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凉夜有些感叹:“这就是个人际遇了,羡慕不来,你们今后,也会有自己的机缘。”
陆辰明眼睫一颤,没有说话。
司空姐弟听的似懂非懂,见小师叔孤绝的背影,喊着“等等我”,就三步两步追上去了。
等到了紫气来源附近,他们看见前方的灵果熟透,灵气甘美至极,却暗藏杀机。
谢景行拨开遮挡视野的宽大叶片,漫天丝线织成的天罗地网,将此处的空间全然分割。
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若是一个大意,猎物兴许就会被割断肢体,散成尸块。
这致命的陷阱,却掌握在一名紫衣女子手中。她修为已有元婴,为这批设伏散修中最高。
“退,不要踏进去。”谢景行只扫一眼,便看清了陷阱的边界,堪堪将儒宗弟子们阻挡在了陷阱之外,“拿出武器。”
“老三,去把这群新来的截下来,别让他们跑了,我来对付这俩入套的。”紫衣女子道。
她面容娇美,杀气凌厉,手中丝线绷紧,示意她身侧的队友策应:“交出令牌,不然就杀了你们!”
她身侧的数名散修都举着刀斧,身形高大,修为皆有金丹。见到此处又来了人,更是摩拳擦掌,向他们围拢而来。
在之前就陷入阵中的人,却是半点也不反抗,好似束手就擒。
年轻男人玄袍广袖,腰间悬剑,神色慵懒。见到谢景行,他抬眸瞥来,却是一段绮丽艳绝的风流。
他眸光微闪,好似在拿话语勾他,柔和缱绻:“谢先生,我中伏了,救我一下?”
谢景行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开什么玩笑?帝尊能被这种弱智陷阱困住?分明是追进仙门大比,专程来找他麻烦的。
殷无极的身侧,还有个青衣白裳的神机书生,一张辩才出众的嘴,最是会来事。
本来陆机都等的昏昏欲睡了,见人终于来了,精神一振,促狭道:“谢先生,你们也是中了陷阱吗?真是完全没想到呀,这灵果居然是诱饵,失策失策,快搭救一下我们。”
“无涯子,还有陆道友,他们怎么在这里?”风凉夜想起小师叔与无涯子相熟,迟疑道,“我们是不是该救一下他们……”
“不必管。”谢景行按着眉心,他面临的麻烦够多了,再多应付个帝尊,怕是要折寿。
但他也明白,帝尊既然追着他进了仙门大比,定然不肯轻易放过他,无奈驻足:“你来做什么?”
“这么无情?”殷无极偏头,温言软语道,“我们也算是有旧,先生非要见我惨遭毒手吗?”
“装模作样。”谢景行见他不肯好好回答,一个劲地扮乖讨怜,又好气又好笑,故意板着脸,“与你不熟。”
殷无极主动往陷阱里走,当然是借别人的摊子钓师尊。
他瞥一眼那些围拢过来,无知无畏的散修,笑吟吟道:“一时失手,要被杀了,您管管我呀。”
“谁要管你。”谢景行还有心情与他撩闲,“还气着呢,自己中的陷阱,自己想办法。”
谢景行虽然冷冰冰地说不熟,可对话时,只是寥寥数句,他们之间难言的亲密感就自然流露出来。
还没见过宛如北渊洲真神的陛下被冷酷拒绝,陆机不愧是最佳损友,津津有味地看了半晌,揶揄道:“您也有今天啊。”
“陆平遥,你少说两句。”殷无极被臣子看了笑话,凉凉地道,“扣你三坛子酒。”
“不说了,不说了。”陆机撇嘴,“……小气。”
“你们认识?是来救人的?”紫衣女子虽然不清楚他们打的什么哑谜,却见来者人多,修为也不差,怕他们坏了好事,就冷若冰霜地指挥着,“老三、老四、去把这群人也捆起来。”
老三是个刀疤脸,提着铜锤就逼近了司空娇,流里流气的,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哟,这小姑娘还长得不错啊,要不要离了你身边那个小白脸,跟了哥哥我?”
