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146章

南疆大祭司却不像是因为圣人回归,几乎失去理智的宋澜,他是最审时度势的一个,只要形势不利,他便会立即撤退。反正,他真正的任务并不是搅乱仙门。

他握着手中权杖,转身,似乎是要遁逃,却蓦然发现自己周身布满琴弦。

南疆大祭司抬起头,却看见白衣抱琴的白相卿弹拨太古遗音,不知何时布下琴弦杀阵,将他围在其中,琴弦处处反射明光,锋锐万分。

只要自己动一下,哪怕是渡劫道体,也逃不出四分五裂的命运。

“真是暴躁的待客方式……”他笑了,却不觉自己无处可逃,“儒门的书生,都这样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吗?”

在琴弦的绞杀之中,大祭司的身形化为鸦羽,转瞬间消失在原地。

“不是本体。”白相卿并没有实际绞到什么的感觉,而是有种打到傀儡草木的虚空感。他修长的指尖按着弦,神色凝重地道:“南疆所谋甚深,不可不防。”

“圣人……”有些道门、佛门长老看到他的回归,一时心中发虚,生怕圣人日后报复,于是讷讷想要解释什么。

可是他们之前早就站了队,已经把儒道得罪死了,此时再出言修复关系,就显得极为假惺惺。

而且,只要盟主宋澜不开口,他们说什么都没有用。

谁叫他们已经签了盟书,上了道门那条船呢?

“诸位不必多言。”谢衍却没有丝毫与他们虚与委蛇的意思,而是随意拂袖,好似掸去衣上尘埃,拂去一抹草芥,半点也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若谢衍此时还是当初的仙门之首,兴许还会看在仙门统一的份上,给上几分薄面,而如今仙门分裂已成定局,他为儒道领袖,当然可以只顾自身道统。

对待完成他千年布局的百家宗主,他心中赞赏,可青眼相加;而这些老东西亏欠他,默许宋澜毁他心血,甚至都已经站了队,他便看都不再看一眼。

什么大局为重,与他谢云霁有关吗?

等到他处理完此世的遗留事务,重整儒道后,便要去全力应对儒门三劫的最终一劫“红尘劫”。渡完三劫,天路再开 ,他还要再去搏一次命,都不知道回不回得来,谁还想和这些墙头草纠缠?

天问先生狂傲不羁,合该如此随心所欲。

宋澜鹰视狼顾的眼睛中,透出近乎疯癫的光芒。

但他看向那些慑于圣人威名,不肯再出手的大乘或渡劫修士,也清楚,今日怕是拦不住谢衍归中洲了。

“坐地日行八万里。”

谢衍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核舟。

不是白相卿从儒门仓库中翻出的旧物,那是殷无极曾经的随意之作。这一枚核舟,灵力更为充沛,数百法阵层层嵌套,徜徉云海,日行万里,为疾行宝船。

白衣圣人只是轻轻一抛掷,那一枚胡桃,便迅速变大,直到半悬于空中。

而圣人只是轻轻一指,宝船便落下舷梯,让那些儒道里遭受暗算,被压制欺负多年的宗主长老长出一口气,纷纷拖家带口,有序开始登船。

有些年轻宗主甚至还心想:就是被圣人罩着的感觉吗,也太爽了吧?

难怪那些先代宗主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抱紧圣人大腿,永远不要与他为敌。圣人对自己人那是真的好啊。

“谢衍!我让你离开了吗?”宋澜见他这般目中无人,哪怕知道拦不住,还是一扬拂尘,冷声厉喝。可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言语便显得苍白至极。“你可有把我放在眼里!”

“你拦得住?”谢衍只是那样简简单单地执剑,立于船前,却是突不破的防线,他淡淡道:“方才斗法,宋宗主已经输给我,既然不肯愿赌服输,便是要逼我取你性命?”

