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赶考还分配老公吗? 第46章

李管事跪在地上,满脸愧疚,见叶京华单手撑在桌面上,半张脸掩在阴影里,只能依稀看到他眉头紧蹙,姿态竟隐隐透露出几分颓丧来。

李管事眼圈一红,再也禁不住心中的愧疚,结结实实将头地磕在地上,哀声道:“一切都是老奴办砸了事的错,请夫人少爷责罚,就取了老奴的这条性命罢!”

叶夫人闻言,脚步一顿,皱眉道:“李管事,你这是什么话。哪里怪得到你头上?快快起来。“

李管事却不肯起,将头伏在地面上,闷声道:“未能看出宝珠的身份,是老奴失察之过;而后又私自调换主子信件,又罪加一等,老奴犯下这不可饶恕的错事,不死无以谢罪!”他抬起头,两眼通红地看向座上的叶京华:“老奴一条烂命死不足惜,只望少爷夫人不要因为老奴的错处伤神。若是能解少爷的气,就算是让我死一万遍老奴也愿意啊!”

说罢,李管事又磕了一个响头。伏在地面上,俨然是一番甘心赴死之像。

见状,连一边站着的玥琴都不禁有所触动,微微红了眼眶,忙低头用手帕掩住自己的神情。

叶夫人看着他长叹了一口气,事情闹成这幅模样,实在不知是谁的过错。谁又会想到一个随手捡的小乞儿竟会是举人呢?还正正经经地中了进士,若是只在府上青白当个小厮也便罢了,不过备上一份厚礼以赔不周之礼便罢了。可偏生她这儿子——出了这档子事,她本是想先将两人隔开冷一段儿,等叶京华这股子劲儿过了,再慢慢筹划。

没想到现在来了这么一出,叶夫人一听赵宝珠被发配到青州做官就知道事情坏了。前几日知道人在哪儿,尚且急成那样,现今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叶夫人眼中带着三分怒气,七分小心地抬眼去看叶京华的神色。

只见他隔了片刻,才听清李管事说了什么一般,微微偏过头,目光在李管事身上一顿。

半响后,他才缓缓道:“玥琴,送李管事回去。”

玥琴一愣,遂抬头去看叶夫人的神色,见她点头,这才上前去将李管事搀扶起来向门口走。李管事是真的愧疚伤心,腿也扭了,被玥琴扶着一瘸一拐到了门槛前面,叶京华的低沉的声音传来:“此后这话不必再提。”

李管事脚步一顿,心神大震,骤然回头望去,却没能看清叶京华的神情。他两眼通红,眼尾枯瘦的皱痕微微颤抖,万千话语堵在喉头无法诉说,终是颤抖着闭上嘴,扭头由玥琴扶着缓缓抬起腿、跨过了门槛。

叶京华知道赵宝珠被派官一事与他无关,李管事心中也清楚今日跨出这门楣,便再也回不来了。

他调换主子信件,隐瞒赵宝珠身份一事本已是死罪。叶京华不计前嫌将他放回府里,就是想让他照顾好宝珠,以此将功补过。结果他连人也没看好。

李管事先前说的以死谢罪并不是空话,他已做好了如此准备。幸而叶京华到底存了一分仁慈——

李管事一瘸一拐地走出府去,抬头最后一次望了望身后的匾额,终是回过头。

这叶府,他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

屋内终于只剩下叶家母子两人。

叶夫人也不踱步了,目光落在叶京华微垂的肩背上,长叹了一口气。她这一日也不知叹了多少气,都是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在满屋的寂静之中,叶夫人缓缓走到叶京华身边儿的椅子上坐下。母子两个一时无话。

屋里熏了安神的香,因怕叶京华再想出去,略熏得浓了些,有些呛人。玥琴半刻前沏上的茶在二人中间的桌案上静静放着,已然没了热气。屋里的红烛应在叶夫人的妆容半褪的脸上,虽依旧明艳动人,眼角眉梢却也有了些许迟暮之相。此刻她双眸含泪,静坐于红烛之下,端庄若玉座观音像。

