南下回来之后,虽然他哥的意思显然是不想让他操心,但云清晓这段时间的确时不时就琢磨一下打击报复摄政王的事。
“有一点,但不成熟,我还是不太擅长这方面,你们谁笑话我就找谁麻烦。”云清晓把话说在前头。
云清寒不太喜欢他这自然而然把应津亭划到了己方阵营的态度,但方才明眼人都知道是在指桑骂槐的那些话说说便罢了,云清寒不想真在应津亭面前严肃教育自家弟弟,所以忍了忍,没找云清晓的茬。
“直接动手搞刺杀或者毒杀这种应该不行,是吗?”
云清晓说着不许他们笑话,但真说起来倒也不怕被笑话,最简单粗暴的这种置人于死地的方式他也拿出来确认一下。
应津亭和云清寒并未笑话他,配合着正色起来。
云清寒直言道:“秦王把持朝政近四十年,他突然死了,陛下若是接管不住朝局,大宛会乱。”
别看大宛朝廷整体散漫、好像有没有人管都不影响的作派,实际上秦王在其中作用不小。
应津亭更直接:“哦,我倒不怕大宛乱不乱,但我让影卫试过,秦王并不容易接近。虽然秦王似乎不太习惯新人出现在身边,所以如今出入时没有像石没羽那样寸步不离的近侍,但他周围万杉军的防卫严了许多。杀他或许拼死能办到,但万杉军围攻下很难撤退,我就那几个影卫,不想让他们因为秦王送命。”
应津亭从云清晓的态度间就猜到,秋城陵江船上所见所闻,云清晓应当是都告诉云清寒了,所以提及自己暗中有影卫时,应津亭也无所谓地坦然。
云清寒扫了似乎没把自己当大宛皇帝的应津亭一眼。
“至于下毒……秦王靠这招害过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怕自己也被人毒害,所以入口的东西都慎之又慎,一杯茶水离了眼都不会再喝。”应津亭接着说。
显然,他的确对如何谋害秦王这件事颇有侦查经验。
云清晓唔了声:“那我接着说个很缺德阴损的法子?”
云清晓和“缺德”偶尔能搭上边,但“阴损”是闻所未闻,云清寒和应津亭闻言都有些探究意味。
“秦王当了这么多年摄政王,在朝中很有权势威望,这是他的优势,但与此同时他的势力是靠这么多年攒下来的,而他已经在这个过程中老了,他过了今年就六十了,所以他的老资历也是他的劣势。”云清晓正儿八经地说。
云清寒颔首:“的确,去年年底先帝重病驾崩,国丧期间秦王曾当众晕厥,虽然后来都说是秦王为表哀思当众作秀,但……”
云清寒又看了眼外人应津亭,然后看在云清晓的面子上勉强继续说了下去:“我此前想方设法在秦王的揽明殿安插过一个宫人当眼线,他虽然近不了秦王近身,但在揽明殿外围也能得些亲眼所见的消息。”
“秦王刚晕厥被送回揽明殿时,那总是假人一样的石没羽所表现出的急切不似作伪。我想,秦王的身体应当是的确出现了衰败,但可能并未到枯竭的地步,朝中此前也大多并未怀疑秦王寿数。”
应津亭道:“但前几个月我们南下,秦王想设局坑景华宫那边所以称病半月,虽然这回是假的,但朝中有人心思浮动了,毕竟去年年底秦王才当众晕过。”
云清晓一拍石桌:“我就是这个意思!秦王老了,但凡觉得自己活得过秦王、自己的家族在秦王死后还要延续的,都难免要考虑万一秦王死了,现在的朝局要怎么办。”
“只是至今为止秦王尚算老当益壮,所以朝中心浮气躁的不多,也不敢贸然得罪秦王、改换门庭。但若是秦王露出的衰败症状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呢?若是秦王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已经老了、担不住事情了呢?届时朝廷里各位高官显贵肯定要趋利避害,人心浮动下秦王难免没如今这么游刃有余……”
云清寒问:“可如何让秦王自己和朝中其他人都觉得秦王老了呢?”
云清晓眨了眨眼:“所以我说有个缺德阴损的招,还得借应津亭你的……陛下你的影卫用下。”
应津亭笑道:“你说。”
云清寒没眼看。
云清晓说:“咱们虽然接近不了秦王身侧刺杀他,但趁他不在的时候让影卫溜进他的揽明殿总没有问题的吧?”
