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144章

让他们这些各自飘零的残星余烬,都仿佛找回了当初众道归一,围绕修真界永远高悬的太阳旋转的时日,那时,天下大同绝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儒释道三家的大能长老,与圣人有旧的,看着他风中的白衣,竟是感叹一声,却不知何时潸然泪下。

“圣人归来,百家归儒,众道归一!”

“我等不服宋澜,不服道门,不服此子让仙门与魔门开战之决断,还请圣人再掌裁夺——!”法家韩殊一拜,朗声高呼。

圣人积威仍在,韩殊振臂一呼,百家皆应和。

“道门此举违背仙门法理,轻启战端,有伤天和!”

“宋东明打压儒道道统,以权谋私,德不配位,愿请圣人归——”

儒道百家大能的呼声交叠在一起,竟是气势如虹。

而看着自家宗主长老皆如此狂热地望向圣人,红尘卷中出来的儒道弟子们,各自回到宗门位置,加入了这洪流之中。

在受过谢先生的教诲后,他们的心中,本来模糊的“圣人”名号,竟是从未如此清晰地呈现在他们心中,要他们浑身的骨骼都在战栗。

倘若谢先生便是圣人,他竟是在千年之前,便预料到仙门今日之变么?

圣人何等智谋,何等筹算,何等惊才绝艳?

“今日东洲道门发难,欺凌我中洲儒道,是道门负我儒道,而非我儒道叛仙门。”谢衍抬手一压,百家的呼声便立即停歇。

虽然身上还负有蛊毒,还有些狼狈,但当儒道书生们逐一站回到圣人背后时,被打压了五百年,几乎喘不过气的儒道众宗门,仿佛感受到了昔日的辉煌。

是圣人归来了啊。他们心里想着,终于面带微笑,挺直了脊背。

百家各有其道,从来不服对方,就算理、心二宗为儒道双支柱,也只是因为他们是圣人弟子,他们才勉强听从一二。

他坠天之后,百家四散,涣如流沙。

只因儒道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众道归附。

能让他们齐心协力,为一个目标而奋斗的,唯有当年的圣人谢衍。

“圣人归来,不仅是抢红尘卷,更是来抢夺我的位置的吗?”宋澜冷笑一声,神情冰寒,原本俊美的脸庞微微扭曲,手却在颤抖着攥成拳,那交杂着恨意,兴奋与战栗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终于!能够和他面对面地竞争!

谢衍,谢衍——!

谢衍轻叹一声,道:“红尘卷是我的法宝,不是你的。”

他的口气并不冷,哪怕宋澜搞出如此仙门内乱,他也不像是重视于他,语气疏淡如寻常,却在说:不要谋求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不配。

他平生狂傲自负,却也会忌惮一些人与事。

但是宋东明,不在其中。

宋澜见到他的神色,牙齿格格地咬着,面沉如黑云,却大怒道:“谢衍,你看不起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就因为我不是圣人境吗?”

“人心,大势,首座,圣位……凭什么你一回来,便要夺我的东西!”

“你若是做得好,便也没那么多人,心心念念地要我回去了。”谢衍负着手,袍角翩飞,一时间当真像是在云海中畅游的仙神。

“那位置吾坐了几千年,早就厌了,那是什么稀奇的位置吗?……宋东明啊,有空恨我,不如想一想自己为何不得人心罢。”

“……”谢衍的言语并不轻蔑,可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却比蔑视更让他吐血,更让他恨的发疯。

宋澜心中一时跌宕,平日里冷漠如冰的神情也维持不住,紧紧地握住拂尘的柄部,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出手。

叶轻舟没忍住,轻声笑了一下。

果然是圣人本尊,一旦看不惯什么人,从来都是话语犀利,一针见血。

“圣人归来啊,看来今日不能善了。”他身边的南疆大祭司把玩手中骨笛,神情带着些玩味。

南疆确有插手仙门之野心,方才已经局面很好,宋澜差一点便能把儒道也纳入囊中。但是圣人归来后,有他庇护,硬碰硬是不行了,且静待来日。

大祭司却是不怕圣人向他们发难。

南疆封闭凶险,鬼蜮植物、凶悍妖兽活动其中,易守难攻。即使仙门此番平定内乱,也是元气大伤,未必能腾的出手,去追究南疆挑拨离间。

而他真正的任务,却是带回复生的巫祖。

谢衍的目光落在南疆大祭司的身上数秒,然后平静移开,心中明了。

难怪他的红尘卷会沦为养妖祸之地,其中妖引皆是由南疆提供,由宋澜投入其中,为的是耗尽他的残魂,谋夺红尘卷。

而把“圣人弟子”放入红尘卷,却是以他为质,牵制儒门三相。

三相是渡劫期老祖,无人可以利用、威胁他们。甚至,他们是否参加仙门大比,都是未知数。

他们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师门是他们唯一的弱点。这一次,沈游之和风飘凌中招,也是因为“小师弟”参加了。

谢衍将手背在身后,平静道:“游之,你既然已经恢复行动,想来是找到暂时抑制的方法,替诸位宗主长老拔毒之事,便交给你。还有,飘凌伤的较重,你先去管他。”

