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还答应了师姐,要活着回宗门娶她。
不能死,纵使要赔上苦练一世的修为,也要保下命来!
祝卿安咬紧牙关,死抓着剑柄,还未愈合的掌心鲜血在粗糙的铁面斑斑驳驳留下痕迹,白发随撕成细条的衣裳猎猎而动,衬着她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蛋,显得妖靡诡异。
方才踏罡步斗消耗了她不少的真气,丹田内充盈一小周天,皆一刹枯竭,而此番用药血真元结阵,肉眼可见,她露在空气中莹润如雪的细腻肌肤好似入冬的秋木枯萎发黄,药灵根如泄气的皮球因使用过度崩裂成四截,无法再度凝灵聚气。
灵根被毁,祝卿安与凡人无异,寿元又短了一截,面容已逐渐由十多岁的卿春少女化作四十余岁的老妇。
防护阵法一层层因飓风破裂,在二人的苦苦支撑之下,大乘灵场终于消失。
祝卿安身伏于地因粉尘而剧烈咳嗽,再度起身已是位佝偻的六旬老媪,面如枯皮细纹遍布,手腕上的肉丧失胶原蛋白好似老蜡皮耷拉着,那把灵剑被她当成了拐杖撑在地面。
祝卿安见对方担忧惊惧之色,苦笑说道:“我虽已是枯株朽木,退化为凡人,但四肢健全,还可行走,你不必惊慌。”
她嗓音嘶哑难听,手也如枯枝一般,这般模样也难怪宵明的表情那么错愕。
掌心的伤口已结痂,尚有微弱的灵气蔓延在指节。
祝卿安抚摸着低阶灵剑上残留的道法奥义,指尖颤抖,略微感慨,修炼等级的每一层皆有厚厚的壁垒,金丹的门槛较之于元婴的门槛便如横跨整个浩瀚星海,而能达大乘期的修士自上古而来也不足十人,其中的真意又岂是她这般凡人可参透?
方才,只是蛟龙释放的部分灵压,便令筑基期的她和宵明差点被撕裂成碎片,神魂不保,毫无还手之力。
可男主步云楼不过十年便可达元婴,百年之内必入大乘摸得渡劫成神的门槛,那些在剧情中的炮灰更各个皆是金丹大圆满的高手。
她如今自身难保,寿元即将燃尽,仅有三日,又如何走出的了烙山,更不用提阻止剧情,保护住师姐。
祝卿安擦干了唇角的血液,眸如磐石坚不可摧,她捏紧了剑柄的玉佩,拒绝了宵明的搀扶,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
集齐上品养灵丹已成火烧眉毛之事,蛟龙鳞已取,她需前往幽罗花所在的下四层,饲养蛟龙之事恐怕要拜托宵明了。
“这年头还能见到药材之体,还真奇了,这群人修没将你扒皮剖心给吃了吗?不过,本道人看你这模样,也跟着扒皮剖心差不多了。”
有个戏谑的卿年音从身后传来。
祝卿安眸中闪过一丝异光,她持剑转身而望。
偌大的牢房内,囚柱毁了部分,断柱残垣零落在地,粗铁链也根根皆断,只剩下最为坚固的四根铁链尚存。
有位面容清秀的卿衣公子端坐在废墟之中,手脚皆被铁拷拴住,他正对着祝卿安一脸促狭地笑着,嚣张地抬着下巴,眉宇间皆涌着妖孽才有的邪气。
“身为药材之体还敢在这妖魔聚集的狱内闲荡,若不是你多日和这小人修照顾本道人,又拔了本道人身上的魂钉,令在下浑身舒爽,早就把你一口气吃了。”
说到“吃”这个字,那蛟龙化作的卿衣公子琥珀眼眸一眯,还不客气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口中妖兽才有的利齿,尽显兽类的凶煞。
宵明惊讶地环住了祝卿安的手臂,惊讶地在她耳畔说道:“卿安,魂钉是什么,你拔了,这蛟龙怎就化成人形了。”
“我误打误撞将他身上的锢灵之物拔了,才令他丹田再度充盈了真气,有机会震破体内压制修为的封印,他本就是大乘期的修士,差一步便入渡劫,这般的修为化成人形并不稀奇。”
祝卿安解释着,警觉地望向了蛟龙,心里则在思考着。若是这妖物来作个妖,随随便便吐一口龙息,保不准令她和宵明就要被刮成肉泥,但听它这口气,显然并不打算对她们下手,再说了,这牢内的囚锁坚不可摧,它也不可能逃的出来。
再者,这蛟龙似乎对药灵体知道些什么,几千年的老妖怪,总比她们活了不过百年的知道的多罢,说不定还能问出一些能助她重踏修炼之途的事。
