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为上 第71章

他说得平静,虽是问他,话中却没什么疑问的意思,像只是确认。萧潋意却只愣愣看他,半响不说话,好似只要他不说那个“是”字,便还可粉饰太平的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

“你有意害死他。”徐忘云的声音似一把重锤,恶狠狠地砸在萧潋意胸膛处,让他整个身子都不自觉紧缩起来,“你故意将他送到慈明宫里去的,是不是。”

“……不,我……”萧潋意再说不出半个辩驳的字来,又听徐忘云说:“你想把我关在这?”

“……阿云!”萧潋意忽猛地凑近了,孤注一掷道:“你留在这!”

徐忘云闭目不看他,偏过了头,轻声说:“滚。”

第83章 自缚

“阿云……阿云!”

萧潋意紧贴着他的脸,几近哀求,“为什么你不能留在这?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留在这?!”

徐忘云毫无反应。

“为什么你总是要走,为什么你不看我!”他胡乱地捧着徐忘云的脸,像个胡搅蛮缠的幼童,千方百计的要徐忘云施舍他一眼。

可天底下的东西从来就不是哭闹了就能得到,任凭他如何翻来覆去地哀求,徐忘云始终不睁开眼,像是铁了心再不搭理他。

萧潋意怔怔地看着他冷如石像的脸,心下忽然掀起阵滔天的绝望。哪怕如今他的脸就在自己掌心中,哪怕现下徐忘云的手脚都被缚仙锁捆在自己殿中,哪怕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宫里没人知道他的存在,谁也再找不着他,谁也再不能将他从自己身边夺走。

可萧潋意却还是觉得自己始终抓不住他。

好像下一秒,徐忘云便又会这么轻巧地一跃,从他眼前消失不见似的。

他惶恐不已,全无了办法,六神无主地呆了好半天,又忽然自嘲笑了声,道:“你看我一眼都嫌脏……是不是?”

徐忘云一动不动。

萧潋意孤注一掷地扑上来,咬住了他的嘴唇,用力撕吻着他。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无处可去,只好胡乱落在徐忘云的脸上。二人中间隔着濡湿的泪水,像无边的河。萧潋意不想放他远去,只好用力地抓住他,束缚住他,将他整个人揽进自己怀里,从今后除了他的身边,他哪里也不能去。

为什么我这么爱你呢?

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这么爱你呢?

“爱我吧……爱我吧……阿云……爱我吧……”

他不停重复这三个字,好像他说得多一点,再多一点,徐忘云就真得会被言语蛊惑,乖乖听他的话似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铁石心肠的徐忘云巍然不动,连眼睫也没有动一下。

“……也像我爱你那样,爱我吧……”

他在徐忘云唇侧辗转片刻,凶狠地撬开他的牙齿,每一下都像要将他吞吃入腹。徐忘云不理,他便如磅礴秋雨般吻过他面上每一寸,徐忘云侧过头,他就紧紧箍着他的脸将他大力扭过来面向自己,毫不怜惜的而不成章法的舔舐过他的唇舌,将他自己颤抖而狂乱的气息一并吞咽进喉咙里。

要怎么做,要怎么做这个人才会看向自己?

要怎么做他才会甘愿留下来,再也不离开他?

“撕拉”一声刺响,萧潋意将他脖颈处向来系得完好的衣襟撕裂了,急乱地顺着破口一路扯下去,露出徐忘云瘦削有力的肩膀,脖颈修长而白皙,因他侧头的动作而绷出几道堪称锋利的线条,只一眼便可激发出人最原始的本能来。

萧潋意脑中轰一声,眼尾染出情动的红,一时全无了理智,犬齿凶猛地咬住他的脖颈,叼住了他薄薄皮下透出的青色血管,反复啃咬碾磨。徐忘云木然地承受着他野兽般的动作,终于在他手掌越来越往下时,平静开口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声如同金刚问世,致震得萧潋意骸骨都在发颤,他猛地回了神,讷讷道:“我……我什么也不做。”

徐忘云却再不理他,重又闭上了眼。

“真的……我什么,我什么也不做……”萧潋意手忙脚乱地替他拉好了衣裳,可惜那几片脆弱的衣料早被他扯得粉碎,七零八落地只能堪堪蔽住他半个肩头。萧潋意如临大敌地松开他的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结果却仰头栽下了床榻。

