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为上 第73章

“他不传位给我难道传给一个疯子不成?”萧文壁森森道:“先帝去的急,并未来得及留下遗诏€€€€我是大郇嫡长子,储位本就是我应得的!”

萧潋意怪异笑了一声,“既无诏书,谁得了玉玺自然可得大统,皇兄好算计。”

“既无亲笔,谁又能断是真是假?”萧文壁寒声道:“本王说什么就是什么,拿来!”

说完这句,他抬剑狠向萧潋意劈来,萧潋意不闪不避,迎剑而上。二人缠斗许久,只看时有剑光凌厉闪过,打得难分彼此。半响后,只听一声闷响€€€€

萧文壁被稳稳击中了后脑勺,摔倒在地。他眼前霎那一片黑,还未等他再度爬起,便听剑刃破空而来的利声,剑刃上的寒气已扑上他颈侧,萧潋意的声音居高临下地响起,是要当场便干脆利落了结了他。只听他冷冷道:“皇兄€€€€再会。”

“陛下€€€€陛下€€€€!”

殿外,忽不知何时亮起许多灼灼火光,有呼喊声穿破云霄直直而来。这是宫内将士得了消息,这才匆匆赶来平叛了。嘈杂马蹄声急急逼近,殿门被人撞开,只看为首御马者竟是一白发老者,还未勒停马便高举着手中攥着的明黄卷轴,吼道:“先帝遗诏在此,谁敢放肆!”

第86章 破晓

这声怒吼犹如巨雷惊起,二人齐齐侧目看去,萧文壁瞧清了那人样貌,沉声缓缓道:“太傅大人。”

潘太傅€€€€先帝心腹,朝堂众臣之首潘€€勒停骏马。他是个面无二两肉的清癯老者,两腮瘦削,眉心纹路深重,因薄而显得有些刻薄的唇向下耷着,像时刻都正在气头上。潘太傅手一扯缰绳,厉声道:“€€王殿下,还不快速速跪下听旨?”

萧文壁眼中酝着沉沉风暴,风雨欲来地死盯着潘太傅和他手中高举的明黄卷轴。他拿不准这份卷轴有几分真假€€€€那遗诏他分明已看过,又被他撕碎烧了个干净,冯柄也被灭了口,这世上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份遗诏内容,潘太傅手里又怎会有另一份?!

潘太傅身侧紧随着黄将等朝廷重臣,身跨高马居高临下,是个将他团团围起来的架势。萧文壁神色轻微地一变,阴云刹那退去,转而笑道:“遗诏在潘太傅手中?不知是如何得来的?”

潘太傅横眉冷对,“殿下因何故多问?诏书既来,殿下只管跪着接旨便可!”

萧文壁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众目睽睽下,他只好缓缓跪下。潘太傅冷哼了声,抖开那卷轴,掷地有声道:“朕自即位,君临征率,勤勉朝政,忧天下心,不敢怠日;然万机繁琐,朕春秋高矣,实疲听览。念四女潋意才惟明德,早集大成,深肖朕心,是为良才,可承大统€€€€”

遗诏念到这里,萧文壁猛地抬了头,面色隐泛铁青。潘太傅犹如未瞧见,接着道:“€€€€今以后,望尔恪念列祖,秉天重望,宁我宗社,永固百世。”

萧潋意面上喜怒不辨,眸中闪着异光,一字一顿道:“儿臣领旨。”

“太傅手中诏书从何而来?”萧文壁面色难看极了,直直盯着潘太傅,像野狼盯住了猎物,“不知是如何到了太傅手中,又经手过何人?”

潘太傅抓着卷轴一角唰得展开,将字迹展给众人看,朗声道:“陛下亲笔我如何错认?这盘龙国玺印难道殿下不识?!”

只见那上面字迹分明,印章清晰,横看竖看,竟找不到丁点伪造的痕迹来。

€€€€竟与他在将军府毁去的那一份分毫不差。

萧文壁紧盯了片刻,扭曲地笑了,“太傅这份,从何而来?”

