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启明记起来之前放车里没吃完的胃药被乔丰年顺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说是日期快要到了,到时候给他备个新的。
话说的是挺好听,就是不怎么能做到。
旧的给他拿走了,新的又不记得给他买,现在好了,等想用的什么空空如也,什么都没了。
郁启明想着家里楼下附近哪儿开了药房,又在脑子里简单罗列了一份清单。
该备的还是得备着,家里一份,车子里也得放一点。
还得准备点解酒药,到了年终,一轮一轮的应酬,没几天能好好吃饭的。
裴致礼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郁启明抿了一下唇。
……得备两份。
开出谷山别墅已将近八点四十分,郁启明油门踩的有些快,几次擦着黄灯过路口,裴致礼在第三次的时候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但是没说什么。
郁启明察觉到了,缓缓降下车速,在下一个红灯路口,郁启明打开了广播电台。
声线温柔的电台女主播透过夜色,送来一天的问候,听众点播的歌曲开始播放。
【拦路雨偏似雪花——】
歌声响起的第一秒,车前玻璃上落下了雨水。
郁启明看到红灯倒数,他预备起步。
裴致礼忽然静静开口:“没有下雪。”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是下雨了。”
【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
郁启明说:“是的,下雨了。”
雨水渐渐落大,模糊了前方车辆的红色尾灯。
【我绝不罕有,往街里绕过一周,我便化乌有——】
郁启明看着雨刮扫去雨水,无意识里一眼瞥到斜前方一辆眼熟的车。
车牌尾号还是1218。
说不清楚那一瞬间他的直觉到底是什么东西,郁启明下意识重踩了一下油门跟进了上去,他别过一辆车,直接卡进了另一个车道,他抿紧了唇死盯那一辆车。
【留在汽车里取暖,应该怎么规劝,怎么可以将手腕忍痛划损——】
雨水敲打车窗,绿灯跳红,对方缓缓降速。
车辆并行,郁启明转过头只是轻轻一瞥。
呵。
他笑了一下。
【人活到几岁算短——】
车辆一个紧刹,裴致礼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顺着郁启明的目光,看向隔壁。
【失恋只有更短,归家需要几里路谁能预算——】
郁启明收回目光。
冬日这一场瓢泼大雨来的真是稀奇,车子里这一首太长的歌被掩盖掉了大半的声音。
“时间还早,想要喝一杯吗?”
郁启明忽然开口。
裴致礼也缓缓收回目光。
他的手指微微摩擦。
“裴致礼?”
郁启明催促。
“好。”
裴致礼说。
红灯跳转,郁启明跟那一辆车叉开了道路,对方直行,他打转方向盘直接右转。
这一条平行线也就到底为止。
郁启明转入停车场,停稳了车,他在座位上用手抵住胃部。
裴致礼先下车,转过车子替郁启明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郁启明偏过头看了他一会儿,说:“烟瘾犯了,先抽一支?”
说抽一支,但是连着抽了三根。
郁启明摁灭烟蒂,问裴致礼:“来过这里吗?”
裴致礼说:“大概听说过。”
那就是没来过,不应该啊。
郁启明低声道:“就只是听说过?”
裴致礼偏过头问他:“你常来吗?”
郁启明低笑了一声,反问他:“你觉得呢?”
裴致礼显然知道答案。
郁启明拿了手机锁了车:“走吧。”
电梯里,郁启明摁了一个七楼,裴致礼挺直背脊看着电梯里金属门里映出的人影。
郁启明面色疲惫,脸色苍白。
裴致礼盯着看了一会儿,缓缓移开了眼。
到了地方,电梯开启,音乐声流泻,郁启明脱下外套挽在手里,裴致礼跟在他身旁一起往里走。
总归人好看便能获得瞩目,何况这种地方。
吧台里的酒保先看到的郁启明,抬手喊了一声:“难得啊郁哥。”看到他身旁的人,下意识开口想叫一声乔哥,然而舞池灯光掠过,照亮来人白皙冷淡一张脸,酒保那一声称呼卡在喉咙口,呛得他连连咳嗽。
郁启明支着腿半坐上高脚凳:“朋友,裴致礼。”
酒保咳完,顺了口水,笑着对裴致礼打了声招呼:“裴哥,您好您好,您脸生,是第一次来‘故事’吧?”
一个gay吧,店名叫“故事”。
裴致礼朝着酒保清秀的脸看了一眼,点点头淡淡说了句:“你好。”
酒保笑着说:“您第一次来,送您一杯酒,您喝什么?郁哥呢?还是跟之前一样?”
郁启明点点头示意一样。
他手肘撑在吧台上,露出毛衣底下骨节清瘦的手腕,他笑着凑近酒保问他:
“你老板呢?怎么没见人?”
向来端着姿态的人第一次朝着人露出这种笑,长得又是这个样,看再多次也还是觉得——酒保心底嘶了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呵呵,老板刚刚还在呢,现在可能在楼上?”
郁启明懒洋洋地哦了一声,他转过头靠近裴致礼说:“这店是周申彬的,人你认识吗?”
酒保掏出酒杯,抬起眼瞄了郁启明一眼,又飞速瞟了一旁的裴致礼一眼。
啧,这说话语气……这社交距离……
酒保垂下眼心碎。
妈的,圈子里又碎了一对真爱,什么玩意儿。
裴致礼想了一下,大概知道周申彬是哪一个,于是点点头:“认识他堂哥。”
周筌彬跟他小学的时候一个班的,后来在英国的时候读书巧合又遇到,周筌彬曾提起过家里有个脑子有坑的堂弟,不出意外,指的应该就是这一位周申彬先生。
郁启明说:“那世界看来还真不大。”
世界或许真的不大。
不然怎么偏就让他时隔不过一天,又在回家路上撞到同一对人呢?
酒保递上郁启明的酒,转过头问裴致礼:“裴哥,您喝什么?”
裴致礼指了指郁启明的杯子:“跟他一样。”
酒保点头说:“好嘞。说起来,咱郁哥可一心一意地很,来这边喝酒从来不变口味。”
也洁身自好!
从来不和除乔哥以外的人乱七八糟乱来!
郁启明喝了一口酒,指骨敲了敲吧台意有所指:“那可真不是。”
酒保再次心碎。
妈的,到底什么品种的狐狸精,使的什么铲子啊,居然能挖得动郁哥!
酒保没忍住,抬起眼上下又打量了一下裴致礼。
……妈的,现在的高岭之花都想不开在走狐狸精路线了吗?!
裴致礼察觉到了被人打量的眼神,他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光明正大落在郁启明的身上,从他那一截腕骨开始,一直缓缓上移到他线条优美的侧脸。
郁启明无所觉察一般,他目光虚浮,神态玩味地凝视着不远处的舞台。
舞台正中央,两个穿着清凉的男孩可以说跳地很卖力,从台下一轮一轮的尖叫声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很讨那些男人的欢迎。
郁启明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好像还是觉得女人比较好看。”
酒保把酒推给裴致礼,音乐声太响,裴致礼没太听清郁启明在说什么,他端着酒杯靠近郁启明:“你说什么?”
郁启明侧过头,看向裴致礼,他的五官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有一种冬日薄冰似的料峭。
是赏心悦目。
郁启明笑了笑,举起酒杯同裴致礼碰了一下杯壁:“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