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几百余年,正是修真巅峰繁盛时期,高阶修士常祸乱天下干涉凡尘之事,以当时正道大宗北渊仙宗为首的人修大佬们共建灵墟山九霄凌云殿,群策群力审判是非,以正世间修道秩序。
人修界做出了榜样,魔道、妖道自然也不甘示弱纷纷效仿。
那时与现在箭弩拔张的正邪道关系不同。
用现代人的话说,灵墟山的九霄凌云殿是个简陋版的民主法院,而烙山则是座关押着囚犯的监狱。
如今,烙山延续了几千年前的功能,成了修真界的一处垃圾回收站,镇压着无数从上古而来作恶多端的各道妖魔邪派。
偌大的监狱,总要有狱警管着,从前有三位道祖轮流镇守,千年已逝,三道关系紧张,谁又会愿意死守这座死气沉沉的大山,要和那群残忍的妖魔鬼怪们相伴。
人修界各派为自身利益,决定每五十年从宗门内选出修为低微被舍弃的外门弟子,将他们作为守山之人送往烙山。
介于这些守山之人都是群修真界食物链底层的废物,故而被众人笑称为“烙山奴”。
祝卿安正回忆着原文的一个大概设定,忽而听见马车外有争吵声,她仔细辨认,那些声音正是围捕她的那群北渊仙宗弟子。
“叫祝卿安出来,我知道她躲在这里!”
祝卿安掀开轩窗的布帘,宵明一听动静,又见师姐面色不对劲,也机灵地挤了过来紧挨着朝着窗外看去。
一位穿着同门弟子服的女修手拿着祝卿安的宗门身份玉简,那玉简感应到了祝卿安的存在,在她的手里发出嗡嗡的响声。
马车上的黄符纸人一动不动,既没有回应,也无任何的动作。
跟在女修后面的一位男修有点等不及了,骂道:“跟这不会动的纸片人说个屁话,直接闯进去,把祝卿安给拖出来砍了不就行了。”
宵明聪颖,一下就知晓那位男修口中所言的祝卿安大概就是身旁的师姐了,她紧张地拉住了祝卿安的袖子,说:“师姐,那些人好像是来寻你的,这架势来势汹汹,这可怎么办?”
祝卿安鼻尖冷哼了一下,心下早有判断,双臂环于胸前,一副看戏的样子,说:“我们出不去,那他们估计也进不来,若是进的来,那不是正好,我们就能从马车里逃出去了。”
在棺椁上休憩的灰白小猫在听到祝卿安说的这番话时,悄然睁开了一只幽紫的猫瞳注视了她一会儿,几秒后又闭上了。
那位同宗门男修似有意在女修面前耍帅,径直提着那把灵剑想把黄符纸人给从马车上挑开。
他的剑还未触到黄符纸人,全身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他不由“啊”的惊呼一声,屁股摔在草地,衣袍沾上了叶子泥巴以及惨遭碾压的蒲公英飞絮。
其余的修士都被那位男修的狼狈样子逗乐,笑出声来。
其余同门修士一听,都觉得挂不住脸,纷纷一涌而上包围住了马车,轮番对黄符纸人出手。
马车前的两匹仙家骏马烦躁地前蹄踢着泥土,不悦地发出嘶嘶的叫声。
黄符纸人松开马车缰绳,作为手肢体部分的薄薄纸面一弯。
谁都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一具无头的尸体便倒在了几位修士之中,头颅飞落在了女修的脚下,引得那女修阵阵奔溃尖叫。
阴沉富有磁性的甘冽女音凭空借着黄符纸人之口威慑而出。
“烙山奴,生杀予夺皆归烙山,尔等俗人,不得造次。”
修士一听,皆面面相觑,不再围堵,而是后退了十来步。
烙山与散修城一般,皆归灵墟山内聚集在九霄凌云殿的那堆修真大能所管,连北渊仙宗掌门都不得干涉,又岂是他们所能僭越的。
修士苦恼道:“这竟是咱们宗门派去前往烙山的马车,这可怎办,为今之计,只能禀报掌门了。”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可惜了祝卿安这块大肥肉了。”
另位修士背着昏迷的女修,叹了口气,说:“早知道就不来了,还让咱们最疼的小师妹失去了她心爱的杜师兄,冤债啊,冤债。”
修士插嘴说:“但祝卿安去了烙山,她也活不长了,我偷听过九炀真人生前所说,这女弟子是药材体质,离不得他调配的丹药养育,一旦脱离,那便也离死期不远了。”
“嗐,烙山这种鬼地方也不是人能待的,你看看刚才咱们师兄就这么唰的一下给没了,我看就算不禀报掌门,此女的死活也不必我们操心了。”
“……。”
对话的声音越来越轻。
那群宗门子弟逐渐远离。
祝卿安合上了车帘,却不由的胆战心惊,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们若是敢逃出去,下场估计就和方才那个修士一样,直接被抹脖子咔擦了。
黄符纸人在祝卿安上马车的时候毕恭毕敬畏畏缩缩,没想到这小身板竟然有那么大的威力,指尖一弹,一位融合期的修士就人头落地,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女魔头想要夺舍害她的命,那她就将她的元神吸入镜花法扇,也不知这法器功力如何,能否将千年妖物的魂魄给消化吸食了。
她本不想伤害一个并非罪孽深重之人,但这魔头主动撞上枪口,想要杀人夺身,也怪不得她了。
祝卿安帮着阮灵潇一起齐心协力挡住罡风,收敛心思,面容坚定道:“我不会走的,这女魔头既然被囚禁在顶层,放出人间必是祸害世人,你虽对我隐瞒但并未害我,我并非在大祸将至弃朋友于不顾之人,要走那就一起走。”
“你们闹得是哪一出戏,怎令本座有些看不懂。”
玄衣女子冷冷一哼,似乎对两个女人交谈却视她如无物而感到生气。
她当即施展夺舍之术,只见一道光从她体内窜出,随即化作鸽蛋大小的元神变成团火球就冲着祝卿安的天灵盖直窜而下。
坐在冰座上玄衣女子垂头失去了声息,身体软软地躺在遮掩的树藤之中,与她同时倒下的还有手持着法扇的祝卿安。
罡风随着失去知觉的两人而逐渐消失。
整座囚殿唯有阮灵潇还直立在原地,被一刹的变故弄得懵然不已。
“祝卿安!”