“圣上明见,早预到了会有今日,他心系大郇,拖着病躯匆匆备下这份遗诏,托身边的随侍宫人春€€将此诏送来给我,就是怕会有今日。”潘太傅痛声道:“陛下崩逝还不过两个时辰你便开门迎了贼人,你叫陛下怎闭得上眼?你实在是……实在是枉为人子!”

“……春€€。”萧文壁磨牙凿齿地重复了一遍两个字,双目血红,“原是障眼法……父皇好算计。”

“陛下由忧虑布谋划。”潘太傅寒声道:“€€王殿下€€€€请领旨吧。”

萧文壁坐下骑兵已入了皇城,既已见了血,谋逆便是板上钉钉的铁罪。萧文壁沉声不答,知道这句领旨其下意为何。半响,他冷笑了声,缓声道:“忧虑……”

突然,他忽抓了地上落剑猛地跃起,不由分说便朝潘太傅砍去!

那些方才暂按兵不动的叛军如听了战场吹角,嚎叫着一齐冲上来。潘太傅一惊,急急勒马要避,然而萧文壁那一下使得是实打实的全力,凌厉剑气横势削来,眨眼便到了他面前,几乎是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潘太傅忽肩膀一重,竟被人活活从马上踹飞了出去,剑气擦着他花白的胡须而过,他身后的侍卫急急接住了他,使力扎了个马步,好悬才没被他一同撞飞出去。

萧潋意滞空旋身转了个圈,紧接着又一脚狠狠踹上萧文壁的胸膛。萧文壁喷出口鲜血,死死咬牙攥住了萧潋意的肩膀,力道之大,恨不得能攥碎他的骨头。他借力稳住自己,拽着他齐齐摔在地上,他们相互钳制着翻滚了几圈,几乎是分毫间隙没有的连连出招,出掌带风,剑有戾气,所过之处掀起阵阵厉风,逼得旁人不能近他们身侧半寸。

€€€€那不能说是争斗,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两头恶虎,哪怕死也要拽着对方一同坠入地狱里去。动作间快得人看不清,只见剑光残影,乍看毫无章法,又好似处处暗藏深意,每一势都是将人往死路上逼。

利刃割破血肉,萧潋意使力驾剑将萧文壁胁在地上,恶狠狠道:“皇兄,你打不过我。”

萧文壁满身鲜血,发鬓尽红,闻言狰狞笑道:“打不过你€€€€又如何?你这将死之人,还有几日好活?”

萧潋意沉面不答,剑刃旋动便要割破他的喉管,萧文壁避无可避,急急侧身用肩骨挡下,生将那利刃嵌进了血肉中,鬓角刹那出了一层冷汗,对萧潋意扯出各分外扭曲的笑来,“你毒入骨髓,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个痴傻的疯子,再过几日,积毒迸发,你便会暴毙而亡,登基?只怕登基不过三日你就撒手人寰!封号未拟好便拟谥号€€€€可笑,实在可笑!”

“父皇若不传位于我,难道还要传给一个通赃太医,将他补药换做毒药的人?”

萧文壁笑意更深,口中出言如同地府回声,字字带着如蛆付骨的森森寒意,“他该为我骄傲€€€€你看,我们同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都是些见不得光的肮脏玩意,就该一同蜷在永不见天日的阴曹地府里€€€€你该跟我一道死,皇妹!”

他忽赤手抓了地上残剑,迅猛地捅向萧潋意颈侧。

残剑直入血肉,大片鲜血火花般炸开,萧潋意分毫不动,抬剑对准萧文壁肩膀狠狠刺下,生生擦着他的骨缝刺了个对穿,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

贴片磨过骨头的声音直听得人€€€€脊骨发麻,那一下的痛想必远超常人想象;萧文壁双眼猛地瞪大,竟连一句叫喊也发不出来,只活像条岸上鱼一般浑身痉挛,口中直“嗬嗬”倒气。