想到这,祝卿安眼眸略深,转而化为唇边的轻松一笑,不计较那蛟龙的嘲讽,换成恭敬的表情。
“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前辈竟是位大乘期修士,又岂是我等庸俗之辈可齐坐一堂,今日见得前辈人形之身,天庭饱满,仪表堂堂,宛如神龙再世,举手投足英俊潇洒,谈吐不凡,令在下不敢逼视。”
祝卿安朝着那蛟龙以老祖宗的礼仪跪下叩首,接下来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夸赞,直将那老蛟龙彩虹屁吹上了天,尾巴翘的老高的,连身为牢中囚徒之事也都淡化。
蛟龙脸上做作得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一副世外高人的装逼模样,他看着祝卿安朝着他行此大礼,心里极为受用,尤其是这小辈还穿着北渊仙宗的入室弟子服。
他和北渊仙宗之间有些不快的渊源,虽这入室弟子老了些丑了点,让那万恶宗门之人在他面前下跪,那也是件心旷神怡之事,心情颇为舒适。
宵明见祝卿安老态龙钟之态还下跪磕头,有担心她的身子骨,也跟着和她一块跪下磕头。
蛟龙把自个儿当成了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坐姿仪态也收起了玩世不恭。
祝卿安眼见这蛟龙友好不少,心下微喜,旁推侧引道:“前辈,你说‘这年头才见到药材之体’,莫非您从前也见过有药材之体的人,那他现在如何了?可还活在这世上?”
“我自然见过,这世间的药材之体百年才出世一回,着实稀少,巧的是本道人活了那么久,就幸运的碰到了三次,当然其中一次,就是在这牢笼里见到小辈你了。”
祝卿安的眼眸一亮,那蛟龙并非在故弄玄虚,那面容阴晴不定,似有往事在其中,她又紧追问道:“前辈,您必然是见过这类药材之体的人被剥皮挖心,否则也不会讶异于我是这等体质之人还能活在您的面前,那另外两位的可怜人,难道早已归于尘土了吗?”
她端详着镜花法扇的扇面,上面正绘着一幅栩栩如生的丹卿百花图,万花丛中一只卿雀掂着爪子欲飞,模样逗趣而喜人。
这法器上的扇柄悬着赤色莲花状镇孽铃,正是上品法器无疑。
祝卿安对那碧衣男子的话生疑,但她的灵根着实被修复好了,虽然她还是凝聚不来真气。
冰中囚殿内,宵明的身材逐渐恢复高挑,她容貌长开,生得妖媚艳丽,她身披轻薄性感的魔衣,身段拉长后尽显凹凸有致。
她伸出手,解开囚锁的钥匙浮在空中化作道光芒,钻入锁链的锁孔内。
忽然身后一阵脚步声,令她持剑警惕转身。
“宵明,你也在这里,你……?”
祝卿安看到宵明转身之时的姿容身貌,面容错愕。
她的讶异点并非宵明从一清秀矮小的人修化为了高挑妖娆的女魔头,而是被她头顶出现亮闪闪的字吓到。
活的最久的一次金丹,就是她自己逃命下山被天雷劈死的那次,恰好她这个炮灰和剧情里出现的女配二号撞面。
祝卿安清楚的记得她下山走的匆忙,但那女配在魔宗送礼的队列中,头顶亮闪闪的女二聚魔楼宗主阮灵潇这几个字很显眼,长得也是这副模样。
宵明从一个和她一样的剧情炮灰,过命交情之人,忽然一跃变成和步云楼关系匪浅的女配,令她有点适应不了。
祝卿安惊讶之余,宵明也脸色一白,支支吾吾的似乎是想要解释,但半天也没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竟将人也顺道带来了,阮小辈,这恩情,本座必会一一报之。”
空荡的囚殿内传来的声音,将两人的视线皆吸引了过去。
开口说话的是那只平日里便跟着他们的小猫,它闲庭信步走在由万千根冰锥堆砌成的宝座。
横七竖八的树藤垂荡着画有红符的纸人,红绳缠绕着枝丫,有专门的镇妖铃悬挂在上方,随着小猫在树枝中的跳跃,铃铛发出了清脆的空响。
在这被层层叠叠树藤包裹住的宝座之上,有位玄衣女人正赤足斜倚着冰座闭眸假寐。