阮灵潇眸中紧缩地看着倒下去的人,连忙蹲身抱住,轻拍着她的脸。
“你醒醒,醒醒,若你真成了老祖宗,元神魂魄被吞噬无法进入轮回,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地上的佩剑也因情绪激动,轻颤嗡鸣。
在祝卿安的身躯里,两股元神正激烈纠缠一块儿打着架。
“死两脚羊,还不快把本座放开!看本座不把你给一口气吞了。”
“小音,你是只小猫的时候多可爱,怎么化成了人形就脾气古怪蛮不讲理了。我劝你还是乖乖滚回你的身体里去,否则别后悔。”
“你叫谁小音?”
“你啊。”
“你敢!”
“我为何不敢?”
黑暗的神识海之中,两抹人影逐渐清晰。
祝卿安在上方死死摁着越尔的肩膀,不让她的元神踏进丹田内半步。
越尔扯着祝卿安的头发,毫无前辈和大妖的风度,身上的玄衣因翻滚拉扯而松垮耷拉,露出雪白的肩头,怒骂道:“你都老成这样了,寿限将至,丑成这副德性,若这世间只有你为药灵根可滋养本座元神,我才不会选你。”
“你这嘴巴说出的话可真难听,好像会有人稀罕被人夺舍似的。”
祝卿安啧然,摁着肩膀的一只手忽然松开,眨眼便出现一把镜花法扇将两人挨得极近的鼻尖隔开。
她看着越尔突然难看的脸色,将折扇一开,那丹卿图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眼前。
“你之所以不能一口吞噬了我,是因这把上品镇妖魔的法器拦住了你,若是你再前一步,我就把你的元神锁在这里面。”
越尔松开了祝卿安的长发,瞬间退了几尺,她整理着衣裳,拿出的一面镜子臭美地打量着仪容,随即她微怒甩袖,气急地跺脚,娇容染上绯色,道:“镜花法扇,小师弟这厮竟然摆了我一道,果然,这家伙从小到大都喜欢和我作对!”
突然从本座改口为我,看来这扇子的主人应当和这女魔头相识。
祝卿安看向了越尔,追问道:“你认得赠与我这法扇之人?”
越尔抱手冷笑,鼻子里溢出哼的一声,“不认识,谁跟这家伙认识,降低本座的大妖身份,有损本座的颜面,谁沾上了谁晦气。”
“话都说到此了,敢问越尔前辈可否从在下的躯壳里出去了?”
祝卿安做了个“请”的姿势,威胁地拿着折扇轻扇,道:“前辈,可是你先想要夺我性命的,我这般问了卿红皂白再赶人,已经足够尊老爱幼了。”
元神出窍除了另寻皮囊,十日内,并不可再回原身。
越尔没料到这人修有法器相助无法夺其身,不由骑虎难下。
可是,药灵根是最好的滋养之体,夺走阮灵潇那小魔修的躯壳,并无用处,妖魔两道本就相斥,反会对她的元神造成侵蚀的不良影响。
更何况,这人修更是大言不惭地羞辱她年事已高,似是在报复她说她又老又丑,真够小心眼的。
这躯壳不能夺也必须夺!
祝卿安看着越尔转身要离去,她正要松一口气,忽而那人在半途又化作一道光,冲向她的丹田处的灵根,一口吞下了那颗棕褐莲花元丹。
一道强光忽而从神识海的深处扩散。
有根红绳忽而从黑暗的一端延伸到祝卿安的身旁,猝不及防地在她的手腕处缠上,打了个死结。
祝卿安扯着手腕上的红线,但那红线似被施了法术,令她挣脱不得。
有嘤咛的喵叫声传来。
她抬起头,便看见在丹田处,越尔又化作了那只小猫可怜巴巴地乖巧蹲在原地,毛绒绒的前爪上也被缠上了红绳。
红绳将她们的元神捆住相连,那朵褐色莲花元丹又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丹田处。
“听说是习俗。”越尔见得东西多了,更晓得些,懒软靠在她半边身上躲过长龙,慢慢道,“这水龙除了固定位上有派人撑着,其余棍子都是给路人用的。”
“若想讨个彩头,就可以参与进去,握上节竹竿一起穿行。”
“大抵是走过金陵每一处角落,如果累了也可以离开,算是个万民皆庆的玩法。”
祝卿安听得随意,更多是忍不住把目光都集中在越尔身上,墨发女人在那水蓝色光亮里映亮半张脸面。
目柔含光,好似把世间所有美好都聚在这半寸秋水之中,润了祝卿安长久而荒芜的人生。
说得累了,越尔忽勾起点笑,眼下红痣微扬,轻偏头往后望她,“徒儿可要去试试?”
祝卿安恍然觉着师尊的声音也是极好听的。
在经历太多太多事后,这点熟悉轻柔的声音就像春风晚雨。
让她心安,如此时她无法言明的心境。
金陵的人民需要求水节来求得甘霖。
但她已然找到了她此生唯一的慰藉。
祝卿安很慢很慢笑起来,握住了女人的手,往前走,走入湛蓝水龙之下。
“好。”
第9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