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六零之小村医 第112章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明白。”曾所长眼底似有泪光闪过,“好了,你去看诊吧,早点看完了早点下班。”

褚归出了办公室,曾所长静坐了半晌,拿起钢笔几次想些什么,笔尖杵到纸上又反复移开,墨迹氤氲,从针尖扩散到芝麻粒大小,曾所长脑袋后仰,长长叹了口气。

往事如走马灯般在曾所长的脑海中浮现,他向褚归讲述的不过是他数以千计的时光中的一隙,轰鸣的炮火漫天的硝烟,迸射的黑色泥土带着血腥气淋了满身……

曾所长紧闭双眼,搭在桌上的手不住地颤抖,他瞒了太多年了,人人曾所长曾所长地叫他,他几乎快要遗忘了自我。

在决定逃跑时曾所长便做好了与过去彻底割舍的准备,他抹去了“他”的痕迹,给自己捏造了一个跟着师傅四处奔波当游医的身份,战乱中死的人很多,改名换姓是件很容易的事。

老家在青山公社是真的,会医术是真的,走过很多地方是真的,姓曾是真的,但曾国平是假的,曾所长的本名是曾国安,曾国平是他的堂哥。兄弟俩结伴离家求生,曾国平不幸中弹,死在了离家的第十天。

曾所长稀里糊涂地参了军,稀里糊涂地上了战场,稀里糊涂地活过了一场又一场战争。

跟不认识的人打完了,又开始跟认识的人打,曾所长彼时已是一名正式的军医,他见不得同胞相残,想方设法跑了,一路东躲西藏。

终于战事彻底停了,游医曾国平回家了,昔日的亲邻死的死散的散,剩下三五同族,无一人知晓眼前的曾国平是昔日的曾国安。

当了近二十年的曾国平,真实的前半生犹如灭掉的电灯泡,今日忽然亮了一个,曾所长才发现他希望有人能记得曾国安,上过战场打过小鬼的曾国安。

在冲动的驱使下,曾所长亮了手臂的子弹疤,但也仅限于此了,理智战胜了感性,他继续做回他的曾国平,曾国安全当是一场梦吧。

钢笔受潜意识驱动,在纸上划了几道痕迹,依稀能看出是一个安字,曾所长撕了废纸,放烧火盆里燃成了飞灰。

敲门声咚咚响起,曾所长揉了把脸,抬头喊进,田勇探了半个头,语气格外激动:“曾所长,褚医生的三师兄来了!”

要不咋说人经不得念叨呢,中午讨论了一嘴,远在泽安的人竟然真出现了,田勇这辈子没碰到过这么巧的事。

“褚归的三师兄来了?”曾所长惊讶得以为自己产生幻听,利落地扶桌起身,“在哪呢?我看看去。”

曾所长的步伐矫健,丝毫没有上了年纪的影子,孙荣在问诊室与褚归认亲,主要是孙荣来的时候赶得太巧了,他哪怕早一天或者晚一天来,褚归都不会那么傻眼。

几句话把人给召来了,老天爷,换谁谁敢信啊!

孙荣穿着厚棉袄,挎了个和褚归大小相近的药箱,背上是他的行李,一路奔波导致风尘仆仆的。孙荣掏出了褚归写的信与安书兰寄的照片,褚归同样看过孙荣的照片,确实是他三师兄。

认完亲,褚归跟孙荣拥抱了一下,叫了声三师兄,孙荣摸摸他的头,满眼欣慰:“长高了,长成大人了。”

“我二十二了,能不成大人么。”褚归让孙荣卸了行李,他尚有几个病人要诊治,“三师兄,你先去洗把脸喝点水,你吃过午饭了吗,刘成你帮我到厨房问问徐师傅能不能给我三师兄煮碗面。”

第155章

孙荣是标准的南方人长相,他身材中等,双眼皮,瞧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听着褚归的嘘寒问暖,他脸上的笑没下去过。

两人明明是褚归记事以来的第一次见面,时间与地点却丝毫未影响他们的情分,言语亲切氛围融洽,不往孙荣十数年如一日的牵挂。

“你莫操心,我吃过了,治病要紧。”回春堂出来的人,时刻遵循着以病人为先的医训,孙荣拉了把凳子在褚归旁边坐下,“用我帮忙吗?”

