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深深埋藏于应再芒心底的自卑和不安彻底尖叫着爆发,他就知道,商恪看不起他,商恪果然看不起他!
应再芒面临着被羞辱的境况,却缓缓笑了,上翘的眼尾,柔柔的笑意,让他的眼睛里看起来盛满了多情,嘴角挑起,颊边的小痣也晃了晃,不清楚的月光下,暧昧的令人心悸。
应再芒被激怒了,但他的脸上又看不到一点怒意,应再芒抬脚缓缓走向商恪,在他面前站定,在商恪淬着冷的目光下,用夹着烟的那只手别有意味地抚摸商恪的衣领,迎着他的眼睛又一笑:“对啊,我就是很便宜。”
应再芒慢悠悠地收回手,肉欲的唇咬着烟蒂,充满了情色的意味,他当着商恪的面又吸一口烟,这次直接报复性地将烟雾徐徐吹拂在商恪脸上,放浪地说:“要买我一晚试试看吗?”
劣质香烟的气味扑面而来,商恪厌恶地皱眉,讥讽地扯扯嘴角:“不了,太便宜的我用不惯。”
说完,不欲再与应再芒僵持,脚步退开要走,应再芒以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望着商恪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为我花了几百万吗?这么多钱。”
“下次你可以直接把钱给我,我会很开心的。”
应再芒不再伪装、小心翼翼,直观地对商恪展露他势力,爱财的本色。
商恪没有说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14章
应再芒直接泄愤地把烟头狠狠按灭在花盆里,他气疯了,甚至想把烟头扔进商恪的房间,把他的房间给点了。
他站在空荡、昏暗的花房里,烟味还氤氲在周围,熏的眼眶都干涩,他又养成了不好的习惯,无能为力时本能地想要依靠商恪,但这一晚,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商恪讨厌他,看来商恪真的很讨厌他。
应再芒默念着这一句,低垂着头,沮丧地回了房间。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早晨应再芒一睁眼,商恪贬低、羞辱他的话又在脑海里回响,清爽的早晨能使人心智坚毅,应再芒决定,他不要再和商恪说话。
洗漱完下楼,刚一露面,就听到曲曼在喊他过去吃饭,平时应再芒都是坐在商恪对面的那个位置,今天他换到了另一边,不问早安,兀自冷着脸。
可能是他不痛快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了,曲曼一个病人都能看出来,她非常关切地问:“宝宝,是不是没睡好呀?”
应再芒含糊地点点头。
他低着头木木地吃东西,刻意控制自己不要去看商恪,不要和商恪说话,商恪也是同样,他们一个早晨完全没有交流。
面对商恪就会气愤,不说话又显得他们之间很尴尬,应再芒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吃过早饭后,应再芒和曲曼说一声去学校,匆匆离开了。
上午是专业课,应再芒听不懂,也厌烦在商恪那里维持的人设,反正这些东西他听了也用不上,索性破罐子破摔,拿起手机打游戏,一早晨过得索然无味。
中午和段聿约好了一起吃午饭,两人刚一见面,段聿就发现了,关切地问:“商宁,你怎么越来越憔悴了啊?”
应再芒简短道:“和我哥吵架了。”
“还是因为小提琴的事吗?”段聿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即使是亲人也会有矛盾冲突的时候啦,甚至比其他人还要多,这很正常,我年轻那会,我爸追着我打我呢。”
应再芒笑他:“你才多大,就开始年轻那会了。”
段聿也笑:“虽然心里也很气,但就是因为是亲人,没有办法做到老死不相往来嘛。”
“真的,和家人吵架这事我可太有经验了,冲突是短暂的,最后还是会和缓。我爸那人,吵架了就拉不下脸,我也有脾气啊,每次总得冷着脸呛几天,气消的差不多了,他问我吃没吃饭,我说正好饿了,一顿饭,什么矛盾也都没了。”
应再芒知道段聿是在安慰他,但他们之间的情况又很不一样,他和商恪又不是亲兄弟,哪里来的血缘的羁绊?
应再芒摇摇头:“他这次惹到我了,我不会原谅他。”
“好好好。”段聿推着应再芒走,“生气也得把饭吃了。”
商恪下班到家的时间一般是在傍晚,今天应再芒下午四点后就没课了,磨磨蹭蹭地坐上车回到家,和曲曼聊了会天之后便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但晚饭时还是被叫去了楼下。
现在曲曼也会和他们坐在一起吃晚饭,上次应再芒好说歹说,才阻止了曲曼的晚饭计划。说到底她是个富太太,十指不沾阳春水,做个三明治已经是她的最高限度了,天天让她在厨房胡闹,那一家人还怎么吃饭。
平时饭桌上活跃气氛的就是应再芒,对着商恪问东问西,后来加入了曲曼,更趋于其乐融融,商恪也不总是沉默的,在曲曼说他时也会应一声。
今天应再芒占了大多数的沉默,就算说话也只和曲曼,低着头闷声吃饭的样子让曲曼看着担忧,问:“宝宝,是不是生病了呀?”