他再不敢爬起来,便就着这个姿势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手臂,像是懊恼,又像惶恐,浑身单衣凌乱不堪,在徐忘云床下地板上坐着,无措道,“我什么也不做,我什么也不做,阿云,你别怕,你别怕。”

他泪如雨下,竟觉好像陷进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遍无生路,“阿云……你别怕我。”

徐忘云毫无反应,犹如已入梦中€€€€

自那日后,萧潋意几乎再未来过他房中,像是有意躲避什么。有一次萧潋意喝得酩酊大醉,深夜摸黑来了徐忘云房里却不推门进,只执着地在门口敲门。

徐忘云自然不会应他,也不可能去开门让他进€€€€他的手脚都还被绑在床榻上。萧潋意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君子病,不得请便不肯进似的,执着地一刻不停地敲,像是活要将那门板敲出一个洞来。

他就这么敲了整整一夜。

桃蹊每日会送来三餐来,只是徐忘云依旧不讲话,也不搭理任何人,如修什么严苛的闭口禅。也就只有一次,那日桃蹊来送饭,刚放下茶碗,却听徐忘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这是他这么多天头一次开口说话,桃蹊骤然听着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忙应道,“奴婢在,大人请吩咐。”

徐忘云维持着头朝里的姿势没动,也不看她,说:“前些日子,我梦到宋多愁了。”

桃蹊一愣。

徐忘云手脚都绑着缚仙锁,桃蹊不敢抬头看,好似生怕吓着徐忘云似的,轻声道:“那小宋公子都说了什么呢?”

徐忘云摇了摇头,道:“他没和我说话。只远远地冲我挥了下手便走了,我看他转身转得这样干脆利落,想来他应当在人间没什么挂念事了。”

桃蹊静了片刻,轻声道:“小公子素来心宽,走得干干净净,这是好事。”

徐忘云说:“我和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往日在宫中你是真心要给他摘果子吃。我想着他如果知道,也会想要我和你说一声,只这样而已。”

桃蹊鼻子一酸,连忙仰了头,急急止住了。

说完这话,徐忘云便又沉默下去,再不动了。桃蹊捱过那阵鼻酸,跪在地朝徐忘云磕了一头,久久不起,也不知是拜谁。

片刻,她眼眶通红地起了身,再看了眼徐忘云,推门出去了。

长敬宫外,朝堂上暗潮汹涌,皇后已死,高氏大势已去,连接便倒了几个过往攀附高氏的官员。前路似乎已是一眼瞧的清的定局,这道封储君的诏令落不落得下好像也再没了什么区别;各官员急着攀上这前途无量的新贵,成日将€€王府挤得门庭若市,只盼日后若登宝座可从他袖子里抖落出一点照拂。

入夜,襄阳殿中,萧载琮在宫人伺候下净面,忽然,铜盆中水面荡起些许涟漪,慢慢晕开了两朵猩红的血花。

旁侧候着的宫人缄默不言,皆知萧载琮阴晴不定,不喜旁人因他痼疾大惊小怪。果然,萧载琮什么话也没说,静静盯了水面片刻,又抬起头,望向了面前的铜镜。

微黄的镜面映出了他的脸,那是一张遍生皱纹,暗淡无光的脸€€€€那是属于一个垂垂老矣的人的脸。萧载琮盯了片刻,忽道:“拿纸笔来。”

宫人忙在桌前替他铺好纸笔,便立在旁侧不动了。眼见了萧载琮拿起了笔,她们心下都清楚这笔下要写出的约莫便是立储的诏令,便个个屏气凝神,微微抬着眼皮,小心翼翼朝着天子之处张望着€€€€

却见萧载琮提笔半响未动。

笔尖墨汁几乎要干得结了块,萧载琮却迟迟不能下笔,垂目望着面前铺着的洁白无暇的宣纸,脑中翻过种种,却无法从那些一晃而过的影子中抓住个实体来。

写谁呢?萧文壁么?他虽最年长,可心胸太过狭隘,野心过剩,若继承大统只怕战火不休,社稷不宁。选萧潋意吗?这孩子心思缜密,懂得藏锋露拙,只是身患顽疾,保不准未来什么样,也不是良选。