待诊的病人有七八个,褚归看着孙荣眼下的青黑摇头婉拒,尽管他很想见识一下孙荣的本事,但显然不是现在。

“行,那你自己上,我看着。”孙荣并不后悔当年没有随褚正清回京市,时局安定后他经常能收到京市寄的信,韩永康他们每个人写一段夹到一封信里,看完得花上好几分钟。

每封信件中关于褚归的着墨中是最多的,孙荣从几人的角度见证了褚归的成长,来的路上随着距离的缩短心头的热切如夏日暴雨前的云团翻滚层积,哗啦啦降落一场倾盆大雨。

褚归第一次独立看诊是在十六岁,他其实早具备了独立看诊的能力,褚正清用回春堂的规矩压着,一直没给他开处方的资格,直到十六岁生日当天,褚正清才当着先祖牌位的面,郑重其事地将刻有褚归名字的木牌交给了他。

韩永康几人在信里对褚归首次独立看诊进行了详细的描绘,辟如他如何大人似的坐在方桌后,如何认真的搭脉询症,如何开药方如何讲遗嘱,孙荣看得恨不能从信纸里钻到现场。

此刻心心念念的愿望终于实现,孙荣不错眼地瞧着褚归看诊,见他神情从容不迫,深得病人的信赖,骄傲感油然而生。

曾所长随田勇到了问诊室门口,视线落到褚归旁边那个生面孔上,安静的等到病人拿着药方出来,方抬脚进去同孙荣打招呼。

褚归替双方做了介绍,两师兄弟见面没说上几句话,孙荣尚不知他在曾所长他们心目中“用二两附子的神人”形象,笑着与曾所长握了手,感谢他近半年来对褚归的照顾。

“哪里,是褚医生帮了我们很多。”曾所长客套道,“褚医生看诊,孙医生你要不上我办公室坐坐?”

孙荣一个人接管着泽安的回春堂,跟人打交道是得心应手,他并非来了马上得走,有充足的时间和褚归相处,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于是从善如流地跟着曾所长去了办公室。

忙完手里的病人,褚归果断下班,孙荣与曾所长相谈甚欢,褚归隔着办公室的门都听到了两人语气里的笑意。

“师兄,我好了,你是跟我回村里还是在招待所住?”毕竟除了上辈子受伤,两人未曾真切相处过,褚归拿不准孙荣的脾性,若是他觉得累,便带他上招待所住一晚。

“跟你回村里。”孙荣是为褚归来的,他洗了把脸,看着精神了许多,结束与曾所长的交谈,他拍拍褚归的肩膀,“走吧,你不是说公社到困山村有两个小时的山路吗?”

孙荣是累得

够呛,他带着东西,在火车上不敢睡太实,断断续续地合了几次眼,熬到下火车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青山公社,他走一路问一路,幸亏年轻身体底子好,硬扛到了现在。

两个小时的山路对孙荣而言不算什么,他使劲搓了搓脸驱赶困意,告别了曾所长几人,他四下环顾,示意褚归带路。

“三师兄,不然你还是在招待所住一晚上?”褚归瞧孙荣脚步发飘,真怕走着走着往地上一倒。

“不用了。”孙荣坚持要和褚归回村,“我心里有数,别小瞧你三师兄。”

褚归拗不过他,动身带路,顺道同孙荣讲起过年的事。

韩永康的电报单被褚归装在药箱的上面,孙荣要看,褚归边走边打开药箱拿了电报单递给他。

电报单是邮局的工作人员抄录的,孙荣从陌生的字迹里看出了熟悉的口吻,他一眼浏览完毕,若有所思地看了第二遍:“小师弟,你具体是怎么和大师兄他们说的,告诉他们你想和师傅师娘他们过年了吗?”

“没有。”褚归摇摇头,“我只是问了爷爷他们在哪过年。”

“那我感觉大师兄可能理解错了。”孙荣将电报单往手里一打,让褚归细看韩永康的措辞,“大师兄估计是以为你要回京市过年。”

褚归怔楞在原地,他先前的关注点全在就地过年四个字上,此刻经孙荣提醒,似乎确实如此。两师兄弟商讨了一番,立马掉头上邮局给韩永康再拍了个电报。

取了回执单,褚归方问起孙荣为何突然来了漳怀,孙荣背上的包袱可不像待一两天就走的。

“我专程来找你的。”孙荣提了提包袱,他在泽安时常下乡义诊,脚下跟着褚归的迈步节奏,说话声丝毫不带吃力的,“此事说来话长,你还记得那封你寄了但我没收到的信吗?”

