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台 第6章

洲楚要想重新振作,目前只能依靠大宸。

“如果我放弃洲楚,选择离开皇都,景€€王殿下竹篮打水一场空,是否会恼羞成怒呢。”

“放弃洲楚?”

“没错。”

“舍得吗。”

“没什么舍不得的。”

“本王指的是,燕胜雪舍得荣华富贵吗。”

“她还小。”

“燕羽衣,据本王所知,你不是喜欢放弃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燕羽衣抬眼,白日他也听过类似的话,反问:“我与王爷并无多少交际,王爷此言或许有失偏颇。”

萧骋身上带着股他并不喜欢的傲慢,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姿态。很难想象,这样拒绝低姿态的男人,竟敢放纵其本身在大都的权势,转而来到内乱的西洲。

是为他们的皇帝陛下开拓疆土,还是……称王称霸?

萧骋缓步来到燕羽衣床前,摊开手,将受伤缠绕绷带的那只放在他眼前,说:“难道不算一根绳上的蚂蚱吗。”

“什么都想要,结局是什么都得不到。麻雀螳螂蝉,王爷要的未免也太多了。”

萧骋勾唇,恍然大悟:“原来燕将军在牢里是装晕。”

这是什么角度清奇的解答?燕羽衣深呼吸,恢复正常的气血似有重新沸腾的趋势,胸腔那股憋闷再次升腾,他对男人普遍没有耐心。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作阶下囚,牢房的主人是景€€王。

冷静,一定要冷静,燕羽衣告诉自己。

燕氏于洲楚立足百年,到了燕羽衣这代,自小锦衣玉食接受所谓的继承人教育,学会为君分忧效力,却没被叮嘱过,若某日落难,该以怎样的姿态与人僵持对峙。

燕羽衣搜肠刮肚找不到半句话回答,萧骋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俯身径直向燕羽衣脖颈摸去。

“景€€王!!”

“嗯?”萧骋事事有回应,跟着嗯了声,动作却并未停止。

手指穿过衣襟,指腹贴着动脉来到青年耳后,萧骋顺理成章地因自己的冒犯,得到了燕羽衣的反抗。

啪!

燕羽衣身体紧绷,警惕道:“松开!”

“几年前我们也曾有过合作,燕将军何必当作无事发生,装得像个正人君子呢。”

男人呼吸滚烫灼热,掌心也是暖的,混合着被风扰弄,摇曳摆动的烛火……难以言喻的诡异氛围悄然弥漫开来。

大抵病中神经迟钝,燕羽衣反应过来后,显然为时已晚,只能放任脊背不由自主地发麻,眼前的萧骋表情充满探究与好奇,似乎在他回应之前,不打算再开口多说半句。

该说什么呢,燕羽衣硬着头皮,艰难地蹦出四个字。

“不记得了。”

萧骋愣怔片刻,旋即逐字酌句,用反问的语气道:“不、记、得、了?”

“嗯……”

燕羽衣莫名心虚,不动声色地挪走视线,尽量避免萧骋捉住什么端倪。

五公主嫁来西洲那年,西洲与大宸通商来往频繁,关乎民生财政,更是太子登基前树里威信的最好机会,燕氏为避嫌,极少过问相关事宜。

僵持的时间越久,燕羽衣便越尴尬,他们之间贴得太近了,超越了他所认为的安全范围,甚至是突破某种,比至亲还要亲昵的境界。

景€€王此举,燕羽衣曾被好友拉去青楼时见过,男人与男人之间贴得那么近,衣衫半褪屏后缠绵,虚影重合,短暂分离,再度紧密相连。

“……”

他竟然好这口吗,看着不像,燕羽衣喉头滚动,强行抑制动手扇人的冲动。

这斯喜怒无常,试探或反抗都有可能瞬间激怒,唯有虚与委蛇。

唯有虚与委蛇!!!

萧骋忽然上半身压下来,燕羽衣心中警铃大作,眼前一黑,耳垂被什么极其轻巧地拉扯了下,心中绷紧的那根弦瞬间断裂。

“景€€王!”

我跟你拼了!!!

 

第5章

啪€€€€

先前没落在萧骋脸上的巴掌,终究又快又凌厉地劈了下来。

负伤体虚的后果是反应速度跟着下降,意识与身体无法协调,倒是结结实实把人打了,但抽离地太慢,活动空间又只有方寸大小的床榻。

在做决定的同时,燕羽衣便已做好了被还手的准备,他放弃般闭起眼,迎接景€€王的怒火。

这样的男人,若不将怒气撒出来,恐怕日后少不得被其记恨。

萧骋被打得脸偏移几分,先是诧异了半秒,而后在燕羽衣的预料下,面色陡然阴沉,勃然大怒。

“燕羽衣。”

男人抓住燕羽衣脚踝,将人往怀中大力一扯,卡着他的肩胛直接将身体翻折过去,冷道:“本王可以现在便将你送到西凉人面前,你觉得西凉人会比本王待你更好?”

