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罹 第25章

“君子坦荡,小人戚戚。”李祁说“算计这些事情有什么意思?”

苏慕嘉听罢轻笑出声,“殿下才认识我几日,又怎知我不是你口中小人?

“你的手段野心我也是见过的。”李祁说,“总这样自轻自贱,不像你的为人。倒是让人分不清你骂的是哪个。”

“自然是自己,臣这般冤枉,现下连骂自己也要被殿下怀疑是暗地里嘲讽他人么?”苏慕嘉一句不让,应了回去。

李祁一晚上被苏慕嘉气的没了脾气,不再开口。他回想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猜测对方似乎是在气自己觉得他会将子安的事张扬出去。

眼看着天不早了,李祁想到楼上的两个人估计还在等着自己,看着眼前这个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的人,稍作思量,还是走上前伸手扶住了苏慕嘉。

苏慕嘉被人抓住手腕先是愣了一会儿,眼中中闪过一丝茫然。没有了刚才伶牙俐齿的模样,反倒显得笨拙起来。

“还不想走吗?”李祁催促道。

“哦”苏慕嘉很快反应过来,乖顺的跟着对方。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抬头问,“殿下为何害怕崔大人的事情让旁人知道?”

李祁还没来的及回答,就听见对方接着问道,“您觉得喜欢男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听到苏慕嘉这么问,李祁又开始怀疑莫非苏慕嘉也与子安一样也有龙阳之好。

“我从未这样想过。“李祁说,”也没有心胸狭隘到连这点事情都容不下的地步。只是觉得子安未必希望别人议论于他,平生事端。”

“那您呢?”

“我怎么了?”

“您会喜欢上男人吗?”苏慕嘉忽然问道。

李祁没想到苏慕嘉会问这样的问题,也诧异了一瞬。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甚至连自己将来的妻子会是如何模样的亦从未想过。当初皇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便想过为他定亲,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便不了了之。

他心中清楚的知道,他的婚事并不是他一人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他未来的太子妃必定会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名门贵女,温婉大方,就如母妃那样的女人。

于他而言他的婚事并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余地。

“不会。”李祁说。

苏慕嘉眼里的光陡然黯淡了下去。

第39章

李然这夜回府回的迟,刚到门口,下人便迎了上来,说是有贵客到访。

他才进内屋,便看见白姝罩着斗篷,娴静端庄的坐在桌旁。她浅浅颔首,算是与人行过了礼,“夜深叨扰王爷,实在是白姝的不是。”

李然走上前,在正位上坐了下来。

屋内没有掌灯,只亮着一盏烛火。白姝雪白的脸隐在昏暗处,明明是柔情似水的神情却又显得分外冷然。

她搁下了手中的茶,看了一眼李然身上的夜行衣,问道,“这个时辰,王爷这是去哪儿了?”

“我是主子,你是奴才。”李然悠悠然的说了一句,而后哼笑道,“我去了哪里还要向你交代吗?”

白姝闻言并不生气,只是抿唇一笑,眉眼轻轻弯着,柔声道,“王爷说的是,是我多嘴僭越了。只是是皇后娘娘一直担心着您,您也知道,近日里不太平。”

“行了,不必拐那些弯子。”李然很快的打断了白姝的话,稍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说吧,皇后这次让你来,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是上次与您提起过的事。”白姝也不再说那些客套话,软声道,“皇后娘娘让我来跟您说一声,过几日春猎是个好日子。届时文武大臣,名门世家都在场。您只需出面起个头,后面的事情尽管都交给娘娘安排就是。”

“是同我商量,还是命令于我?若我不愿去做呢?”李然起身,盯着白姝问,“皇后又该如何?”