从宗亲旁支中选一个?可早年他上位时便将可用之才全杀了个干净,现下还活着的,不过都是一些只懂玩乐的庸才罢了。

选来选去,竟无一人可用。

萧载琮静默许久,半响,缓缓提笔€€€€

殿中的宫人伸长了脖子€€€€

那短短几个字写得很快,萧载琮落了笔,端详片刻,合起来细细缠好了,抬头在殿内环绕了一圈。那些宫人便迅速将自己伸长了的脖子收回来,接着,便听萧载琮道:“你过来。”

他叫得是站得离他最近的一个双髻宫人,也是跟着他时间最长的。双髻宫人上前了一步,垂手小声道:“奴婢在。”

萧载琮将那道旁人求之不得的圣旨递给她,道:“你将这东西收好,待我身去,拿去给冯将军冯柄。”

双髻宫人吃了一大惊,颤抖着伸手将那旨接了,颤声道:“奴婢……奴婢明白……”

萧载琮挥手让她退下,转身上了榻。宫人将床帐卸下,灭了殿中宝灯,屋内登时便陷进了无边漆黑中。

半响,忽听萧载琮低声叫了声:“绾玉儿……”

守夜的宫人没听清,以为萧载琮是在唤自己,便在帘帐外轻声应道:“喏。”

萧载琮道:“绾玉儿,到朕这来,还像从前那样,替朕梳头吧……”

宫人这回听清了,只是不知萧载琮口中的“绾玉儿”是谁,也不敢多问,茫然犹豫半响,颤声道:“陛下,是需奴婢帮您梳……”

话说一半,她忽惊雷入耳地想起来,绾玉儿,似乎是先皇后从前的乳名。

她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声,也不敢再开口说一句话。那头帘帐里好半天再未有动静,宫人侯了片刻,大着胆子掀开了帘子一角,浑身的血液当即凉透了。

€€€€只看萧载琮和衣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胸膛却半天未在有起伏,面庞隐隐透出一种不详的青灰来。

他崩逝了。

【作者有话说】

本周更新(11.22-11.27)

11.22(周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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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5(周一)更

11.27(周三)更

本周共四更,还是老样子嗷尽量九点更!

第84章 梦魇

子时,夜沉似水。

京城将军府内,冯将冯柄身草草披着寝衣,手捧诏书半响不语,那双髻的宫人跪在地上,瞧着受惊不小,身子仍不住打着细小的颤栗。冯柄沉默半天,方才涩声道:“……陛下崩逝了?”

那宫人一路也不知是如何担惊受怕的孤身从皇城跑到的将军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闻言慌乱地点了点头,冯柄长叹一声,紧抓着那薄薄一张遗诏,闭目往后踉跄了半步。

他身侧的家仆立时叫道:“将军!”

冯柄向后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来搀他,兀自颤颤巍巍站定了,目光落在那尤不住发着抖的宫人身上,平了平气息,和声道:“好姑娘,吓坏了吧,你是侍奉在陛下身边的?叫什么名字?”

双髻宫人小声道:“是,奴婢名春€€,自十三岁便侍奉在陛下身边,至今已有四年了。”

冯柄一连说了许多个“好”字,道:“你送诏有功,是可让族亲蒙光的大事,待万事平定后必有你一份重奖,不要怕,先去歇息吧。”

春€€颤声道:“是。”重叩了一下头,便被家仆带了下去。冯柄手捏那份诏书,眸中似有哀切,狠狠闭了下眼,沉声道:“三鲤,”

那叫三鲤的家仆跪到:“三鲤在。”

冯柄生得粗重的眉毛拧出了个很凝重的弧度,面沉如水,“传令下去,叫后院的兄弟们都把自己的家伙打磨打磨,精神都提起来,随时等我号令!”

三鲤一句铿锵有力的“是”还未出口,忽听大门有个家丁连滚带爬地冲进了二人面前,行礼都顾不得,结结巴巴道:“将,将军!€€王殿下来了!”

冯柄心下重重一跳,暗骂了声,快速将那份遗诏塞进了自己寝衣下,匆匆将肩上披着的外袍穿好了,忙道:“请他进来!”

家丁领命转身便要去传命,还未走几步,又听冯柄疾声叫住了他,“慢着!”

昏暗夜色下,冯柄硬朗的脸晦暗,凝声道:“去找人,将那个叫春€€的小宫人带到暗室里去,动作快些,务必避着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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