眼前种种忽如浪潮般混着白光呼啸而去,耳中血脉跳动犹如重鼓轰隆作响。萧文壁赤红着眼死死盯着他,出言夹杂着倒气声与咳出的血沫,断断续续道:“你这……恶鬼,终有一日会……会……”

身后混战的士兵诡异地停了下来,萧潋意慢慢站直了身子,脖子上的创口还在汩汩流着血,被他反手擦去了。

“€€王萧文壁,意图谋反,有违天命,罪无可赦€€€€”

远方天际翻上了隐隐鱼白,一线天光终于踏破夜色直直刺下,将天地朦胧的边缘破开;萧潋意背对众人,面颊上未涸的鲜血嘀嗒落下,在微白的天色下闪着异色的光。

“……命其,剥去王号,除去谱名;押入内狱,听候发落。”

身后众兵不言,潘太傅与黄将等人深深瞧了他的背影好一会,缓缓跪道:“臣,遵旨。”

其余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叮啷作响地忙乱丢了手中兵器,跪下高声齐呼道:“臣€€€€遵旨!”

.

殿门被人缓缓推开了。

一夜未合眼的徐忘云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听着了声音,毫无反应,没有半点要转头的意思。正是破晓,不用点灯也能将殿内之物瞧得清清楚楚,徐忘云便侧头凝着床栏上雕着的繁复纹路,听见身后脚步越走越近,缓慢地靠近了自己的床边,停住不动了。

徐忘云不动,身后那人竟也不动。好半天,忽有一只手摸上了他的手腕,有些疼惜地用指腹细细摸过他手腕内侧被拷出的磨伤,掏出了一方蚕丝软帕,小心地塞了进去。

垫好了,那人却不撒手,停顿了会,又顺着他的手臂一路下滑,摸上了他的脸侧,轻柔地将徐忘云鬓边滑落的一缕发丝别去了耳后,低声叫他,“阿云。”

果然是萧潋意。

徐忘云闭上了眼,不答他。萧潋意像是应早已习惯了他不答,也不敢奢望他答,兀自上了床,从背后将徐忘云抱进了怀里,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啄吻着他的耳朵。

徐忘云很不喜欢他这样,微微皱了眉。萧潋意没看到,在他耳际磨了好一会,如何也亲不够似的,一手攥着他的手腕,一手揽着他的腰,将他死死扣在自己怀中,便这样唇抵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我要做皇帝了,你高不高兴?”

徐忘云仍是不理。萧潋意珍惜地亲了亲他的耳朵,攥着徐忘云毫无生气的手,将自己的五根指头强行挤进去,与他掌心抵着掌心,紧紧相扣。

“你为我高兴吗?”萧潋意在他耳侧低声道,“你看,那时候说得话,我都做到了。”

怀中人犹如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无论如何也再不会有任何称得上生动的反应。萧潋意重重闭了下眼,侧脸缓慢的摩擦着他的耳尖,唇中尽是苦涩。扣着他的指尖更用力了一分。

€€€€也只有徐忘云肌肤上尚存的一息温热,才能让他确认怀中的还是个活人。

萧潋意闭上眼,不再说话。明明他才是禁锢着人的那个,可他在身后死死抱着徐忘云,却更像蜷缩。徐忘云等了一会,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却好半天再没听着任何动静,只有他悠长而平缓的呼吸声€€€€他是已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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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海棠不复

年末,腊月廿四日,新帝登基。

深冬萧瑟,新帝的登基大典设在礼庙,祗告了宗社社稷。更年号为“明昭”,是以次年正月初始,为明昭元年。

登基礼那晚,萧潋意未卸妆发,硬是亲手给徐忘云换了一身红衣。徐忘云少穿如此鲜亮的颜色,他被萧潋意关了半月有余,茶饭不思,消减得厉害。红衣一裹,将他身躯勒得起伏毕现,腰背纤长清瘦,衬出他红衣黑发间一段白皙的后脖颈,因他抗拒的动作微微弓着,隐隐显出他寸寸凸出的骨节。