“娘娘这都是为了王爷您,王爷万万不可拿自己的前途命运来开玩笑。”白姝语气好不恳切的说道。

李然怎么会听不出来,对方这话是威胁自己,如若不按照对方说的去做,那就只有离开金陵这一条路的意思。

“南稚如此逼我?就不怕我狗急跳墙把她做的那些事情都抖落出来吗?”李然语气发狠道。

“王爷严重了,您与娘娘十几年的情分,彼此都知根知底的,哪能说断就断。”白姝语气冷静,她说,“王爷是聪明人,可千万不要受了有心之人的挑拨,与娘娘生分了才是。”

话说到这里,两边都明了心意,都不再多言。

白姝识趣的起身告退。

李然看着白姝走了出去,才伸手唤了隐在暗处的暗卫崇阳出来。

“王爷。”崇阳垂首等着听令。

李然掏出了一块银色牌子出来,扔到了崇阳手里。

“那个毓秀坊的秀娘要多少人,你便给她调多少人。明日不论事成失败。”李然说语气轻漠森然道,“记得将人清理了。”

“那个女人靠的住吗?您才与她见了一面,就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办·······”

“这事需要一些生面孔去做,你们几个都是我一直带在身边的,容易被人认出来。放心,她是我从前一手带出来。”李然看了一眼崇阳道,“当年的能力未必逊色于你。”

白姝是皇后跟前的红人,宫门的守卫远远见到了人的马车便立马开了门闸。

白姝一路行至皇后宫门外,褪去了身上的斗篷,门口的小宫女上前接过。

“娘娘还没歇下吗?”白姝边走边问。

“没呢。”小宫女应道,“一个时辰前问了次姑娘您有没有回来,估摸是在等您呢。”

“去泡安神的壶龙阳百合茶过来吧。”

“是”

白姝吩咐完,推门进了殿内。

南后半躺在贵妃榻上,闭着眼似乎在小憩。但白姝才一走进,南后很快便掀开了眼皮。

“怎么。”南后语调慵懒问道,“成安王那边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成安王今夜夜深才回府,像是在瞒着您做什么。几次话里也多有试探。”白姝走过去掀了衣裙,跪坐在南后的旁边说,“明日的事情怕不会那般轻松。”

“阿辞今夜也来报过,说是半途被李然甩掉了我们的人。”南后语气平静道,“我瞧出来了,他这是与我离了心了。”

小宫女泡好了茶拿了过来,白姝伸手接了过来。倒好茶水,细指轻握着茶杯给南后递了过去。“都这个时候了,成安王也是糊涂。”

“糊涂?我看他倒是难得清醒。”南后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道,“他自小不受宠,过惯了看人冷眼的日子。从前先皇后那般为难他,他在宫里头活下来不容易,也是练出了几分本事的。想当初先皇忽然离世,太子年幼,朝局不稳。若他那时不肯信我,趁着局势尚乱逼宫夺位,只要铁血手段杀上几个人堵上他们的嘴,他那时势头正好,那我今日未必能安稳在这个位置上。只是他犹豫了,有时候机会就是这样,稍纵即逝,没了便是没了。如今就算他清醒了又如何,时机已逝,想要东山再起,何其之难。放在从前,他或许还有与我分庭抗礼的本事,可是六年过去,他现在早已不过是我手中的一个傀儡罢了。若是想通了乖乖听话,我尚且能留他过段安然日子。可若他放不下那份心思,那这十几年相识的情分,也只能就这样断了。”

“依您的意思,您此次目的并非是在太子身上,而是为了试探成安王?”

“是也不是,若他做成了自然是件好事,谋杀先皇的罪名不是一件小事,先皇当时病重的那段日子里,成安王日日都守在先皇身边。由他出面指认再合适不过。”南后说,“我知道以太子的威信,仅凭成安王的一面之词,自然伤不了他几分。但总会有愿意信的人,等事情闹了起来,到时候就算再清白的人也难免会惹得一身骚。太子从前在人们心里太过光风霁月了,可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的神仙?我得让他们都看见,他也不过一个凡人而已,只要是凡人那就都会犯错。太子和其他人不一样,杀他用不着用刀剑伤他皮肉血躯,只需杀掉他的在人们心中的贤德之名。受臣民怀疑唾骂,那比杀他性命更让他痛苦千万倍。”

白姝受教般的点了点头,“那若成安王临时反悔,铁了心思要与您撕破脸皮呢?”

南后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头问白姝,“若此刻你是成安王,你不愿再受我掣肘,会怎么做?”