应津亭颔首:“这很简单。”
云清晓用正经语气解释恶作剧作派:“那就让影卫溜进去。不用给饮食下药或是从里面拿出什么东西,只要帮秦王换一换布置就好。”
“比如说他放在桌案上的书,摊开的就给他合上,合上的就给他摊开,或者给他放回书架上,书架上的书给他打乱几本的顺序,以秦王的谨慎程度应该会发现这种细节变动。”
“但他也会发现,除了这点变动之外,他的揽明殿里什么都没多什么都没少。而秦王会相信有人潜进了他的地方,却只是闲着手欠帮他挪挪东西,旁的都没做吗?他会开始疑神疑鬼。”
“揽明殿之外,他出行的时候也可以做做手脚,比如他走在大街上的时候——我听说他挺喜欢出宫走路的——突然有‘老百姓’朝他泼一盆水之类的,问题不大,他不至于当众追究,但能让他这高高在上的秦王下凡出丑。”
云清晓歪主意一箩筐,他兴致勃勃地说:“再比如,再过两个月长陵就要下雪了吧,虽然陛下你不上朝,但秦王和其他官员们不还五天一上朝吗,到时候挑个雪大的天,把秦王必经之路弄湿滑一些,想办法让他摔一跤,也是不致命,但威严高的当众出丑会降低人们对他的畏惧,是吧?”
“还有啊,可以想办法搞点‘闹鬼’的现象,比如大晚上揽明殿附近有人唱歌什么的,不过这得小心别被抓住了,总之就是搅和得秦王晚上睡不好,让他白天当众打瞌睡……平时精神矍铄的老人家当众打瞌睡,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对吧?”
“人心浮动,让人真的意识到秦王可能真的老得快死了,而秦王自己也不可能不在意年纪问题,反正心浮气躁起来你们才更好发挥嘛……不过后续怎么发挥我就不知道了,我不太了解具体的局势和你们手里的棋。”
云清晓说完了,眨了眨眼,问他哥和应津亭:“你们觉得怎么样?我这法子虽然看似幼稚,但……”
“是挺缺德,但攻心为上,并不幼稚。”应津亭说。
云清晓莞尔。
云清寒慢条斯理问:“可揽明殿有伺候秦王的宫人,秦王出行也有万杉军护卫,若他有不确定之处,问他们也可以得到答案,比如一本书原先是怎么摆的、摆在何处,接着秦王就会发现并非是他自己记错了……清晓对此怎么想的?”
云清晓说:“不怕他问,就怕他不问。”
云清寒轻笑。
云清晓盘算着:“秦王现在身边没了待他忠心不二的近侍石没羽,对他而言并非毫无影响,他身边其他宫人和侍卫可没有石没羽那么忠诚又贴心,秦王自己也未必放心……”
“若是秦王一反常态拿琐碎的事询问身边伺候的人,那些人向秦王回答的次数多了呢?不也说明秦王老了、记不住事了吗?又或是他老了、开始疑神疑鬼优柔寡断了?秦王身边伺候的人会疑心秦王,这也达成了目的。”
“而秦王就算得到了和自己记忆中一样的答案,但一次又一次看到不一致的细节,难免会疑心身边的人是碍于他的威严才揣摩他的意思回话,可能是在对他撒谎。”
煤气灯效应,一款打击报复秦王的缺德良方。
第36章
有关秦王的事谈完了,应津亭就在云清寒的冷眼注视下,又对云清晓说了遍晚些来找他,然后不慌不忙地走了。
云清晓对云清寒乖巧一笑。
云清寒皱眉:“那孙莫学做了什么,惹得你这般生气,竟是请得动你深夜出门?”
这个问题……云清晓轻咳了声,觉得没法解释。
于是他不解释道:“哥你别管了,反正我有分寸,实在不行让陛下顶锅去,不影响咱们家。”
云清寒:“……你和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正经说话,不要插科打诨。”
云清晓更解释不了了:“我说真没什么你又不信……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算怎么回事,烦着呢。”
云清寒沉默片刻,突然说:“其实你若是喜欢男子,倒也没什么,我想祖母她也不会在意。”
云清晓睁大了眼睛,被空气呛了一口:“咳咳咳……我没有!”
云清寒没理他这苍白的否认:“祖母之前是说过要给你相看亲事,但也就是觉得你太游手好闲,又知道你还不想成亲,所以说来刺激你罢了,并未当真相看人家。她老人家开明,想来只要你正经喜欢,倒也不会计较对方身份……”
“等等,哥……”云清晓想要打断他。
云清寒正色说完:“但陛下不行。清晓,你明白吗?”
