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为上 第69章

萧载琮定定凝望她不语。

“我最恨你装模做样,假意虚伪;我爹助你得位,你得掌大权后却要杀了他;你为固帝位求我为妻,成婚后却事事冷落;你害我家至此,还想要我死心塌地地守着你,你以为我不知道平妃的堕胎药是你给的?你以为我不知你为保皇位,亲手勒死了先皇,毒死了你的亲兄弟。”

“你杀父杀兄杀子。”她说:“你也配骂我狠毒?”

萧载琮身形枯槁,后齿咬得紧,下颌双唇阵阵发颤。

“你这王八蛋。”她终于得以戳穿了皇帝面上摇摇欲坠的皮,笑意更甚,口中吐出来的话轻若无声,一股风便能吹散似的,“你得而不满,贪得无厌。全天下的便宜还能都叫你一人占了?我呸。”

说完这句,她身子猛地向上抬起,就着他的手忽一使力,便听“噗嗤”一声闷响,长剑便瞬时穿透了她的身体。

猩红的血争先恐后的从她破口处涌出,皇后口中吐出大股鲜血,死盯着萧载琮,又忽然,她一把抓上他的衣领,逼近了他,含着满口鲜血,含糊却又无比清晰地,一字一顿对着他道:“我在地狱……等着你……”

说完这句,她倏然松了手,仰面重重砸在地板上,再无半声动静了。

“……”

天地俱寂。

“谁!是谁在那里面?”

“陛下?陛下!是您在里面吗!?”

火势愈大了,寺中众侍卫皆在焦急寻着萧载琮,有侍卫匆匆路过宝殿,借着冲天的火光瞧见了里面有个跪着的身影,远远便觉着眼熟。走近了些,方才瞧清了里面当真是萧载琮,便急急进了殿,焦急道:“火要烧过来了,陛下请速随卑职离……!”

他话说了一半,这才后知后觉的瞧见了萧载琮面前的地上竟还躺着一个人,身上插了把剑,双目尤还死不瞑目的大睁着。

他震惊地瞧清了那尸体的脸,紧接着浑身鸡皮疙瘩便登时尽数炸了起来€€€€那竟是……竟是当朝的皇后。

侍卫吓得不清,语无伦次道:“……陛下……皇,火,娘娘……”

萧载琮垂着头,半响,滞缓地抬头瞧了他一眼。那侍卫登时被吓得噤了声,借着火光,却眼尖地瞧见了他脸颊上一点残存的水迹,微微闪着光,竟像泪痕。

€€€€“师父!师父!”

一处烧得猛烈的禅室外,那法号玳善的小沙弥满面泪光,撕心裂肺地冲着里面大喊着。其余几个稍年长些的僧人亦是面有泪痕,抓着那小沙弥不让他冲入火海,数十位僧人,皆以同一目光€€动注视着禅室,注视着禅室冲天大火中,静坐在其中的那个人。

开慧盘腿端坐在大火中,双手合十,面对着正前方的一尊小小佛像,阖目垂首。身后房梁被烈焰烧得断裂,砰得砸在地上,火苗隐隐已€€€€舔舐上了他僧袍的一角,房外稚徒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开慧犹如未闻,合掌坐得安稳,嘴唇微动,像是在念什么经文。

寺中,万佛巍然不动,众生哭嚎声与呼救声穿云裂石,灼灼火光刺透了夜,将这天地齐染成了同样的炽色。

第80章 €€张为幻

与此同时,寺外。

萧文壁负手立于山头,瞧着不远处冲天的火光。他身后众将士刚经过一场厮杀,地上横尸遍野,满是鲜血。有个首将打扮的将士小跑至他身侧,毕恭毕敬地冲萧文壁鞠礼道:“殿下,皇后的将士已全部清剿完了,如您所吩咐,一个活口也没留。”

“嗯。”萧文壁应了声,俊朗的五官温润,唇边挂着浅淡的笑,“传下去,今夜过后,通通有赏。”

首将应下,朝后大吼一声,山上众将士便欢呼起来。萧文壁面带笑意侧过了脑袋,转向了旁边被粗暴地绑在一处的两个男人,温和道:“宁汤伯,高小伯爷,许久未见了。”

宁汤伯€€€€皇后的表亲对他怒目而视,只可惜嘴中满满塞了布巾,只能发出许多其意不详的闷声怪叫。萧文壁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纸,缓缓打开了。