谢衍要做的事情,未有做不成的。

若是此时,他真的想杀宋澜,使出八成灵力,也是可杀的。但是他不能。

以圣人的地位,他没有办法对宋澜赶尽杀绝,除非他想要与道祖反目。

儒释道三家同气连枝,即便经历了宋东明之乱,仙门分裂已成定局,儒道与其余二道在明面上撕破脸,也不过一时间关系遇冷,不可真正举兵内斗,将对方赶尽杀绝,那便是犯了忌讳。

可世上的争斗从来复杂,若是简单一战便能解决,当年天下无敌的圣人谢衍,在仙门的改革又为何推进的那么艰难?

倘若真的要掀起内战,那真正全面挑起战端的那一方,将作为仙门祸首,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若他与宋澜任意一人,未来有重掌仙门的打算,那便绝不可举兵。

唯有各退一步,回归封闭,中洲与东洲暂时不来往。

而未来是打是和,再做定夺。

届时,也就不再是宋澜一人说了算了。

宋澜咬牙不语,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喉中血腥翻滚,可见山海剑意看似平和,实则锋锐刺骨。剑意穿透了冰壁扎进他的身体,若不尽快拔除,之后定然会损伤灵脉,留下隐伤。

宋澜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谢衍就是胜了。

哪怕谢衍修为散过一次,已经不复巅峰,但他却依旧赢的干脆利落,无可指摘。

可他隐忍多年,难得快意一次,竟是还要被谢衍压制。

他怎能不恨,他为何不恨?

掠过云梦城的风,带来肃杀的气息。

“仙门内乱,罪不在儒。”

谢衍见百家几乎都上了船,心中才微微一定。他转过身,对着那些对他戒备万分,却因为他的镇场,不敢在撤离之时有半点小动作的道、佛大能,淡淡地道:“从今往后,儒道与道、佛二门断绝往来,不再是盟友。”

“宋东明,道统之争,既然由尔开始,便是没那么容易结束。”圣人挥袖,却是孤绝潇洒,仿佛临江之仙,“诸般后果,连同后世之评判,皆由你等承受,与我儒道无干!”

“但是,若是尔等贪心不足,妄图犯我中临洲——”

谢衍微微侧过头,漆黑眸中,流转着极为璀璨的明光。

“胆敢踏入中洲半步,就先问问我的剑!”

*

核舟日行万里,不过一日,便穿过东桓洲结界,回到了中临洲的地界。只要再行半日,他们便能抵达微茫山儒宗,在那里休息治疗,再商议儒道未来事务。

儒门三相与百家各宗主、长老,皆聚集于核舟甲板之上,他们看着圣人逆光的背影,垂衣拱手,静静而立。

圣人手中握着一枚淡金色的令牌,那是最高等级的“圣人令”。

谢衍沉思半晌,然后伸手圈点勾画,淡金色的一行字融入令牌之中,继而,他于这漫天云海之上,将令牌掷入云端。

无数金光从令牌中散开,向着四面八方散去,遍布整个中洲,仿佛一场金色的雨。

谢衍写的是,“三日后,儒道全体集结,于微茫山朝圣。”

能动用圣人令的,唯有圣人本尊。

当这道令牌被他祭出,意味着圣人归来。

中临洲震动。

百家诸子正垂衣而立,不多时,他们便见到圣人手中再度握住那枚圣人令,而他的背后,有无数金色的漩涡正在逐一亮起。

先是数十个,然后是数百个,到数不清的璀璨金光。那是响应圣人令的大能数量。

如今的儒道全线响应,正如他当初在红尘卷里,看似轻狂的高歌。

“我归来时,众道朝圣,天命在我。”

这并不是一句虚言,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白衣的圣人终于笑了,他广袖宽袍,于云海之上傲立的模样,当真如九天仙神行于大地,无人敢质疑他的威信。

“这五百年,看上去还是很风平浪静啊,老面孔都在。”谢衍手中把玩着令牌,口吻随意地与他们闲话,道:“都在闭关修炼?”