“呸,你做梦!”司空娇大怒,“出言不逊,我要你好看!”
“啧啧啧,这小姑娘有味道,烈的很——”
司空娇长的娇美,是人人疼爱的小师妹,又养在儒宗这样单纯的地方,天真无邪的,从没被地痞流氓这般直白地侮辱过。
一听此话,她顿时瞪圆了眼睛,脸上浮现出怒气来,当即弯弓搭箭,便想射死他丫的,却被谢景行制止。
司空娇看着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的谢景行,挣扎道:“小师叔,为什么拦着我?我弄不死他!”
司空彻把还想挣扎的司空娇箍着,按在怀里:“姐,这是仙门大比,师父出门前怎么说的?你听小师叔的话,乖,别闹。”
谢景行漆黑的眼睛里蒙着迷雾,看上去深不见底,声音清寒动听:“金丹期后期,不是你能对付的,先行退下。”
阵中的魔君看了这一幕,藏于黑袍之下的指节微微曲起,极为烦躁地啧了一声。
金丹后期又如何?不把这孩子放去战斗,还能护着她一辈子不成?
谢云霁就是这副大家长的性子,溺爱门人,容不得羽翼下的小辈吃苦头,儒门三相也是,现在的儒宗弟子也是。
凭什么儒宗小辈可以被宠着,谢云霁偏不来疼他?
不爽,不开心,他要闹了。
第28章 人生如戏
紫衣女修的十指皆拴着强韧如蛛丝的线, 阵法随她心意而动,自身却在最安全的阵眼坐镇。
她元婴修为,骨龄约莫一百五十余年, 有独门绝技, 更有智谋, 是个难得的厉害修士。
可惜了,她踢到的是铁板。
“五洲十三岛灵气日益稀薄, 作为无门无派的散修, 你已是相当不错, 还是珍惜生命为上。”谢景行手执玉笛,儒袍大袖飘扬,好意提醒, “放了你阵中之人, 现在离去。”
“你做梦!我凭什么把吃下去的吐出来?”紫衣女子笃信自己的力量,又颇为看不起依傍宗门的修士,冷笑连连。
“没用的废物, 占了那么多的资源, 看着有点修为, 遇到战斗却一塌糊涂, 只得等人来救, 若是把这些资源给我,我定能——”
她似是愤世嫉俗,冷静下来,道:“这个漂亮小白脸儿, 是你的小情人吧?若想他活着,就用你与你同门的令牌来赎,否则, 我要了他的命!”
她威胁性地一抬手指,锋利的蛛丝便横在殷无极颈侧,丝线微微反光,竟是衬的那白皙颈子如玉雕完美。
殷无极似乎很喜欢那句情人的说辞,掀起眼帘,难得正眼瞧了一下紫衣女修,神情却无波无澜,“你想杀我?”
当他的目光流转,接触到谢景行时,却好似会说话,清浅又勾人。
“还不是小情人呢。”殷无极轻轻开口,却是澄清了一个让人绝倒的称呼,“谢先生又不喜欢我,不要误会,污了先生清白名声。”竟然多了几分失落黯然。
“……”他在澄清什么,这还不够让人误会?
“你们这些没用的男人,不思修行,整天情情爱爱的,像什么话。”
紫衣女修一心搞事业,挟持俘虏时,俘虏居然还拉拉扯扯,这让她勃然大怒:“废话少说,你交不交?当心我割了你这小白脸情人的喉咙。”
“他又不是我的。”谢景行虽是否认,但他极不喜欢有人用殷无极威胁他,哪怕他知道帝尊根本不惧。
殷无极却是扫来一眼,眸光欲语还休。他言笑晏晏,语气嗔怪道:“谢先生要始乱终弃呀?”
