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归往他们碗里挟了鸡肉:“吃吧,饭嚼匀,不许抢。”
话音落下,褚归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饿犬出笼,桌上六双筷子的残影在空气中疯狂交错,褚归毫无插手的余地。
此情形在贺岱岳的预料之中,他单独给潘中菊盛了一碗,另外从饿犬崽子们的筷子下帮贺聪和褚归夹了菜,免得他们咽白饭,
“甑子里的饭,吃完了自己舀。”贺岱岳指指搬到椅子上的甑子,一群小孩吃相虽然差了些,却没一个浪费,撒在桌面的饭粒被他们抓着放进了嘴里。
短短二十分钟,桌上的菜与甑子的饭均见了底,大牛他们糊了一嘴的油,意犹未尽地嗦了下手指头:“叔你做的饭简直太好吃了!”
“好吃吗?”贺岱岳抬眼,七个小脑袋齐刷刷猛点,“好吃就乖乖上学,谁要是期末语文和算数门门考上九十分,我再给他做一桌。”
门门九十分!大牛果断放弃,他加减法学不明白,但自己有几斤几两算得特别精确。
“进步最多的一样有份。”褚归放下碗补充,大牛暗淡的神色瞬间一亮,他又可以了!
吃完饭,小孩们恋恋不舍地回了家。贺岱岳与褚归收拾桌上的残局,啃光肉的鸡骨头拢到碗里,待会儿敲碎了喂后院的母鸡。
躲到角落的天麻跑了出来,绕着褚归的腿讨饭吃,褚归撕了两块鸡肉拌了碗猫饭,摘去天麻耳朵上的蜘蛛网。家里的老鼠被它捉得销声匿迹,它的捕食范围扩大至了竹林,半点不给自己饿着的机会。
上午请了半日假在家操持中秋,下午贺岱岳套了身粗布褂子去了采石山。建养殖场需要大量的石头,人工开采的效率太低,贺岱岳建议埋火药放炮炸山,他负责到现场勘测指挥。
杨桂平听取了贺岱岳的建议,以集体的名义写了申请到公社,不过申请理由写的是开荒而非建养殖场,前有隔壁公社合办养猪场导致全军覆没的血泪教训,若是用建养殖场做理由,恐怕会被公社那边拒绝。
采石山乱石林立,石缝中生长着低矮的杂草与灌木,根部紧紧抓着稀少的泥土,竭力吸取着营养。
杨朗带着工具等在山脚下,贺岱岳三两下攀爬到高处,将采石山的地形尽收眼底。天气干燥,初秋的草叶开始呈现枯黄的色彩,金黄的野菊花在风中摇曳,散发着轻浅的香气。
自褚归说了野菊花泡茶清肝明目,无人问津的野菊顿时成了宝,杨朗挥着刀割了一把野菊,长在路边的花苞刚露色就被人采了,只有山里的开得灿烂。!