“今夜子时,携全部将士至京城罔微山上埋伏,钟响为号。”

萧文壁愉悦道:“母后的亲笔我断不会认错,想来父皇也绝不会。意图谋逆€€€€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现下母后怕是难保,不知过了今夜,这宁汤伯爵府和高太师府,又会落得什么下场?。”

两位伯爵€€目切齿,恨不得当场咬断了口中塞着的布巾,好啖下萧文壁的骨血,才好以泄心头之恨。

“可惜了。”萧文壁道:“我想父皇今夜劳累,实在不忍看他再为此等小事烦心。我身为人子,合该替父分忧,只好擅作主张,送两位先一步上路吧。”

他拍了拍掌,首将便听令而来,只听萧文壁道:“把他二人装在马车中,找匹发疯的马,寻个离寺不远的山路将他丢下去,就说是得了母后的指令带兵而来,却在半路听了皇后死讯,心下惶恐,这便已畏罪自杀了。”

首将领命,不顾他二人挣扎,指了几个士兵粗鲁地将他们拖进了马车中。萧文壁收回视线不再看他,重又将目光投向那处火光,唇边慢慢攀上一层笑意。

.

€€€€“不好啦!不好啦!”

长敬宫内,有个小宫人匆匆跑进了内院,急得满头大汗,边跑边叫喊着。桃蹊立在萧潋意的寝殿外,听着这动静,面色一沉,三步并两步下了台阶,一把将那小宫人摁在了院门处,喝斥道:“夜半三更,叫喊什么?”

“不……不好了!”小宫人年龄尚小,吓得不清,瞧见了桃蹊,忙像救命稻草般抓住了她的手,惶恐道:“不好了€€€€兰渡寺着火了!”

桃蹊面色未变,本不欲与她多说,可看她实在吓得厉害,四下左右瞧了瞧,蹙眉道:“着火了就着火了,你怕什么?”

“可,可陛下和娘娘还都在寺中呢……”小宫人面色刷白,“我听那些侍卫说寺中火烧得大,只怕少有几个能跑得出来!若陛下和娘娘也……也……”

她说到这再不敢接着说下去。外院的人自然不知内院的谋划,只恐慌圣上和皇后遭了不测,€€王登基,长敬宫便再也没好日子过。桃蹊道:“陛下和娘娘是有大福报之人,且身旁带的侍卫众多,怎会有不测。”

她将小宫人往外推了几下,“莫要叫嚷,扰了殿下安眠,快些回去吧。”

“可……可是……”小宫人又急又乱,不明白桃蹊为何不去禀告殿下€€€€这事难道不应让殿下知晓么?桃蹊的手使了些力气,也是瞧她年幼才没直接将她骂回去,道:“快些回去!莫在内院多逗留。”

忽闻殿门吱呀一声响,屋内烛灯的光霎那洒出来,在石板路上切割出一条方形的光影。桃蹊与那小宫人齐齐静了静,紧接着一同面朝殿门跪在地上,拜道:“殿下万安。”

萧潋意背着光,瞧不清面上表情。他草草披了件绯红的外袍,欲坠不坠地挂在他肩头,只听他缓声道:“我不是说过无召不得入内院,谁准你进来的?”

小宫人前恐未消,此时又添新惊,后背登时被冷汗浸透了,吓得一句话断成了三截,语不连句道:“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

萧潋意淡淡看了眼桃蹊,桃蹊明白他意,便低声斥道:“还不快退下!”

“……是……是……!”小宫人欲哭无泪,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跑走了。桃蹊神色复杂地瞧着她身形消失,走至萧潋意身侧,想了想,还是低声道:“殿下莫怪罪,她是得知了兰渡寺失火,这才慌慌张张跑来要传信的。”

萧潋意看都不看她,正欲转身,余光却在这时瞥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白色的影子,他平淡地朝那处瞧了眼,见是徐忘云不声不响地立在那。面上神情丝毫未变,竟像未瞧见一般,转身就要进屋。

桃蹊知晓他是以为又是幻觉,连忙适时出声道:“徐大人好。”

萧潋意猛地回了身,目光对上了徐忘云的眼,面上登时露出个笑来,“阿云?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徐忘云面色平淡地站在原地,“我听见有人在喊,出来看一眼。”

听了这话,桃蹊的下牙登时一抽痛,她小心瞥了眼萧潋意的脸色,果然瞧见了他眼底微不可察地闪过的一丝寒意。

那丁点寒意转瞬即逝,萧潋意笑道:“是方才有个宫人有事来寻桃蹊,吵醒你了?”

