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
学会尊重顾南喜好的同时,也应该相信顾南。
顾西洲很后悔,开始怨恨自己。
没有发泄口,在堵得发慌的时候又明白为什么顾南会那么激动地扯掉输液管。
独孤的旅途,顾西洲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可截至第二年底,他才走过6个国家,却已经数不清自己换过多少次车,住过多少家酒店。
风吹日晒、披星戴月。
品尽孤独与苦涩。
第三年深冬初春,他踏上挪威边境,与此同时顾屹为已经找过挪威两个城市。
这个拥有海岸线长达21192千米的国家,石油、渔业资源丰富,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和最宜居的国家之一。
其实挪威大部分地区都不适合鲜花生长,这样的先天缺陷,顾南应该不会选择在这里生活。
可是顾西洲不愿意放弃任何一次机会,要翻遍27个申根国的信念从未动摇。
在挪威北部靠近北极圈的首府特罗姆瑟,这座城市正处于极夜。
这种现象是由于太阳直.射点纬度所导致,因为长达几个月太阳都不会完全升起,再加上寒冷导致娱乐活动减少,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非常容易抑郁。
但哪里有空抑郁呀,顾南只担心他的温房。
好心疼电费啊……
如果不用模拟日光灯,种植在温房里的鲜花就不会开。
那样他就不能在预期内完成设计,没办法给客户交代。
在里面搞了一下午还不放心,再次调整检查了下日光灯角度,这才离开温房。
刚开门就被风雪吹得直哆嗦,一溜烟儿跑回温暖的房间。
连打了好几个冷颤才开始做晚饭。
做得是鸡油菌炖小鸡,鸡油菌是去年8月在山上捡的,冰箱还储存了许多许多,小鸡是开车去很远的亚超买的。
两年独居,对做饭这件事他已经掌握得十分熟稔,就是刀工不太行。
油烧到冒烟,他先将小鸡倒进去炒到微干,然后加入热水和鸡油菌炖煮。
厨房很快洋溢出鲜美的味道,顾南很满意!
打算做好给隔壁房东老太太端碗过去,毕竟老人家独自一人,孙女又只在秋假和圣诞节回来。
一小时后鸡汤炖好,他装在保温盒里,敲响隔壁房门。
老太太亲吻他的脸庞说谢谢,又期待地问他:“考虑好了没。”
考虑的事是指要不要买下租住的房屋。
老太太本是法国人,早年嫁到挪威,丈夫早早去世儿女也很不幸,在滑雪中意外去世,只留下一个孙女。
这个房子本来是老太太留给孙女的,可是孙女跟新交的男朋友决定去其他城市发展定居,所以房子自然空出来了。
顾南租住了两年,早就把这里当成家,他明白老太太用那么低廉的价格将房子卖给他,只为了留住他找个伴儿。
顾南没有父亲更不会有奶奶,在这里他感受到了温暖的亲情。
笑着点点头,用蹩脚的挪威语说出令双方都满意的答案。
老太太高兴得手舞足蹈,贴着他的脸颊亲了又亲。
顾南习惯了,赶紧溜回家吃饭,想着睡前留意一遍网上店铺有没有新单。
极夜即将结束春天快来了,想设计花园的客户会越来越多,假如订单猛增他得提前准备。
毕竟现场考察、定制客户满意的方案、画图纸、培育花草是个漫长的过程。
怀揣着发笔小财的想法,顾南打开电脑上网一查……
新订单为“0”。
好吧好吧,大家刚刚过完圣诞节刚刚装扮完花园,没空再装扮是很正常的啦。
只要极夜过去雪通通融化,大家看到光秃秃的土壤就会想起他啦。
好吧,退一万步来说生意不好也没关系,正好在家打打游戏看看电视剧。
睡前,顾南觉得应该消消食,把整个屋子都打扫了遍,打扫完又觉得饿……
干脆抱了一大堆零食到电视机前,裹着小毛毯边看边吃。
放纵自我地吃了许多块芝士蛋糕,撑着了才咕噜噜滚去洗澡。
暖气让家里空气异常干燥,刚到这里时他常常流鼻血,现在学聪明了每天都喝很多水,洗完澡也要擦身体乳。
弄好这些他瞟了眼外面厚厚的积雪,开启防闯入警报系统,接着爬上大床。