白姝细细的思索了半刻,而后摇了摇头,“这是死局,我想不出来。”

“所谓死局,不过是各方衡平之结果。看似无路可走,实则处处都是破局之法,只是大多数人被困在其中看不清楚罢了。”苏慕嘉手中执扇,手握扇柄,轻点了一下桌上猎场的地图,抬眸看了眼面前的端王李游道,“若我是成安王,那便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春猎之日杀了太子与皇上,再将罪名都嫁祸到南后的头上来。届时所有人必然方寸大乱,南后虽有弄权之实,却无掌权之名,成安王是皇室亲王,顺势上位名正言顺。若有人不服,他还有万千精兵,未必就不能和金陵的禁军一搏。从外州调兵,最近的也需三日,远水救不了近火,到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李游听罢猛地坐起,可见其心中震惊,“你是说,成安王私自养兵?万·····万千精兵?”

苏慕嘉给了人肯定的答复,“不错,三万精兵。”

苏慕嘉说罢垂了眸,思绪不禁飘荡到了他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他一直便知道李然背后藏着什么秘密,他原本先想骗取李然的信任,从中挑拨李然与南后的关系,然后徐徐图之。却不料李然虽看似和李游一般整日沉迷酒肉之欢,但却心思谨慎,并不全然信任他。

那日只是一个意外。

他为小十三买他爱吃的枣泥酥时,忽然想起了家里多了一个小十四,于是便顺手多买了几样。他将糕点递给小十四的时候,小姑娘忽然开口说了话。

“谢谢。”

“你会说话?”苏慕嘉也很意外,他一直当人是个哑巴。

小姑娘点了点头,扑闪着眼睛,手里抱着刚拿到的糕点,怯生生的说,“我····我不是小十四,我是念念。”

“念念。”苏慕嘉很快叫了一声,低头问人,“这是你原来的名字?”

念念用力的点了点头,说,“嗯,吕念念。”

小孩子都很简单,谁对她好她便亲近谁。

吕念念也不例外,她家中突生变故,从从前天真无忧的小姐变的辗转无依,四处飘零。她也仅仅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而已。

苏慕嘉也看出了吕念念的害怕与讨好,他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挑了下眉,“是还想同我说什么吗?”

吕念念忽的哭了出来,带着哭腔说了自出事之后的第三句话,“阿父。”

只是两个字,便让小姑娘眼泪断了线的开始往下落,她一边抽泣着,一边断断续续的道,“阿父············阿父把我弄丢了,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我··········我找不到他了。我回过家,可我的家也不见了,变成·········变成一堆破烂了。我只有这个了,阿父那天把这个放在了我的身上,说········说一定不能给别人看,谁都不可以,只能给宋家哥哥看。可宋家哥哥将我放到了别人家,让我等他。我等了好久,他们都没来。哥哥,你会帮我找到阿父,找到宋家哥哥的,是不是?”

小姑娘说着从衣服里层拿出了一个香囊样式的东西,拿出了这个她听阿父的话,从没有给任何一个人看过的东西。

她是吕正的女儿。

苏慕嘉甚至不需要再过多询问,便在心中得到了确定的结论。

若他没猜错的话,他刚才从吕念念手中接过的东西,便是他寻了许久的,吕正宁死也要查下去的秘密。

他该开心才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这让他心中升起一股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上天偶尔的大发慈悲,他要的东西可以凭自己拿到。

你的阿父阿母已经死了,凶手因为我从中作梗的原因现在还逍遥法外。你的宋声哥哥也死了,被我杀死的。他们不会来找你,你也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苏慕嘉觉得自己应该告诉面前的小姑娘这件事,就如同他当初告诉小十三他的父母是被自己亲眼看着被山上那些人杀死的一样。

他不喜欢让一些事情变得复杂。

苏慕嘉的嘴张了张,看着眼鼻涕眼泪抹了一脸的吕念念,到底没出声。

只是转身离去。

香囊里面只有一张纸。

展开来看,是一张白纸,上面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有。

苏慕嘉稍作思量,然后将那张纸放在了烛火上。

火苗舔舐着纸张,空白的地方逐渐显现出了字迹。

三行字。

成安王于龙山私养三万亲兵

先皇之死有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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