“世道艰难,风雨飘摇,不得不避世。”韩殊作为年轻的大乘修士,却不是宗中修为最高。他笑道:“如今圣人转世,长老们便能出关,再聚于圣人身侧,为您效力了。”

法家也曾有能人辈出的时代,当圣人陨落后,还在世的大能便纷纷闭关清修,一修便是数百年时光,只因为他们敏锐地嗅到了仙门变天的气息,避世等待时机而已。

而这个时机,如今看来,无疑是圣人归来。

儒门三相执弟子礼,立于他的身侧。

脱离危局后,他们暂时封了体内灵脉,等待回到儒宗专心拔毒,此时体内蛊毒倒也安静。但是他们迎来师尊回归,却是不知说什么好。

实在是因为师尊如今容貌,还有不少小师弟的雅致风流,气质却凛然如当年圣人,没那么孤高不好接近,言语间甚至带笑,却是狂傲到让自诩恣意的沈游之,都自惭形秽。

儒门三相开始回忆,自己没有对小师弟说什么对师尊不敬的话吧,越想却越是心里打鼓,生怕师尊转脸便开始抽他们板子。

儒宗三分,道统沦落……

完了,这顿戒尺是逃不掉了。

谢衍白衣在云海中飘飞,宛如仙人俯瞰,而他曾被谪下九天,却又如今在云海放舟,自然有一阵天雷追着他跑,显得尤其不安。

但他如今还未到修为水满则溢,飞升劫雷落下的时刻,又是在红尘道的庇护下恢复的修为,天道一时间还拿他没办法。

“七贤归五,如今都是大乘,倒是不错。”谢衍看向风飘凌,停顿一下,问道:“从之与余归呢?”

“二位先生陨落了。”风飘凌轻声道:“殒身于渡劫劫雷。”

“可惜了。”谢衍轻叹一声。

修真九死一生,在仙门,大乘者多,但是整个中洲,迈入渡劫门槛却也是两只手数得过来,大多都还避世而居,不问仙门事务。

三相其实还有很多的话要问。

当他们知道了师尊身份,再一思忖他们那个叛门大师兄对小师弟的微妙态度,便能倒推出不少。

他们正越想越可怕,如鲠在喉之际,却见百家各宗主都已散去,留下他们强势到极点,几乎说一不二的师尊。他们倒是体贴的很,知道接下来是师徒叙话的时间,不宜打扰了。

谢衍抬眼看他们,似笑非笑道:“你们在想什么?”

“……不,没什么。”沈游之迅速低头,好像甲板上有花儿一样,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诸位‘师兄’,有什么想说的,不如一并说了。”谢衍丝毫不讲辈分,甚至半开玩笑地用起了自己小号的称呼,悠然道:“为师也好为你们解答。”

“……”救命,师尊还记得自己被逼着叫师兄的事情!

第90章 圣人秘闻

舟楫驶入微茫山云海范围, 暮色掩映的儒宗便近在眼前。他们在山下降落,刚好撞上正试图破开微茫山大阵的道门客卿。

白相卿本不该离山,因为圣人庙中镇着的山海剑与红尘卷为儒宗至宝, 五百年来总是有人窥伺。

这次被逼无奈,他离宗时, 带上了用封印布条缠裹的山海剑,却是没有携带那半卷红尘。控制不了的东西,只能让它待在封印里, 不能擅动。

而白相卿离宗时开启了微茫山大阵,刚好拦下了宋澜安排到中洲, 试图调虎离山, 谋夺另外半本残卷的长清宗客卿。

云舟方落定,身着长清宗道袍的客卿们立即结成八卦阵型,他们本以为是白相卿归山,以他们复数的合体、大乘修为, 或可一战。就算败了,脱身也是不成问题。

却不料,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白衣圣人手中抱琴,从核舟之上飘然而落, 仿佛令人绝望的高山。

“儒宗不欢迎蝇营狗苟之辈。”谢衍甫一开口,竟是圣人批命, 无形的道顿时让那几人灵台一震,竟是忍不住要跪倒在地。“既是恶客,吾便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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