谢景行笑了,殷别崖这小崽子,又作些楚楚可怜模样,惯会给他扣帽子。但是,帝尊无论有多茶,谢景行也从未打算不管。
白衣书生的漆眸寒冽,向前一步,却是不再留情面,“最后通牒,放开他。”
不过数息间,风劈开层叠树荫,阳光漏入这幽暗一角。光影横渡,天罗地网一时纤毫毕现。
谢景行的手平平伸出,凭空抓住了一缕丝线。
苍白指尖被割破,血色沾染蛛丝,瞬间蔓延,让阵中最特殊的一根蛛丝,再无隐藏的可能。
“找到了。”谢景行一眼洞穿阵法弱点,出手即破局,胜负直接就见了分晓。
紫衣女修脸色骤变,十指上缠着的线如灵蛇,迅速变换方位,试图再摆出其他阵型。
可是阵眼被染红,无论再怎么变换都是无用。这逼迫她放弃取巧,放出修为压制,俨然是要生擒他。
谢景行疾退,身法如同飘散的一片云,蛛丝只绞碎了他的袖摆。
“再来!我不信你能将我的阵法都破了!”紫衣女修不肯认输,竟是驱动整个大阵,连阵中猎物也不太顾得上了。
一根透明蛛丝在漫天清光的遮掩下,向他面门袭来,谢景行从容凝出灵力,伸手一抓,竟是硬生生地停住了蛇行的长线。
紫衣女修大喜:“中计了。”
下一刻,她红唇一张,念动咒法,竟是吐出一口火焰,蔓延的火舌顺着丝线,转瞬间到达谢景行面前,似乎要将他吞噬入烈火中。
漫天星火之中,谢景行墨发飞扬,拂衣振袖,握住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
他的指尖划过匕首铭文,这是风飘凌赠他“易水”。
“偏要与我斗法,现在的孩子,真是没有耐心。”谢景行的声音化在风中,叹息一声,“易水潇潇西风冷。”
言出法随。
匕首斩向那根染了血的丝线,坚韧的蛛丝寸寸尽断。
而那好似存在于另一个维度的圣人秘法,掀起汹涌如怒涛的雪潮,瞬间反噬了烈火,将与他为敌者完全席卷。
天罗地网结满霜花,如冰晶世界。
紫衣女修面色青白,唇边流血,跪倒在地,发上眉间皆沾了冰,快要化为半座冰雕。
“你输了。”谢景行再度飘然入阵时,一切变化都被他封死。
“你是何人?”紫衣女子擦去唇边溢出的血迹,只觉得五脏六腑痛楚不堪。
她感觉到其中令人绝望的差距,好似面对至高巅峰,连斗志都消的干干净净,“儒道竟有你这样的人物,我怎么从未听说?”
白衣书生回身,墨发飞扬,淡淡道:“儒宗,谢景行。”
紫衣女修讶异:“原来你就是那个圣人弟子。”
女子却又看了一眼白衣抱琴的风凉夜,见他与师弟师妹合作,老三、老四明显不敌默契配合的同门,接连倒下。
她踉踉跄跄起身,盯着他手中的匕首,“你要杀我们?”
谢景行摇了摇头,将利器回鞘,道:“姑娘身上没有血腥味,既然并未杀伤人命,自然按点到为止的规矩。请把令牌留下,你等可以离去。”
圣人的守序正义写在骨子里,善于利用规则,非必要不破坏规则。当然,当他认为有必要时,掀起棋盘也从不含糊。
说罢,谢景行虚空在她发顶一抚,化去封住她行动的大半冰雪。
“多谢先生手下留情。”紫衣女子自知不可再战,取下三枚令牌,一金两黑,置于地上。
然后她福了福身,伸手虚虚一抓,把倒在地上的同伴拖着在手中,迅速离去了。
谢景行虚空一抓,令牌飞向他的掌心,刻着三个人的名字。
他点了点收获,轻叹道:“分不够,没办法啊。”
接着,谢景行抬眼,看向出言辱没徒孙的胖子离去的方向,漆色的眼眸中,隐藏着一点如星芒的杀意。
这声音太轻,陆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一看,谢景行的神色依然温柔,毫无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