没有烦恼、没有忧愁。
脸颊陷在柔软的枕头缝里,没几秒便沉沉睡去。
第46章
一月份的挪威仍下着大雪, 因为这个国家的城市相对分散,顾西洲不得不考虑换一种交通工具。
而且暴雪天气并不适合开车,但如果乘坐飞机、火车会错过沿途分散的住户。
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开车, 这样做虽然不会错过任何机会,但会耽误许多时间, 还会增加许多风险。
再好的防寒服也不可能罩住脸部, 冷风携雪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为了防止雪盲症也要戴特殊的护目墨镜, 天冷到什么程度?眼镜脚直接将他的脸颊冻伤。
脸颊两侧极窄的一条线上,泛着红肿, 也痒也疼。
心理折磨日益增加, 身体痛苦也不遑多让。
味同嚼蜡地吃过午饭后, 顾西洲端着咖啡站在雪檐下,望着这座静谧灰暗的城市。
阴沉天空下, 远处山峦露着斑斑黑点,港口渔船亮着微弱的灯。
空气潮湿冰冷,吸进肺里都带着微微刺疼。
可顾西洲就像没知觉似的。
这三年, 他没有归处没有方向。
麻木到了极点, 反而是一种迟钝的平和。
手中咖啡很快冷透, 他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向停车场。
孤车在雪道上行驶, 穿过拍岸的海边,穿过密集的树林。
又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
轮胎擦过路边新生的嫩绿,顾西洲左手抵着车窗撑着头,面无表情地向前行驶。
多花繁缕安然度过休眠期, 渐渐有了苏醒的征兆。
它跟着顾西洲天南海北地流浪,也静默地陪伴。
日头再一晃, 挪威迎来了极昼。
顾西洲的生物钟完全紊乱,又恢复到要靠吃安眠药才能睡着的日子。
但他似乎对安眠药产生了耐药性, 药量逐渐增加药效逐渐减退。
已经无法睡整觉的他差不多每过半小时就要醒来。
不能入睡,顾南就不能入梦来。
这天又是半夜三点,顾西洲睁开眼睛,翻出顾南照片看了许久。
眼睛酸痛不已,大脑也因为疲倦变得混沌。
可他依旧睡不着,同时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理方面应该出现了问题。
那又如何呢?治疗只会拖延时间。
这几年痛苦不断挤压着他前行,将他压成没有轮廓的东西。
于是崩溃来得毫无征兆。
顾西洲弓着背脊,将整个上半身埋进柔软的被子里。
那又怎么样呢?天亮时分闹钟一响,他不会迟疑。
只是偶尔他也会觉得很累,很疲惫。
很想长长睡一觉,也想睡着不再醒来。
可他不敢停,他不敢歇。
倘若顾南过得不好,倘若被谁骗了怎么办?
从小没有独自出过远门,没有吃过苦,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钱花光了怎么办?会不会饿肚子?下雨天手有没有痛?
会不会想家,会不会真的在期待地说。
€€€€哥哥你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时间这柄钝刀已经切割掉顾西洲的心脏,他表面正常内里其实碎成块状。
不是旅客也不是归人地走过一个又一个陌生城市。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无声息地痛苦。
夏天又到了。
挪威只剩周边几个城市和首府特罗姆瑟还未寻找。
容朗打来电话,无关公事也无关顾南,小心翼翼地问:“顾总,您还好吗。”
顾西洲刚吃了闭门羹,举着手机站在马路边,平静问:“怎么了。”
“没……事。”俩大男人没法矫情,容朗郑重道,“顾总,您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