第99章
贺岱岳在部队时没少跟炸药打交道,很快选好了地点,插下手里绑着红布的竹竿,拿镐子刨了一个圈,让杨朗在圆圈内挖炮洞。
表层泥土下藏着坚硬的岩石,杨朗撸起袖子,将尖口凿子抵在石头上,哐哐抡动大锤,反震的力道砸得肩膀直发麻。
“我来。”贺岱岳接过凿子与大锤,紧绷的肌肉块垒分明,麦色的皮肤上筋脉偾张,充满了蓬勃的力量感。
“铿锵€€€€”金石相击,凿尖崩碎硬石,尘土飞溅,贺岱岳迅速偏头躲过。
一身力气无处施展的贺岱岳痛快地喊了一嗓子,全力敲打仿佛疏通了他浑身的筋脉,令他酣畅不已。
杨朗见此忍不住咋舌:“你在部队咋练的,这劲儿也太大了。”
“部队有负重练习,我可是我们连的标兵。”贺岱岳语气充满自豪,劲儿大一方面是天赋,一方面离不开部队的培养。
贺岱岳饭量大,家里粮食有限,他入伍前基本上没吃过一顿饱饭,抽条时因为营养跟不上,夜里常常抽筋,瘦得跟竹竿似的。
到了部队贺岱岳怕吃得太多遭人嫌弃,控制着胃口不敢放开了吃,结果身体扛不住高强度的训练,某次跑步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经军医诊断,发现他是没吃饱饿的。
于是班长带他开小灶,贺岱岳头一次抡圆了肚子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十个拳头大的馒头,外加两盆稀饭,把班长吓得目瞪口呆,唯恐他撑出个好歹。
后来见贺岱岳没胀破肚皮而是真能吃,班长同厨师长打了招呼,让他帮忙关照关照贺岱岳这个新来的小兵。营养跟上了,贺岱岳开始蹭蹭窜个头长力气,从瘦猴一跃成为各项技能拔尖的优秀军人。
杨朗扫了眼贺岱岳的腿暗暗叹气,曾经贺岱岳在部队当军官时,杨桂平上公社办事,干部们谁不给二分薄面,现在人走茶凉,虽然没到完全被冷落的地步,但受到的对待明显敷衍了许多。
察觉到杨朗的神情,贺岱岳并未在意,他耸了耸肩膀,调整角度敲下第二锤,一条深深的裂缝在石面崩开。
凿石得用巧劲,掌握了方法,接下来便简单了。
哼哧哼哧的挖了半天的炮洞,贺岱岳弄得灰头土脸的,无袖褂子外的两条油亮亮的臂膀因肌肉充血而硬邦邦地鼓胀着,即使在松懈的状态依然十分抓人眼球。
仿佛有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脸皮薄的姑娘害羞扭头,杨朗拐了拐贺岱岳,给他一个戏谑的眼神。
无聊,贺岱岳收回目光,面不改色地从下工的大部队前面经过,身后的议论、打趣声骤然嘈杂,贺岱岳充耳不闻,二步并作两步,归心似箭地进了院子。
“我回来了。”院里飘满了药香,潘中菊在屋檐下剥四季豆种,四季豆春种夏收,尽管名字了带了“四季”,但一年里能吃上鲜豆角的时间只有两个月,其余的要么把鲜豆角煮熟了晒成干豆角,要么让豆角长老了剥豆米。
豆米的种皮自带光泽感,大粒饱满的留
到明年育种,潘中菊目前做不了挑选豆种的细致活,贺岱岳叫她放着待会儿自己来。
后院的炉灶小火煨着药,褚归忙得忘了神,一扭身撞上贺岱岳的胸膛,后腰被贺岱岳揽住,褚归顺势搭上他的肩膀,手指下意识捏了捏:“好硬,下午干嘛了?”
“凿了一下午的石头。”
贺岱岳松了胳膊,他出了一身的汗,别把褚归蹭脏了,“药膏熬好了吗?”
“早着呢。”祖传秘制药膏哪是那么容易做的,蒸煮炼熬,步骤繁杂,褚归从中午到现在,仅仅完成了初步的准备工作,熬好,起码再等一周吧。
“那我省着点用。”贺岱岳想想药膏的余量,估摸着能弄个二四次的。
褚归闻言腿根一颤:“煮你的晚饭去!吴大娘他们下午送了些菜,我放厨房案板了。”
约定的当天小孩们就和家里人说了周日褚归要请他们吃肉,这年头的肉精贵,家长们不好意思让他们吃白食,上午小孩们来的时候均未空着手,你带把咸菜我抱个南瓜的,大小是个心意。
家长们以己度人,觉得褚归请吃肉顶多是割两斤猪肉,一人分几l块。谁料孩子们吃完回来,说贺岱岳宰了只大公鸡,让他们吃了个精光,如此一来咸菜南瓜立马显得不像样了,赶紧到处扒拉了一通。
褚归本不想收,奈何他们太热情,把菜放到屋檐下,转身跑得飞快,褚归总不能追着撵上去。
贺岱岳翻了遍案板上的菜,各家自留地种的品类大同小异,应季蔬菜为主瓜果为辅,蔬菜堆里夹杂着一坨灰不隆冬的玩意儿,麻麻赖赖的,贺岱岳一时没认出是啥。
“大牛他奶奶给的魔芋。”褚归采取排除法进行辨认,“你吃过魔芋吗?”