徐忘云却问:“兰渡寺着火了?”

桃蹊的下牙登时疼得更厉害了。

她直觉不妙,未得旨意却又不敢擅自走,也只好耸肩埋首地躲在阴影处,恨不得将自己缩进门板后的那块阴影里。萧潋意唇角还勾着,只是其中笑意却不剩了多少,眼底的寒意又幽幽浮了上来,“你听到了?”

徐忘云嗯了声,开门见山道:“你做的?”

萧潋意不说话了。

他肩上的外衫终于再挂不住滑落下来,轻飘飘地落在了地板上。萧潋意瞧他半天,往后退了步,温声道:“夜深了,外头太冷。阿云若想听便进屋来说吧。”

徐忘云静了静,倒也不驳,依言迈上了台阶。萧潋意让了一让,跟在他身后进了屋,临关门时,似有深意的目光重重落在桃蹊身上。

桃蹊微不可察地轻点了头,手上用力,替他们紧紧合上了房门。

“说吧。”屋子里,徐忘云站在案旁,“是出了什么事?”

萧潋意站在房门前,面有暗色,听了这话不答,却唇带笑意地说:“阿云€€€€皇后死了。”

徐忘云下意识蹙起眉,意外道:“什么?”

“她死啦。”萧潋意笑道:“我听人说是与圣上起了争执,被他一剑捅死在了宝殿中€€€€阿云,你高不高兴?”

徐忘云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只是觉得此事发生的突然,定有蹊跷,皱眉瞧着他,“你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萧潋意说:“这是她自种的因果,合该遭此报应,与我何干?”

徐忘云凝视着他,“你答应过若有事端再不瞒我。”

“我哪里有瞒你。”萧潋意说:“我不是早说我要杀了她?”

徐忘云眉头轻微抽动了下,闭了眼又睁开,“你明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

萧潋意语气放柔了些,“我没瞒你,也没骗你。你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我全说给你听就是了。”

徐忘云便问:“皇后怎么死的?”

萧潋意说:“我不是说了?是与圣上起了争执,被一剑捅死的。”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萧潋意笑道:“他夫妻二人或有龌龊,但又怎会让外人知晓?”

徐忘云看着他,重了语气,“你明明知道。”

萧潋意目含温情地瞧着他。

夜深风止,萧潋意与徐忘云隔了张窄窄茶桌对目而视,桌上灯盏火光微弱,将徐忘云的面庞渡上了层淡淡暖色。

徐忘云面无半分表情,漆黑的瞳孔沉如浓墨,静静与他对视了许久。

萧潋意一笑:“我也只是听人说,说皇后多年前在国寺修行时,曾和寺中一僧人有过私情。”

私情那两个字他咬得重,是要与徐忘云强调什么。徐忘云不言,静静等他接着说下去,便听萧潋意接着道:“那僧人法号迦南,是个颇有声望的圣僧。多年前皇后修行回宫时那圣僧圆寂,当时只觉是巧合,现下想来,果然是被灭了口。”

徐忘云好一会没有吭声,眨眼间便将这几月宫中发生的事串了起来,“那些野猫是你放的。”

萧潋意轻咂一声,道:“是。”

“你借人之口向皇帝进言,是为了让兰渡寺僧人进宫。”

“是。”

“你知道皇后起了杀心,便将计就计,好显出你是个不成事的蠢货,才好从中脱身。”

“是。”

“兰渡寺的火,是你放的。”

“不。”萧潋意笑起来,“皇后八面玲珑,不会坐以待毙的等死,定会提前谋好了许多生路。这把玉石俱焚的火,当然是她自己放的。”

徐忘云不言,好半响,轻声道:“那你有没有往里添柴?”

萧潋意坦荡道:“有的。”他说,“我又何时说过我无辜?”

第81章 若我早知

徐忘云静了好半天。

他在软垫上端坐着,垂目不语,似正沉思。萧潋意也不扰他,倒了盏茶放到他面前,轻声道:“阿云,喝口茶吧。”

徐忘云慢慢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萧潋意紧盯着他的面色,淡色的眼珠闪着不明的光,又温声道:“时候不早,回去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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