褚归当然记得,所以那封信跟孙荣来找他有什么牵连?

孙荣慢叹了一口气,面带愧色,仿佛接下来讲的内容有些羞于启齿,褚归静静偏头望着,没催促,等他自己开口。

九月中旬,因为丢了信,褚归特意到县城的邮电局查询挂号信的投递状态,泽安方收到消息,负责该片区的邮递员非常震惊,他干了十几年的邮递员了,从来没丢过信,况且那封信他明明送到回春堂了,咋会没收到。

战乱期间褚正清带着一家老小搬到泽安,此后回春堂在城隍庙口扎根。孙荣不过比褚归大十岁,褚正清走时他年纪尚小,管事的是另一位资历较深的杜姓大夫。

对方于孙荣有半师之谊,今年初他退任,孙荣顺理成章成了回春堂的第三任主事人,在泽安也算是小有名气,他的信邮递员印象极为深刻。

孙荣讲完了背景,话头兜兜转转回到了那封失踪的信上。

彼时邮递员带着褚归寄的第二封信到了回春堂,以往信件他多是由柜台的人转交,这次上面交代必须要送到孙荣本人手上,邮递员捧着信请柜台帮忙叫一声孙荣,见他出来了急急上前两步:“孙医生你的信,上次有一封漳怀来的信,你

下乡义诊去了,我交给了你们柜台的同志,你收到了吗?”

“上次?什么时候?”听到漳怀,孙荣转头问柜台的员工,“你们谁替我收了信?”

邮递员报了个日子,恰是孙荣义诊出发的当天,被问到的员工要么说他们那天没上班,要么说没收到过信。

“奇了怪了。”邮递员挠头,绞尽脑汁回忆一个多月前是谁收的信,他不清楚名字,依稀记得是个短头发的女同志。

回春堂的员工不多,孙荣迅速锁定了几张面孔,他谢过邮递员,准备待会儿挨个问问,或许是收信的人忙忘了。

孙荣看了褚归的第二封信,之前在韩永康的信中得知€€归到了漳怀,自己却迟迟未收到€€归的来信,误认为€€归和他生分的孙荣为此耿耿于怀,发现误会一场,他可算舒了心。

宝贝地收好信纸,孙荣开始一个个问了,然而所有女员工均给到否定的答复,他愉悦的心情戛然而止。

直到晚上吃饭,没找到信的孙荣依旧愁眉不展,为了褚归的信,他下午破天荒地发了脾气,没一个人收信,莫非那信凭空消失了不成。

信究竟被谁拿了?孙荣隐约意识到蹊跷,信不是被人“忙忘了”,而是极可能被人藏起来了。

“一封信而已,不见了就不见了吧,你小师弟不是重新给你写了一封了么。”妻子杜鹃劝孙荣吃饭,孩子们饿着肚子呢。

杜鹃是回春堂上一任管事老杜大夫的闺女,孙荣与她育有一子一女,大儿子十岁小女儿八岁,夫妻二人结婚以来虽然偶尔为小事拌过嘴,但从没真正红过脸。

“哪能不见就不见了?”孙荣气闷,不愿与妻子争执,沉着脸去了饭厅,落座后视线忽的一滞€€€€杜鹃也是一头短发。

给孩子们一人夹了一块肉,孙荣故作不经意地提到邮递员:“他说收信的是个短头发的女同志,今天上班的我全问过了,轮休的人里面有短头发的吗?”