“吃过。”准确来讲贺岱岳吃的是加工过的魔芋,他扯着嗓子喊堂屋的潘中菊,“妈,魔芋怎么处理啊?”
潘中菊同样抓瞎,贺岱岳把魔芋搁置到一旁,明儿再问问大牛他奶奶算了。
现煮饭有些来不及,贺岱岳下了一锅面,浇头是用泡姜爆炒的鸡杂,褚归吃不惯肝脏粉粉的口感,贺岱岳提前给他夹了出去。
鸡杂面鲜香酸爽,经过张晓芳的点拨,贺岱岳好像领悟了做饭的窍门,厨艺日渐精进,褚归不仅嗦完了面条,还端着碗打算把汤喝了。
“少喝点,我买了月饼。”贺岱岳自己无所谓什么节不节的,但褚归既然往年在回春堂过了,到困山村便不能省。
油纸包裹的月饼比不得褚归曾吃过的精致,面皮印着粗糙的纹路,里面是青红丝和瓜子仁、花生、黑芝麻等做的馅。
“妈,你尝尝月饼好不好吃。”一个月饼切四块,贺岱岳把第一块递给潘中菊,第二块给褚归。
褚归接了月饼,问贺岱岳从哪买的,月饼得要月饼票,节前限量发放,普通人可弄不到。
“你见赵主任时我找人换的。”见潘中菊低头吃月饼,贺岱岳飞快凑到褚归耳边说了两个字“黑市”。
黑市即鸽子市,背地里做买卖交易的地方贺岱岳上辈子把漳怀县城的黑市摸了个透,弄盒月饼对他而言小事一桩。
“哦,我说你昨天到了县委咋不跟我进去呢。”
搞清楚月饼的来历,褚归咬了口月饼。
重油重糖的表皮甜得腻人,内馅的青红丝带着橘子皮的涩味,瓜子仁倒是挺香的,褚归看在贺岱岳的份上吃了一半,将剩下的偷偷塞到贺岱岳手里让他解决。
潘中菊活了四十几l岁的,头一次吃月饼,小心翼翼地咀嚼,迟迟舍不得下咽:“香香甜甜的,真好吃。”
“你喜欢就多吃点,我和当归都不爱吃。”一盒月饼两个,贺岱岳吃了褚归剩下的半块,其余全给了潘中菊,反正月饼耐放,包严实了放个二五天不成问题。
“不知道我寄的信爷爷他们收到没。”褚归仰头望着月亮,困山村山清水秀,月亮也瞧得更加清晰。
玉盘似的月亮悬在深邃的夜空中,云雾如同薄纱般飘舞,院子里点燃的艾草青烟缭绕,天与地共同构建成人间的中秋夜。
“肯定收到了。”感受到褚归的失落,贺岱岳牵住他的手,微微用力。
“嗯。”褚归与贺岱岳对视一眼,余光注意到潘中菊打起了瞌睡,“伯母困了,要不我们收拾了回屋睡吧。”
赏月赏的是愿景,时长并非关键。贺岱岳应了声好,叫醒潘中菊,扶着她回了屋。
二人已经洗过澡了,褚归倒了碗清水让贺岱岳一起漱口,以免长牙虫。
贺岱岳咕噜噜吐了水,湿软的唇亲上褚归,美其名曰检查一下漱干净没,舌尖扫过齿间,褚归被他亲得呼吸不稳,呜呜着推他。
贺岱岳让他短暂地换了一口气,搭在后背的手掌下滑,褚归上下失守,大脑涌入迷蒙的雾气。
最终打断二人的是好奇的天麻,它用脑袋顶了顶褚归的脚踝,毛茸茸的触感吓了褚归一跳,牙关闭合,咬到了贺岱岳的舌头。
“嘶€€€€”贺岱岳痛狠了,狼狈地缩着舌头,铁锈味在口腔中蔓延,他皱着眉呸了口血水。
“快张嘴我看看咬得严重不?”褚归掰着贺岱岳的下巴叫他张嘴,贺岱岳伸出舌头,舌尖一厘米处破了个口子,往外冒着丝丝缕缕的鲜血。
自知闯了祸的天麻撒丫子逃了,贺岱岳挨过痛劲,含糊说了句没事。
亲是亲不得了,提着煤油灯进了卧房,褚归心疼之余又有些好笑,称老天爷要贺岱岳消停睡觉。
“什么消停?”贺岱岳捏捏褚归腰间软肉,“我是舌头被你咬了不是命根子被你咬了。”