“自生下你,我便知早晚有这一天。”

良久的沉默后,叶夫人缓缓出声:“你自小比别人多一慧根,又受全家供养,陛下青睐,事事顺遂,自以为万事皆在你掌控之中。”

在烛光下,叶夫人微微偏过头,无奈中带些怜惜的目光落在叶京华脸上,缓缓道:“你如此聪慧,又日日教他读书,怎会看不出他学识深浅?”

叶夫人声音轻缓,叶京华却蓦地一顿,缓缓偏过头来。

叶夫人借着烛光看到他眼底几分赤色,心底又是一叹,可她心中再痛,有些话作为母亲却不得不说。顾抬眼对上小儿一双冰雪星眸,一字一句道:

“你如此天才,竟看不出他身上种种疑点,已然是糊涂了。”

叶夫人凝神望着自己这个小儿,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而这世上能让人糊涂的,不过一个情字罢了。”

第48章 雷霆之怒

烛光下,叶夫人双眸之中流转着心疼与悲悯。

叶京华看着她,面上神情丝毫未变,良久之后睫毛微动,一言不发地敛下眼。烛光自他眉上撒下,在眼窝处落下一片阴影,竟显出几分阴鸷来。叶夫人看着这个自小自己最疼的小儿子,怎能不心疼。

她柳眉微蹙,站起来走到叶京华身边,见他用手撑着额角,关切道:“可是头风犯了?娘叫人请大夫来。”

说罢便要去叫下人,被叶京华拦了下来:“不必。”

叶夫人回过头,担忧又心疼地伸手抚上叶京华的肩,似多年前照顾小儿般拍了拍儿子的背:“你宴上喝了那么许多酒,解酒汤也不喝,可不就头疼?事已至此,再想也是无益。听娘的话,喝点儿安神的汤药,好好睡一觉,起来便什么都好了。”

叶京华沉默着,对叶夫人的关心没什么回应,良久之后道:“母亲先回府吧,我再坐一会儿。“

他这看着哪里肯休息,倒像是要一气坐到天明的架势。叶夫人眉头紧蹙,劝道:“你这样让娘怎么放心得下?好孩子,娘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千万别为这个伤了身子啊。”

她顿了顿,见叶京华不答,朱唇微抿,放缓了声音道:

“这情意上面的事,不仅要有情,还得有缘分二字。你与他这一番阴差阳错……实在也怪不到谁头上去,可见是冥冥自有天意,有缘无分。”

闻言,叶京华的放在桌案上的手一动,缓缓收紧了起来。

叶夫人未注意他的动作,眸光闪烁,缓声劝道:“他现虽是三甲,却也与你是同榜进士,如今陛下派了官职,也是有正经官身的人了。你若真心为他好,不若就此机会与他以君子之礼相交,那青州确实是远了些,待你父亲将事情打探清楚,若是误会,再调他回来便是了,到时候你们做一对知心友人,在朝中多少也有个说话的人。”

叶夫人说道这里,话头一顿,略带些小心瞥了眼叶京华的神色,将声音放低了些:

“你……你与他,既已成了这样,国公爷那边娘不若去回了?他们家的嫡孙女儿翻过年正好十六——”

她话音还未落,忽然’啪嚓’一声巨响。

桌案上的青柚彩瓷茶碗掀翻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叶夫人脸上骇然变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反应过来后才猛地顿住,一双美目惊疑不定地看着右手抬起、顿在空中的叶京华。要知道她这个小儿子自生下来就比他人缺一窍,几乎从不动怒,更别说做出这种摔杯子摔碗的事情!