“师尊……”沈游之还想说什么。

“还不快去?”谢衍下达命令时,仍然威严不改。

今日仙门内乱两分,宋澜背后站着的是道、佛与南疆,权势滔天。

而谢衍护在身后的,却只是中了毒蛊,一时半会失去战斗力的儒道。若他今日不现身,恐怕连儒道也保不下来,整个仙门就在悄无声息中改弦易辙了。

白相卿背后的山海剑发出一阵欢悦的鸣叫,他从背上取下被封印的布条层层裹住的剑,平日里沉寂,在圣人庙宇封存的绝世之剑,此时竟然发出异样的明光。

他陡然想起当初带着谢景行去圣人庙时的山海异动。那哪里是什么圣人传承,分明是山海剑感觉到主人归来啊。

叶轻舟手中佩剑“千里”,也被那种震颤的剑意勾动,同时发出鸣响,逐渐滚烫,仿佛要挣脱他的手。

道门剑神的眼睛顿时亮的惊人,嘶哑着说道:“是山海剑。”

只有绝世的剑,才会让神兵利器皆震颤,四海八荒俱俯首。

谢衍手指并作剑诀,眼眸里陡然闪现出杀意,让他素袍白衣无风鼓荡。

他清冽如水的声线,在一片废墟的云梦城响彻:“山海剑来。”

原本处于封印中的山海剑,白布全数崩裂,从白相卿手中脱出,化为一道流光 ,飞到谢衍面前。

谢景行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握住剑鞘,不过是轻轻一抽,那如秋水一样洗练的剑光,一时间震慑了全场。

时间已过去太久了。

久到谢衍的神话渐渐无人提起,久到历史的丰碑风化成灰,圣人的庙宇腐烂成泥。

可唯有记忆的辉光永不会磨灭。

他们见过圣人出剑,分山劈海,绝世无双。

他们也见过谢景行的剑意,一剑霜寒十四州。

却不知,经过一次坠天,五百年流离,受过天劫之苦,裂魂之痛又浴火重生的圣人,此时再度拿起山海剑,会是如何模样?

谢衍执着剑,向前踏了一步。

他长袖飘飘,剑尖却指着地表,跌入浩荡的明光。

“宋东明,既然你不服,那么就接我一剑。”谢衍淡淡地看向他,这一次,终于正眼相对,真正看到了宋澜眼中深深的漆黑扭曲。

“怎么,不敢么?”谢衍倏尔笑了,却是无甚雅正端肃之意,倒是颇为骄狂,好似他年轻时那般——意气风发!

他向来不介意兵器为何,在他手中,无论是琴瑟笛萧,笔墨纸砚,皆有对敌之法。有形即无形,当自身足够强大,飞花摘叶皆可为杀招。

但是他用剑。

使剑之人,那一瞬的风华,与他抱琴鼓瑟时,自然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敢?”宋澜手中拂尘一扬,竟是觉得呼吸一窒。那种压力,着实久违了。

他同样也勾起唇角,野心勃勃的眼里迸溅着久违的,激烈的火光。“倒不如说,我等这一天,也已经很久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亲自面对谢衍,与他再斗上一斗。

宋澜的神情兴奋到扭曲,手中执着拂尘,手中道法捏诀,向前蓦然踏了一步,竟是笑道:“天道是如此眷顾我,竟然让我得到这样的机会——把你踩在脚下的机会!”

执念成魔。

“他竟然也有这样的表情?”饮冰楼主江映雪从未见过一向冷静如天山雪的男人,竟有如此疯狂的神情。

“老衲有多久没看到谢宗主拿起剑了?五百年?六百年……”苦海寺主持了空大师叹了口气,念了句佛号。

谢衍心里清楚,他这一剑,将决定自己护着的儒道门徒,是否能够活着离开云梦城。

山海剑在祠堂里供了那么多年,锋芒依旧如昨,好像他从未离去。在他重新握剑时,印在剑中的烙印褪去尘埃,再度与他的灵力顺畅结合,重塑链接,绝世的锋利终于苏醒,显出当年剑出山海的无双风华。

“先前在明镜堂前,我并未用真剑,只是剑意化形,试了一招。当时记忆不全,出剑比较随意,让诸位见笑了。”谢衍笑了,道:“不知诸位,是否想见一见真正的‘一剑曾当百万师’。”

谢衍手腕一转,剑锋所指的方向,正是严阵以待的宋澜。

“来吧——”宋澜执着拂尘,傲然道:“让我瞧瞧,圣人之剑,有没有被这五百年的时光摧折!”

白衣如雪的人间圣贤,竟是有着天下无双的骄狂,他漆黑的眸光如寒星,剑光如雪,照出他压抑许久的杀意。

他笑道:“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说罢,山海剑出。

四海滔滔,河流倒灌,山河颠覆!

九天风雷动!

圣人曾经的剑意,仁德,雅正。他明明是那样仁善的存在,却又怎么会有如此的逆天之意?

所有自以为熟知圣人的人,心中开始疑虑,却殊不知,他们也只是自以为“与圣人熟识”而已。

他们认识的圣人,不过是那个当了数千年仙门之首的男人,却不是那名胆敢自称“天问先生”的谢衍。

谢衍的一生,总是在逆风行走。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凡人修仙,即使成为此界佼佼者,成为一代大能,在生杀予夺的天道面前,自是渺小如蜉蝣。即使境界修为高如圣人,碰到入魔天道,也是落得修为尽散,坠天而死的下场。

可他偏偏不愿做这蜉蝣!

一死一生。

一次坠天,五百年流离。

那又如何?

门派支离,道统零落,荣光不再。

那又如何?

世事无常,不曾摧折他的傲骨,只会让那个隐忍多年为天道驱使,又困守在仙门魁首之位上的男人,剥去他恭顺的假面,撕开他温顺的皮相,显出他骨子里的疏狂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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