贺岱岳两手拧开装药膏的罐子,习惯性拿食指一挖,倏地想起来新药膏得等一周,略微伸直手指的弯曲弧度,抠抠搜搜地沾了团药膏送向褚归。
药膏减少,便需一些其他东西来补,整个过程变得极为漫长,褚归无语凝噎,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待贺岱岳终于消停,褚归早已成了软脚虾,后半程全靠贺岱岳的臂力支撑,搅得他实在耐不住,一口咬上他的肩膀,方堵住了险些溢出喉咙的细碎声。
隔音不好到底令人多有顾虑,贺岱岳替褚归擦拭完身体,目光凝聚至他红润的唇瓣,思忖着何时找机会彻底痛痛快快地来一场。!
第100章
中秋后国庆接踵而至,劳动节、国庆节与春节是一年里的三大节假日,各有一天假期。不过众所周知,农民看天吃饭,是没有节假日一说的,哪怕不上工,他们也有许多活要干。
“你舌头好点了吗?”感受到贺岱岳起床的动静,褚归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他侧躺着,红润的脸颊挤出微凸的弧度。
“好多了。”牙齿咬到舌头,本来不是啥大事,贺岱岳一向不在乎小伤小痛,他俯身自然地在褚归额头上亲了亲,“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
听贺岱岳这样答,褚归联想到他如狼似虎的折腾劲,便以为咬得没多严重:“不睡了,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褚归掀了被子坐直,光裸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细白的皮肤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瘢痕,贺岱岳咽了咽口水:“上午把柴棚理一下,里面的柴是我妈两三年前砍的了,放久了要朽,理完下午山上砍几捆新的。”
贺岱岳回家以来没上山砍过柴,柴棚仍有存货,可见潘中菊攒了多少。说着贺岱岳趿了拖鞋给褚归拿衣服,他自己则套了身打补丁的粗布短衫。
褚归察觉贺岱岳对舌头上的伤不对劲是在晚上,彼时贺岱岳一手托着他的后颈,嘴唇细细密密地研磨。贺岱岳每次接吻狠得像要吃了他一样,突然转变的温柔明显不是他的作风。
“等一下。”褚归推开贺岱岳的脑袋,伸手拿了床头的手电筒,“张嘴。”
旖旎的气氛一消而散,哪怕此时褚归坐在贺岱岳的腿上,而贺岱岳的手正毫无阻隔地摸着他肉最多的地方。
“我没事€€€€”贺岱岳直挺挺地戳着褚归,手掌揉捏,试图蒙混过关。
“张嘴。”褚归加重语气,一改往日作为承受方的弱势姿态,反手强硬地抓住了贺岱岳的手臂。
挣扎失败,贺岱岳悻悻打开口腔,被咬的部位呈现出异常的深红色,褚归探入手指轻轻抚触按压,摸到了不平整的边缘。
唾液不受控制地盈满,贺岱岳仿佛任人宰割,褚归抽出湿淋淋的手指:“伤口发炎了,明天我给你配一副消炎药,饮食€€€€”
“我晓得了褚医生。”贺岱岳打断了褚归,引导他往下看,“莫管舌头了,管管他行吗褚医生?”
褚归的脸皮到底没贺岱岳厚,耳根绯红地捂住贺岱岳的嘴:“你别瞎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