“好像有吧?”杜鹃模棱两可道,她顿了顿,往嘴里送了一口饭,“那封信又没写啥重要内容,你干嘛费那个时间。”

孙荣搁了筷子,似是要说什么,念及两个孩子他暂时隐忍不发。吃过饭,杜鹃收桌洗碗,叫孙荣打水给孩子们洗脸。

杜鹃为什么知道那封信没写重要内容?孙荣不想怀疑杜鹃,但种种证据皆指向了她。下午询问女员工时,其中一个提了一嘴杜鹃,他当时没放在心上。杜鹃管理着回春堂的后勤,平日里不怎么上柜台,鲁达不认识她是正常的。

只是孙荣不懂,杜鹃藏信的动机。

哄着孩子们睡下,孙荣沉默地进了卧房,他们所住的回春堂格局与京市回春堂相似,前面看病后面住人。孙荣一家占了三间房,电灯照得屋里亮堂堂的,杜鹃在对着镜子梳头发。

杜鹃原是一头乌黑的长发,做姑娘时绑两条麻花辫,生了儿子后剪了短发,孙荣看惯了她短发的模样,透过镜子的倒影,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小师弟的信在你那对不对。”孙荣开门

见山道,为什么?a

第156章

泽安与漳怀的方言发音相似,村民们的意思孙荣连听带猜懂了个七七八八,不用褚归翻译,他照样能跟人聊上。

踏入小院,孙荣毫不遮掩地审视着褚归屈居的环境,院脚一畦绿油油的菜地,豌豆苗嫩生生的,周围种着些小香葱和蒜苗,许是刚拔过草,苗叶东倒西歪的,缝隙里翻着棕色的泥土。 ?

挨着菜地的是石砌的井沿,孙荣注意到井边插着几根枯枝一样的东西,褚归介绍是葡萄藤,细瞧之下确有鼓鼓囊囊的芽点,只等着冬去春来。

扫过院子,孙荣的视线落在卫生所的门牌上,他眉心一皱,褚归平日里便是在这么个小泥房里给人治病的?未免也太寒酸了。

褚归不知孙荣心中所想,领着他进了屋。潘中菊做好了饭,冷不丁多了个陌生面孔,她与孙荣寒暄几句,又连忙系着围裙到厨房煮了碗面疙瘩汤,汤里加了炒香的咸肉碎,如此也不算怠慢了客人。

咸肉是月初的野猪肉腌的,差不多到了时候,浸润了咸香浓郁的风味,潘中菊谦虚着说她做的粗茶淡饭,请孙荣别嫌弃,将就着吃。

山里的村子能是啥好地方,孙荣怕褚归受苦,为此老是牵肠挂肚的,见到桌上的肉他稍稍满意了些,清炒的莴笋泛着有光,孙荣尝过之后终于在吃食上放下了心。

至于住嘛,房子虽简陋,但处处干净整洁,还算过关吧,孙荣时常下乡义诊,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所谓入乡随俗,他总不能用京市回春堂的条件作比较。

孙荣长了眼,不难看出褚归与贺岱岳母子相处时的姿态如家人般松弛,于是渐渐的心里最后一丝怨怼也悄然平息了。

潘中菊频频招呼孙荣多吃点:“你喝酒吗?喝的话让岱岳陪着你喝两盅,当归泡的药酒,喝了对身体好的。”

待客喝酒是礼数,孙荣笑着称自家人无需讲究,他不嗜酒,推辞后潘中菊没有反复劝,转而问起了今晚住宿的安排。家里两个房间,倒是能住下四个人,褚归师兄弟一间,贺岱岳则上潘中菊的屋睡。

有客留宿,住房不宽裕的主人家多是这么办的。

蒸的米饭所剩无几,贺岱岳舀了勺面疙瘩汤:“我们跟三师兄商量好了,他不住家里,等下吃了饭我带他上老院子找桂平叔借间空房子。”

关于住宿,他们在路上已经讨论过了,孙荣答应替褚归守村,得住到年后去。且不提儿大避母,单一个褚归跟孙荣睡贺岱岳就不可能愿意,褚归跟孙荣睡一屋了,他自个儿咋办?

再者孙荣耳聪目明,时间久了难保不会觉察出什么,所以稳妥起见,让他到老院子借宿是最安全的。

贺岱岳脑子里的东西不能见光,他另外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诸如老院子宽敞孙荣能住得更自在之类的,潘中菊与孙荣皆不疑有他,褚归猜透了贺岱岳的心思,在桌底下收着劲踢了他一脚。

小腿上的力道跟挠痒痒似的,贺岱岳稳若泰山,三两口喝完疙瘩汤,掏帕子抹抹嘴离桌给孙荣拿铺盖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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