叶夫人站在一旁,面色惶惶,态度一下子软了:“不说了、娘不说了,卿儿,你别生气——”

叶京华的手顿在半空中,神色有些空白,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似乎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自己也说不清楚刚才是抬手不小心带倒茶碗,或是旁的什么。

良久之后,他俯身用手撑住额角,叹息一声,眉头见浮现一道深痕。

“玥琴,你带上人,送母亲回府。”

在外面侍候的玥琴这时才敢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瓷片时,神情不禁一变,露出几分惊惧来——实在是没人见过二少爷发过这么大的火。她快步走到呆立着的叶夫人身旁,搀着她软声安抚,同时一票丫鬟自门后涌入,轻手轻脚地将碎瓷片收拾干净,又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叶夫人走到门口,仍是放不下心,*回头望去,便见叶京华一人独坐孤灯之下,身影说不出的寂寥。

叶夫人见状朱唇颤抖,一滴泪即刻掉了下来,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用手帕按住眼角,随玥琴走出门去。

屋中终是只剩下了叶京华一人,红烛燃尽一半,高大却略佝偻的剪影映在窗纸上,不知让多少人暗暗心惊。

·

隔日清晨,宿在金銮殿上的元治帝早早起了,正在听夏内监的回话。

他大马金刀坐于床边,双手撑在膝上,金黄盘龙扣寝衣半开着,一双虎目圆瞪,越听夏内监的回话神情便越阴沉。

直到夏内监说到要紧出,元治帝浓眉一颤,撩起眼皮看他:

“竟连茶碗都摔了?”

夏内监咽了口唾沫,颤声道:“是……是。”

元治帝下颌绷紧,额角青筋抽动,接着霍然站起,一双虎目怒火中烧:“他还真是反了不成?!朕点他的状元、他还不乐意上了?发这么大火什么意思!”

天子一怒,殿中所有宫女太监立即下跪扶到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

元治帝烦躁地在原地踱步两圈,猛地回过头,指着夏内监道:“你去把叶仲伦给朕叫进来!朕倒要问问他养的是什么好儿子!”

见皇帝动了真火,夏内监赶忙膝行上去,跪在他磕头道:“陛下!还请陛下熄怒——叶二公子或不是为了这事儿呢?昨日叶府闹得人仰马翻,到了大半夜还未歇下,老奴瞧着倒是像有什么旁的事,不若让老奴再去好好探查一番。若叶二公子真是如此不识好歹,待查清楚了再将他叫进宫训斥也不迟啊。”

元治帝闻言,上头的怒气微微冷却了些。叶京华也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确实不似如此愚蠢之人。

半刻后,元治帝眸光一转,往夏内监背上踹了一脚,道:“还不快去!”

夏内监知道元治帝是转过弯儿来了,赶快一哧溜爬起来,踉跄着跑出去了。

·

同一时间,叶府。

叶夫人满腹愁肠,一夜未眠,隔日天刚亮起就和叶宴真的夫人姜氏来到叶府上。此时两人坐在主屋中,听着书房中传来的争执声,皆是屏气凝神,面露忧愁。

今日天一亮,有人比她们来得更早。

曹濂立在桌案之后,神情焦急道:“叶二,你定要信我。这件事我父亲确实不知情。是下面有一个作死的主事,他们想找人派去青州已久了,这次为了应付皇命,图便宜就从本榜进士中挑了个好拿捏的,那些个蠢货眼瞎,偏生就挑到了宝珠头上——”

曹濂一顿解释,说得口干舌燥,却见叶京华坐在桌案后,面如冷玉,一点儿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他急得满头大汗,心底暗骂那些个不长眼的平日里尖酸躲懒,怎么偏生这时候勤快了起来?还偏生要跳到太岁头上动土——

如今朝廷风云诡谲,曹家与叶家本已呈水火之势,往前数几年两家之所以没撕破脸,其中至少五成靠的是有叶京华在其中周旋。如今吏部的人做出这种事,若是让叶京华与他离了心、那才真是全完了!