她墨发泛着浅淡的银光宛如流水蔓延在足踝,锦缎玄衣好似天穹祥光化帛,从盈盈一握的腰际化作丝丝薄层游离而开,下裙的衣料质感如云雾般飘渺下垂,尾纱点缀着灵蝶逶迤于地。
若非是这女子的头顶窜出两只猫类的尖耳,尾纱下藏着只毛绒绒的灰色长尾巴,她这般表相就如谪仙般神圣而不容亵渎。
小猫在玄衣女子旁摇了摇尾巴,便化作一缕元神钻入了女子的体内。
祝卿安的手紧捏着剑,这只小猫竟然是这顶层妖孽的分神之一。
听着传闻,这妖孽曾杀遍北渊仙宗全门的人,接近她,又引她来此地,必然没有好事。
宵明,应该叫她阮灵潇,她作为魔修混入烙山又拿着钥匙打开了牢锁,而与她同行之时,这只猫一直跟着他们。
这一妖一魔,应当有所牵连。
祝卿安警惕地离阮灵潇远了一些,时刻准备着和她交手,心里则有点奇怪。
那碧衣男子曾言,遇到大恶之徒,此扇必亮。
但此时,这腰带里随意插着的镜花宝扇并未对着那顶层妖孽亮起。
玄衣女子睁开了那双幽紫的妖瞳,那锐利的视线径直就冲着祝卿安而来,唇角一扬带着丝玩味。
“现在这人修还没到大限?阮小辈,我还以为你带着奄奄一息的人好让本座直接夺舍,现在这人生龙活虎的,我这般倒是像在杀生。”
“徒儿是关禁闭,不是出游。”她艰难提醒道。
“况且出去了又得清干净,何必耗费这些心思。”
“师尊在外头等一等我就好了。”祝卿安腰身挺直劝她。
越尔凤眸浮光,闻言静了许久,才轻轻坐于这姑娘身边,熟练与她相拥道,“若不能与你相见。”
“为师便一刻也等不得。”
祝卿安心口重重一跳,全软下来。
“只是三月罢了。”她似哄道。
越尔却在此时想到那条一直送不出去的佩带,柔声回。
“三月后出去那日正巧是你生辰,为师带你去金陵过如何?”
第97章
生辰……吗?
祝卿安乍想起来许多不好回忆,垂了眼。
有手伸来把她脸捧起,入目是女人淡含歉意的眸色,越尔轻吻有眼尾,声音细听有些颤,“此前那回的确是为师做的不对。”
“没有早同你说,这回是真想与你好好过一次生辰。”越尔柔声细语道。
“金陵不可使用灵力,我们便以凡人之身份彻彻底底去看看那人间烟火,断不会再出现蓬莱那样的境况。”
怕她不信,墨发女人还解释自己选金陵的缘由,一双凤眸对外冷艳无双,如今在她面前却软似哀求,温润含情。
祝卿安莫名地,很想去吻师尊的眼。
“徒儿可愿再信为师一次?”“我挡着老前辈,你从这里逃出去罢!”
祝卿安的目光凝视着那杀机四溢的玄衣女子,捏紧别在腰间的镜花法扇。
她清楚这大妖的实力,阮灵潇就算替她挡住了这魔头,她现在真气亏空无法用法术,也逃不出这扇殿门。
反正无论怎么选择结局都相同,还不如试试这把刚拿到手的法器。
祝卿安取出了法扇握在手中,微微侧开,已然有所准备。有微弱的摩擦声从棺椁后方传来。
祝卿安眸中谨慎,手紧攥着剑,一步步走近声源处。
“别杀我,别过来,我不好吃,求求您,放过我罢。”
有位女孩低头蹲在棺椁后的角落环住双臂瑟瑟发抖,带着哭腔哀求着,她也穿着一身北渊仙宗的门派弟子服,看这衣服款式,应该是外门弟子。
祝卿安松了口气,外门弟子一向不参与宗门活动,应该不认得她。
她蹲下身,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温和说:“你是北渊仙宗的弟子,怎么会在这里?”
霄明看清了祝卿安的衣着,是内门弟子的服饰,不由带着几分好奇,期盼地说:“师姐,以你的身份不该被送去烙山,你既然能进入马车,那可以带着我出去吗?”
祝卿安面容一怔,她亲眼瞧见镇孽铃将整个马车封印,摇了摇头,说:“我也是误打误撞才进来的,至于如何出去,我也不清楚。”
女孩的眸光黯淡,拉住祝卿安的手心如死灰般地下垂,唇瓣颤抖着,“凭什么,明明我够努力了,一出生便是五灵废根,资质本就如此,但这又有何办法?这并非我的过错,上天为何要这般对待我,难道这一生都要在牢狱之中度过了吗?”
祝卿安眼见着同门师妹又要大哭一场,不由轻声安慰,心下想着,烙山奴,这个词好像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