应再芒笑笑:“妈,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有点累的说辞用了几天,他和商恪的冷战也维持了一段时间。这一晚应再芒正打算去洗澡,听到他的房门被敲响,打开后有些讶异,是曲曼。
“妈?有什么事吗?”
曲曼一脸不理解的表情,突兀地问:“为什么不和哥哥说话?为什么不和哥哥说话了呀?”
看来他和商恪之间别扭的氛围真的很明显了。面对曲曼的疑问,应再芒无言以对,干笑着含糊道:“我没有啊……”
“有的。”曲曼很较真地说道,“你和哥哥在冷战,我看出来了。”
“是他惹你生气了吗?”
这本来就是事实,没什么好辩驳的,虽然是他先违背了商恪的命令,可他已经是个成年人,抽根烟又怎么了,就算是面对曲曼应再芒也不想敷衍了事,但没有确切地说,只是沉默着。
“我去教训他。”曲曼说着,转身就走,“我说过了他是哥哥要保护弟弟,他怎么还欺负你!”
曲曼要去惊动商恪,应再芒心虚了一瞬,连忙拉住她,好言好语地哄:“妈!妈,什么事都没有,真的,我和哥哥好好的。不要去好不好?咱们回去睡觉吧,嗯?”
“不。”曲曼固执地说,“妈妈不想看到你们不和睦。”
应再芒心道真是欠了你们的。曲曼这个样子,逼的应再芒不得不放下心里的郁结,去找商恪言和,哪怕是做给曲曼看。
争执的声音不小,应再芒恍惚看到了商恪的身影,但也无心留意,好说歹说把曲曼劝住送回了房间。应再芒觉得好累,拖着缓慢的步子回到三楼,一眼就看到了商恪正站在他房门前。
应再芒在思索要不要说话,而商恪先他一步开口:“抱歉,之前我说错话了。”
但商恪的道歉并没有起到什么缓解的作用,好像也是和他想的一样,为了曲曼,不得不低头。
应再芒掐了掐掌心,微微的痛感让他清醒,他在耍什么脾气?他有什么资格?如果是在会所,他摆一下脸都要被扇巴掌,商恪已经道歉了,给了他台阶下,他又不依不饶什么,他配在这里拿乔?
应再芒拿出他精湛的笑容,语气非常诚恳:“该我道歉的,哥,是我太任性,以后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
太累了,应再芒想,他没有精力陪商恪演好这场戏,不等商恪说话,兀自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第15章
被曲曼这么闹了一通,况且商恪也已经道过歉,应再芒没道理再维持着自己那点可有可无的自尊不依不饶,再这么僵持着,那便是他不识趣了。应再芒在会所工作学到了很多,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要去消磨有钱人的耐心。所以第二天早晨,应再芒下楼后见到商恪,主动问了早。
曲曼在场,应再芒就硬逼着自己多和商恪聊了几句,为的是故意做给曲曼看,同时心里祈祷时间快点流逝,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和商恪说什么了。早饭端上来后,应再芒终于得到解救,低着头专注地吃东西,没有多余的话语。
快吃完时,应再芒听到商恪说:“我今天上午有空,可以送你。”
应再芒看向商恪的目光一滞,商恪以前从没主动说过送他,所以这么罕见的一次实在表现的反常,难不成也是和他一样,在曲曼面前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应再芒垂下眸,平静地说:“司机还在等着,不用了,谢谢哥。”
应再芒很快地将自己的早饭吃完,起身回房间收拾包,准备出发去学院。收拾好之后打开门,应再芒看到商恪又一次站在他的房门前,他脚步顿住,问:“怎么了,哥?”