云清晓愣了下。
抿了抿唇,云清晓也正经开口:“哥,我和应津亭真没……反正不到你担心这地步,我和他自从秋城回来之后,今天还是头一回见面,这里面涉及到一点只和应津亭他私隐有关的事,我不太方便跟你细说。”
关键是显然说了也没用,只会让他哥更觉得他和应津亭之间剪不断理还乱。
云清寒微微颔首:“那便算是我想得太多。不过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我便与你再顺着说一说。清晓,我说陛下不行,不是因为仇怨皇家。”
云清晓抬眸。
云清寒:“毕竟陛下他似乎也挺仇视所在的大宛皇室,而且当年咱们爹娘出事时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之后又被放弃、送往了南颖为质这么多年,纵然我因为爹娘的事的确对所有只会享乐的应姓人有些怨其无能,但冷静想来这份怨怼却也落不到当今陛下身上。”
“但是清晓,他毕竟已经登基,坐在了皇位上,就绝非佳偶,你明白吗?”云清寒隐忧道,“你这性子太好拿捏,我怕你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帮人数钱、以为对方是个好人。”
云清晓小声反驳:“我也没那么蠢吧……”
“不是说你蠢。”云清寒道,“是你心思太干净,除非像孙莫学那样直接坏到明面上惹了你不高兴,不然你都更愿意把人当好人。当然这样也挺好的,并非缺憾,可若是与人深交,你不适合同太复杂的人来往,不然万一对方有歹意,你就跑不掉。”
“你有些小机灵,也有些趋利避害的本能,所以在下意识择友中,你过去交的那几个朋友本质也都和你一样,复杂不到哪儿去。但当今陛下……说个不恰当的,清晓,今日你若是说喜欢的是你那几个朋友中哪个,我都不会这么担心。”
闻言,云清晓噎了噎:“……哥,这举例不是不恰当,是非常邪门!”
云清寒失笑,摇摇头接着道:“就比如说方才,你想聊应付秦王的对策,便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拉着我和陛下在院子里聊了起来……谁家合谋行事前不是你来我往先试探几番,确认了对方可以合作,再寻个隐蔽的时机做贼似的见面?”
云清晓唔了声:“我这不是想着反正在自己家,哥你和应津亭都会武,真有人靠近你们也反应得过来吗,而且院子里多好啊,顶上没房梁不怕有人躲在那儿。”
“也不怕我和陛下压根谈不拢。”云清寒道。
云清晓:“……如果我说我其实有想过,你信吗?”
出乎云清晓意料,他哥点了点头:“信,你肯定有想过,但你也肯定是琢磨过后觉得在对付秦王这事上,我和陛下就算不肯合作,也不至于互相揭发,所以你就直接做了。故而我才说你并不是蠢,只是想法往往乐观。这份豁达乐观用在阳谋上挺好的,但是清晓,你才认识陛下不到半年,多警惕一些没有坏处。”
云清晓听得发愁,愁来愁去突然意识到:“不对啊,我这会儿才想起来,哥你因为应津亭的皇帝身份而担心我和他走得太近,这个顾虑我自己其实有想过的!”
云清寒微微挑眉。
云清晓说:“真的!我之前还直接跟应津亭说过,说我真不是断袖,就算图新鲜想试试也不会找皇帝,我又不是疯了……所以哥你不用担心,我自己心里清楚的。”
云清晓顿觉豁然开朗,他跟他哥在有关应津亭的事上压根就没有矛盾嘛,这话题就多余聊这么多!
“哦,那方才我跟你苦口婆心说这么多,可能是我自己误会了,以为你的反应是想劝我不要担心他是当今陛下呢。”云清寒悠悠道。
云清晓:“……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云清寒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所以,你今晚还是要和陛下一起出去打人?”
云清晓:“……嗯。”
云清寒不满地啧了声:“你从前没这么凶横的,都叫外人给带坏了。”
云清晓眨巴眨巴眼睛:“我好像也没那么良善……”
总而言之,云清寒并没有强令禁止云清晓继续和应津亭有私交,虽然他不满应津亭这人,但云清晓都这么大了,从他有暗戳戳自个儿琢磨有关秦王的事就瞧得出来,有主意着呢,拦狠了怕他起逆反心思。
当晚,应津亭来找云清晓,两个人就鬼鬼祟祟跑到丞相府去了,趁着夜黑风高悄悄落到了人家园子里——应津亭用轻功带着云清晓,云清晓负责死死扒着他免得掉下去。
但是一落地,云清晓就马上松开了应津亭,一脸云淡风轻地看周围的“风景”。
应津亭无奈:“少爷,你这多走两步都能把自己累着的身子骨,非要和我一起来打人,我还以为你是想借机好好聊聊我们之间的事呢,可你却看都不好意思看我一眼,这可怎么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