燕羽衣头晕眼花,双臂被以擒拿的姿势死死卡住,萧骋膝盖抵着他的腰窝,整个人的重量坠下去,胸膛紧贴床板,呼吸也跟着不畅。

好什么,是牢中险些将他冻死,还是利用萧稚攻破心房,或者以燕胜雪作筹码?

打从萧骋允许公主探望起,他便已稳坐庄家,只赌徒们挨个待入局下注。

萧稚没有目的的探望,恰恰是萧骋最聪明独到之处。

他们这种人,不喜欢被威胁,不乐于被他人左右,丁点的感情与善意,皆落于最亲近的人身上。

燕氏护卫萧稚,萧稚照顾燕胜雪,她们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萧骋面前的那刻,这位景€€王大抵已经明了萧稚在洲楚皇室的地位。

故此,他放任萧稚的行为,萧稚天然的情感比任何利益都更易打动心扉。

若那日萧稚带着萧骋的叮嘱,劝说洲楚与大宸合作,或许燕羽衣当晚便想着怎么逃出地牢,另寻燕氏部下。

“待我更好?”

燕羽衣嗤笑:“王爷这话说得真是幽怨,倒像在下负了你似的。”

“本王苦心孤诣,希望燕将军与大宸合作,绞尽脑汁头发都要掉光了,怎么不能说大人负心呢。”

“颠倒黑白。”燕羽衣奋力仰头挣扎,顷刻便被重新摁了回去,头埋进棉被中憋闷得险些断气。

眼前黑暗,他看不见萧骋的脸,男人的笑声却一丝不落地入耳。

要杀要剐总归是刀剑起落,痛快得很。原来景€€王对杀伐果决兴致寥寥,看着对手构筑的防线逐渐崩溃才更自在。

“杀了我罢。”燕羽衣忽地停下,紧咬的后齿也泄了气。

“什么。”萧骋以为自己误听。

燕羽衣:“杀了我,我不活了。”

“……”

萧骋立刻将燕羽衣抓到眼跟前:“什么。”

燕羽衣长发凌乱地铺满肩,盖住半边脸,失血过多气色惨白,像戏文话本里从枯井爬出来的鬼。

“像你这种玩弄他人情感的人,终有一天会遭到报应。”

肩胛传来的剧痛告诉燕羽衣,银簪造成的伤口在挣扎中裂开了,贯穿伤很难在短时间愈合,就算外表看起来毫发无损,内里也仍旧需要时间恢复。

“俘虏没有选择生与死的权力。”

“失去荣耀与权力加身的燕将军,竟如此软弱。”

“如果我是你,会使用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比如与大宸合作,大宸从西洲获取想要的,洲楚则得到西洲,西凉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燕羽衣冷笑,扬起下巴轻蔑道:“洲楚与西凉同根共生,在西洲这个国家之下,两个朝廷面对大宸,只会是同仇敌忾的兄弟。”

“是吗。”

萧骋沉吟片刻,忽而松手,燕羽衣再度摔进被褥,腰却被男人坚实的手臂锢进怀中,避免再度受伤。

鲜红的血浸染绷带,肩头仿佛绽开冬日最艳丽的花。

将燕羽衣轻轻放回床榻,萧骋难得好心帮燕将军捋了把遮挡视线的额发,发丝穿越指缝,合着手掌,几乎覆盖整张脸。

前有舞姬可作掌上舞……

萧骋脑海晃过极其荒唐的念头,意识逐渐飘忽,动作也跟着停顿半晌,随后捂住燕羽衣那双呈琥珀色,蕴藏无限怒意的双眸。

燕羽衣气得发抖,若有机会杀了萧骋,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将此人碎尸万段,挂在城门风干。

“燕将军此刻定十分想手刃本王,但在做决定前,我们得先去个地方。”

“不去!”燕羽衣怒道:“要杀要剐随便€€€€”

“燕将军,该歇息了。”

景€€王毫不犹豫地砍向燕羽衣脖颈,燕羽衣瞬间闭嘴,闷声睡了过去,不,晕了过去。

雪愈来愈大,世界万籁俱寂。萧骋推门离开厢房,守在廊下的渔山说:“主子,封山了。”

“方才斥候来报,有可疑人员在斛录山附近的村庄出没,极大概率是西凉派来的人。”

“……”萧骋瞥了眼渔山。

“明日本王要与燕羽衣下山。不必随行,只是去城中闲逛。”

渔山沉声:“燕羽衣狡诈,万一下山他寻机逃跑怎么办。”

东方日出的天际线被飞雪覆盖,模糊了白天与黑夜之间的界限,狂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穿越被冰封的山涧清泉,淌过苍翠细密,隐隐散发青草香气的松林。

石阶长桥,午后被阳光消解的融雪化作冰锥,保持着向下滴落的形状,再被从四面八方纷乱而来的新雪覆盖,度过漫漫长夜,周而复始。

驻足眺望远方,萧骋闭起眼,雪纷纷扬扬地落在面颊间,淡道:“叫棠大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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