曹濂一咬牙,绕到桌子那头,对叶京华恳切道:“你若是不信,不若我去将那个主事提来,你亲自问他?”他顿了顿,又道:“你千万放心,这人我们曹家定然会严加处置。你若是不解气,等我爹上折子革了他的官儿,我将提来与你,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好?”

曹濂这一番话已算是把态度低到了尘埃里。按道理说来,那吏部主事虽有怠政之嫌,但到底是奉了皇命,若真细究起来这事儿虽是明晃晃地看人下菜碟,被点名之人却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曹家老爷作为吏部尚书要想处置他,碍着那道皇命,尚且要废些力气。更不用说要想办法革了他的职位还要交与叶家处置,这其中的弯绕与堵人口舌很是需要一番琐碎功夫。能说出这样一番保证,已能证明曹家在此事上恐怕是真不知情。

然而叶京华却极其沉默,他亦是一夜未眠,甚至衣服都没换。此刻他眼下带着些青黑,玉面修容失了平日里的飘然俊逸,侧脸的线条分外冷硬。

曹濂见劝不动,也失了耐心,恼怒道:“叶二,你是舌头被人割了不成?你到底要我干什么才肯消气?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他说这话,跪是自然不可能跪的,只是为了激叶京华罢了。

谁知他话音一落,叶京华忽得一转头,露出一双冷眼来。

曹濂对上他的目光,登时便愣住了。眼前这人是叶二?这人哪里还有平日里让满京城小姐倾心的模样?

叶京华盘桓着一股阴鸷之气,竟让曹濂心中一跳,说不出话来。

“你跪?”半响之后,叶京华目中射出冷光,缓缓道:“我要让宝珠此刻便站在我面前,你若是能跪得来,便去跪。”

此话一出,曹濂如何还说得出话来?那吏部的主事便是杀一万个,也没有要元治帝收回成命的道理。赵宝珠接了皇命,去了那地方,无论如何没有个三年五载是回不来的。这下把人给弄没了,确实是让曹濂把膝盖跪穿了也换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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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叶夫人注意着书房中的动静,长叹一口气,向姜氏道:“若这两个也闹起来该如何是好?”

她虽是内宅妇人,却也将朝廷之事看得清楚。况且曹濂与她儿是长久的朋友,吏部在此事中如此触了霉头,是决议绕不过去的,她是真怕事情闹得更大。

姜氏赶紧在一旁柔声劝道:“夫人别忧心,哥儿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说去。二弟是顶明白的人……此事想必只是一时伤了心,绝不会做于大局无利之事。”

叶夫人听了这话,拍了拍姜氏的手,摇了摇头:“他想做什么,你我哪能知道。”这个’他’自然是指叶京华。姜氏闻言亦是静默,她这位小叔子的心思,确不是常人可以琢磨。公公也许能知道一二……可这两父子如仇人一般,阖府上下谁不知道老爷从不管二少爷的事?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片刻后,书房里静了下来。见没有摔杯子摔碗的声响,叶夫人才微微放下心来。她呼出一口气,忽而想起了什么,扭头向姜氏道:“方才濂儿进来,你可看见他额上的伤了?”

虽曹濂来的匆忙,可在府门口遇上叶夫人与姜氏时仍是维持了礼数,向两人见礼。叶夫人眼力极好,一眼便看见男子额头上有好大一块儿尚未愈合的青紫痕迹,看着有些骇人,十分不寻常。

姜氏闻言,顿了顿,接着凑近了些,用手帕掩着嘴低声向叶夫人道:“是曹公子后院那个,半夜里闹起来,跑出去了。”

叶夫人闻言一惊。曹濂后院养着个极受宠的小厮一事几乎成了满京城公开的秘密。叶夫人因着叶京华,也格外留意这件事,如今听闻那小厮跑了,非常惊讶:

“这时日也久了,怎么此时闹起来?”

闻言,姜氏面上的神情变了变,接着声音更带了些小心,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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