应再芒往常喊商恪哥时,总是会微微地拖长音调,含在舌尖,缱绻亲昵的语气,又像撒娇,现在他的称呼短促,莫名的疏离,公事公办的刻意。
“手上的伤怎么样了?”商恪问。
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刚被割开的时候肝肠寸断,但慢慢的痛觉也就消磨掉了,应再芒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创可贴贴的时间有点久了,边缘被卷起,变得粗糙,早上洗脸时浸了水,能感觉到伤口发闷、发涨,应再芒勾起唇角笑了笑,精湛的无可挑剔:“小伤,没事,怪我太粗心了。”
商恪的关心好像是计划好的施舍,他最需要的时候得不到,一定要在商恪认为合适的节点出现,可对他来说已经迟了。
商恪很不喜欢看到应再芒这种笑容,让他觉得应再芒对待他好像和那些没有什么分别的人一样,但他没有苛责,只轻声道:“乔嫣然那边我已经说好了,等你完全恢复好之后再去。”
应再芒的笑意不减:“你安排就好,我都听你的。”
刚带应再芒回来时商恪觉得他沾染了很多不好的习性,不听话、不服管,总是按着自己的心情耍小聪明,商恪也决心要纠正他,而现在应再芒这副逆来顺受无比听话的样子反而让商恪看着莫名的不爽,好像是他剥夺了应再芒那点鲜活的野性。商恪微微皱眉,但还是维持着温和的语气:“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告诉我。”
“没有啊。”应再芒表现的很爽朗,“我没有不满意的啊。”
他看了眼时间:“哥,我要迟到了,先走了。”
应再芒坐在车上,无聊地盯着窗外,心中浮上一层不知名的烦躁。
不管出于何意,商恪总归对他展露了示好的态度,但应再芒无法再回到从前对商恪那种热切的状态,无法明知商恪冷漠,他还不以为意地靠近,说他端着、不知好歹都好,商恪贬低他的话时时刻刻在他耳边回荡,难以释怀。
商恪觉得他廉价,在心里对他颇有看法,厌嫌的态度摆的显而易见,他工作时总是没皮没脸,但不代表他没有自尊,在一个明知看不起他的人面前刻意讨好、装傻,应再芒不想继续自取其辱。
他开始感到厌烦了,但这个时间点应再芒不敢贸然提起钱的事,他不能前功尽弃,所以还是得跟商恪虚与委蛇地演戏。
和商恪说话耽误了时间,到学院时距离上课仅有不到五分钟,应再芒跑着来到教室,幸好段聿为他占了位置。上课时,段聿趴在桌子上对应再芒说悄悄话:“商宁,你和你哥怎么样了,还在冷战吗?”
应再芒低声道:“没有。”
“那就好。”段聿弯着眼睛,露出虎牙笑了笑。
应再芒玩着手机,看到来了一条消息,是司机说家里临时有事,要请个假,问应再芒回去的时间,他好尽快赶回来。
应再芒回复他也说不准,便让司机不用担心先回家。实际上他是故意这么说,那样就不用司机再跑一趟,反正他又没什么事,随便打个车就能回家。
下课后两人一起去餐厅吃午饭,下午应再芒就没课了,但觉得无聊,也不想那么早回去,便跟着段聿去蹭他的课。
段聿担忧地看着他:“商宁,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感觉你很郁闷,你以前没课的时候要么去学小提琴,要么赶着回家去找你哥。”
“你现在,就差把我不想回家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你还在和你哥闹别扭吗?你不是说已经和好了?”
“是啊,和好。”应再芒扯扯嘴角,“但我一看到他就想起来他骂我的话。”
应再芒承认他夸大了,商恪根本算不上骂他,要追究的话也是贬低,他以前被骂的更难听,也没像现在这么难受,可能在心里他总觉得商恪是不一样的,期望他对商恪来说或许也能存在一点点特殊,事实上并没有,这段时间他被商恪纵容坏了,变得越来越矫情。
“你可是他弟弟,怎么能骂你?”很快,段聿又讪讪地挠挠头,“我爸也经常骂我啦,骂我小兔崽子,小王八蛋,可他骂我不也是把他自己骂进去了嘛。”
应再芒忍不住笑了,这时手机响起,应再芒拿出一看,是商恪,接通后,商恪问:“下午不是没课了吗?又跑去哪了?”
应再芒支支吾吾的:“你看我课表干嘛啊……”
“我来接你了,”商恪说,“在校门口,过来吧。”
那一瞬间应再芒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他明明很讨厌商恪,不想看到他,不想和他说话,商恪贬低他的一句话被他记仇记了好久,但此时又会因为商恪那独断、淡漠的语气而心动,令他坚定的念头毫无立场地倒戈。
“哦……”应再芒慢吞吞地应着,嘴角不受控地挑起,又被他刻意压下去。挂了电话,段聿问:“要上课了,走吗?”
应再芒站着不动,眼神飘忽地说:“我要回家了,我哥来接我了。”
段聿叹一口气摇摇头,意思是应再芒没救了。
第16章
坐上商恪的车,应再芒装模作样地问了句:“干嘛突然来接我?”
“司机请假了,我不来难不成让你走回去?”商恪边说,边发动车驶离校门前,语气平淡,仿佛理所应当。
应再芒的眼神变得微妙,早上商恪说要送他,但被他拒绝了,难不成是商恪授意司机请假?好让他的出现顺理成章?应再芒又哂笑,他的思维已经发散到离谱的程度,商恪哪有这么无聊。
应再芒没说话,商恪也在专心开车,车厢内有种突兀的安静,应再芒百无聊赖地盯着道路一侧的广告牌,听到商恪突然发问:“我管你太严了吗?”
应再芒一愣,下意识说:“没有啊。”
但他的回答并没有被商恪接受,商恪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看上去在忍耐着什么,短暂地沉默后,商恪说:“商宁,我在找机会和你谈心,你不需要拿那些漂亮话来搪塞我,我说过了,你有什么不满都可以告诉我。”
应再芒很无辜地说:“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