密室绳索,红衣黑发。这本该是带了些情色意味的香艳场景,可徐忘云躺在那,却不见半点脆弱之意,叫人不敢亵渎。萧潋意轻柔地撩出他后背藏在衣裳中的长发,和他说:“今日大典刚结束,潘太傅便迫不及待地同魏丞相几人一同上表,说先帝嫔妃都已迁至步寿园,后宫无人,不可久空。”

他趴在徐忘云的床边,抓住了他那缕发丝便不放手,拿在指间把玩,想到什么,又笑起来,“我以公主名登基,潘太傅是要我广纳嫔妃充裕后宫,可他约莫是没见过我这种情况,说了个‘立……’字就顿住,脸上青红交错了好一会,才将后面的‘皇后’两个字补完整了,你是没瞧见他那个脸色,真是……”

他低声笑了片刻,指尖轻搓徐忘云的头发,笑声便慢慢停了,只听他说:“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和我说话?”

殿内静寂。

“你近来睡得不好。”萧潋意说,“我抱着你,知道你很晚才睡得着,你有时候要做梦,夜里总会流眼泪。阿云,你都梦到什么了?”

徐忘云不答他。

萧潋意反复摩擦着他那缕头发,静了片刻,忽叮啷哐当地将自己满头的钗冠拔去,头发散下来,分出来一股,指尖微微颤抖着,很小心地和徐忘云的系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他喃喃地说:“结发为夫妻……”

徐忘云轻微一动,那两条长发便干脆地散开了。

萧潋意顿住了,他愣了片刻,执拗地抓住徐忘云的头发,不死心地又和自己的绑在一处,连连打了许多结,直将恶狠狠地那头发死死缠成了一团才放手。他爬上了床,又将徐忘云箍进自己怀里,让他不能再动。

“……恩爱两不疑。”他低低地,有些咬牙切齿的在徐忘云耳边说。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半响,他似是痛苦难耐,两条苍白有力的手臂交缠,将徐忘云死死地,死死地勒进自己怀中,像要将他融进血肉,至此再不能分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正月一过,又到新春。

新帝上位半月,下旨彻查了多年前杨义康谋逆一案。

此案虽早在成武帝在位时重审过一次,但那时只定了二皇子萧文琰的罪名,但未查当年牵扯到的官爵罪证是否属实。此次重查,梳理了那年事端的大小末节,重理卷轴,平了止绛侯徐到庭的罪名,复其侯位,因事过了多年,止绛侯与侯夫人尸骨已寻不到,无法修冢,新帝便在太庙为二人立了牌位,名记青史,受百姓香火供奉。

次月,重查先帝夏贵妃毒害皇嗣一案€€€€这约莫是这位新帝继位后做过的最大逆不道的一件事€€€€他下旨将先帝后妃沈贵人沈衾兰的名号挪出了礼册,这相当于在史册中抹去了她的存在。不止如此,他还下令将沈衾兰的坟从皇陵中挪了出来,又在碑上平了她的名字。

至于挪去了哪,无人知晓。

这堪称史无前例的壮举自然惹怒了潘太傅在内的一众大臣,这群迂腐的老官书面联名上奏,朝堂上群情激昂。话里话外无非一个意思€€€€你怎敢妄自决定先帝后宫事?此举岂非伤及先帝脸面,简直纲常扫地,罔顾人伦!

对此,新帝仅用八个字便轻飘飘地打了回去€€€€薏苡之谤,不平难安。

二月初六,惊蛰,新帝封冯柄冯将长子为守义将军,为四镇将之首,命其率良兵三千,广纳青年壮力,重缮了疆北边防。

十五,重修税法。

廿二,以贪污罪名查封易国公府,除名京薄,共收缴出黄金三万四千两,白银七千,名下坊宅数幢,均充作国库。

廿六,指黄将率军南下巡视,下察民情。

三月初一,推民衡制,重整田亩兼配。

……

朝堂众臣面面相觑,看新帝日日扑在书案前,活像屁股后面有什么东西紧追似着他似的,只觉新帝上位不过三个月,所作桩桩件件不似稳权,倒更像是在为身后事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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