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148章

风飘凌指挥儒道弟子们,将稷下学宫整理一新。

诸子百家按学派落座休憩,有些百余年未见的老友,更是共同骂一骂宋澜小儿,持续五百年的道统争端一朝摆上台面,许多人也无需再忍,又有圣人撑腰,便一扫之前沉郁,痛快淋漓地骂他们共同的敌人,气氛竟然异样的和谐。

沈游之正在学宫替各位宗主长老拔毒。南疆蛊毒隐蔽而难缠,深入灵脉之中,便会难以拔除,他一个人虽有灵感,进度却是慢了些,颇有些应付不来,而在医宗大能皆至时,他的压力明显一轻。

他与风飘凌对儒道的理解不同,一心一理,掐的是热火朝天,但那也只是学说上的交流。一遇到危局,作为同门师兄弟,他们又会毫无芥蒂地联手共抗,默契分工,也是当年在圣人门下游学时的惯例。

靛蓝儒衫的风飘凌路过他身边,侧眸看他一眼,却见绯衣青年凝神专注,手执银针,眼中只有逐步那钻出的南疆蛊虫。

墨承吃了沈游之开出的方子,又被他银针如飞,放尽黑血,逼出体内恶毒蛊术,接下来只需要好好调养,便能将修为恢复八成。

他性情直爽,对着儿子墨临耳提面命,大骂了一顿阴险牛鼻子,把他们骗去仙门大比入住,竟然以阴毒手段对他们长期种蛊,可鄙至极。法家宗主韩殊也加入了声讨的队伍,书生骂人极损,一时间整个稷下学宫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墨承着一身干练的黑衣短打,来到风飘凌的身侧,笑着问道:“风宗主,如今来了多少人?”

圣人先前召集了儒道大能,便带着白相卿前往后山,风飘凌性情沉稳,适合主持大局,而他也的确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听到墨承的询问,便对风凉夜道:“可到齐了?”

“自从圣人发出儒道召集令后,共有一百一十号宗门回应,并且前往微茫山,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散修大能,皆已登记名录。”风凉夜微微一揖,恭敬地回答道:“已经将先生们安排在稷下学宫,现在差不多到齐了。”

“他们都是冲着师尊来的。”风飘凌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

“但凡我辈中人,谁又能不在乎圣人谢衍回归的消息呢?”韩莫离并未否认,而是抚了一下长髯,长吁道:“快五千年了,世上平庸之辈何其多,也就只出了一个敢叩问天门的天问先生啊。”

突然,学宫的门口一阵骚动,众人纷纷翘首看向那个方向,却见一个逆光的白衣身影,背负山海剑,手中执儒卷,正徐徐从门口走来。

“圣人,是圣人来了!”

“谢宗主,五百年不见了。”

各位大能一见他白衣翩然的模样,久违的记忆顿时苏醒,好似时光一瞬间倒流。他们纷纷站起身来,向着圣人垂衣敛袖,致以敬意。

谢衍的声音温雅,话语中却带着凌厉杀伐之意:“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了,道门宋澜联合佛门、里通南疆,欺我儒道,同时向北渊宣战。宋澜分裂仙门,欲启战端,倒行逆施,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澜野心勃勃,浅薄短视,吾等耻于与之为伍!”

“勾结南疆,谋害同为仙道的儒道子弟,罪无可恕。”

“说的不错!”

南疆之事,风飘凌已经对众人提前说明。他们也意识到儒道的孤立无援,若是再不拧成一股绳,迟早要被人分而破之。

风飘凌四面环顾,他发现修士们的眼神变了,却并无晦暗绝望与退缩,而是不由得看向徐徐走向学宫最前方的白衣圣人,只要见到谢衍,他们就会安定下来。

这就是宋澜苦求而不得的威信。

儒道数百年群龙无首,文人相轻。在谢衍之后,再也没有一个让所有人都敬畏、佩服、仰慕的存在。所以谢衍此时的回归,仿佛宿命。

“儒道因失圣人而衰,自然能因得圣人而兴。”韩殊能言善辩,对众人朗声道:“唯有圣人能够为天下读书人之表率,唯有圣人可解我等困局!我等同侪,恭迎圣人归位!”

“各位,除却圣人,我们谁也不服谁,五百年都是一盘散沙,成不了什么气候。如今被人欺凌到头上,安能畏缩不前,继续绥靖?如今圣人归位,正是我等重整儒道的大好时机,何不勠力同心,共同抗敌?”墨承随即扬声道。

“如今唯有圣人可以引领我们了。"

在场的隐世大能们皆是露出微笑,显然也是对这些言论极为赞同。

“多谢诸位。”谢衍站在学宫的最高处,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转过身来。“衍承此盛情,铭感于内,自然会全力回护儒道,不让敌人踏入中洲半步。”

风飘凌原本仿佛背负着山峦的肩膀弯了下来,无人得知他如今的心境。他一向有泪不轻弹,此时却在掩袖之时,悄然红了眼睛。

这些年来,他受心魔所苦,夜不能寐,尝尽百般痛楚,只因儒门的沦落。

是他们毁了师尊的心血,即使是假意分道扬镳,即使是为了保护弟子,保存实力,但分裂宗门毕竟是事实,是他们让儒宗从顶端坠落,这是难以弥补的罪。

让儒门重新成为人心所向,他等这一刻,等了五百年啊。

*

从红尘卷出来后,儒道的精英弟子们还惊魂未定,就经历了和过山车一样的刺激剧情,刚一到儒宗,就被各家宗主支使的团团转,好容易偷闲,风凉夜等六人才约好,在儒宗的流觞曲水边再聚。

他们都是年岁相似,地位相当的天之骄子,又曾经共患难同生死,聊起天来也大胆的很,从不避忌。

“谢先生竟然……。”封原捂着脸,似乎还是双目无神的样子,“我虽然知道谢先生厉害,但是谁想到圣人竟在我们身边……”

“小师叔,不,师祖他……”风凉夜整个人都自闭了,他喊了好几年的小师叔,对他几乎言听计从,他把谢景行当同龄人,没想到对方却是把他当做晚辈带在身边,这个落差太刺激了。

“那无涯子又是什么情况?既然谢先生如此,无涯子道友应当并未死去,而是不得不以那种方式与我们分开。”

“无涯子与陆先生的身份,想来也并不普通。”

“可是要说师祖看上无涯子,这也太离谱了些。”风凉夜绝望。

“可能是无涯子道友长得太好看了,连圣人也没忍住?”封原猜测,却被张世谦一巴掌拍在后脑上。

“乱说话,圣人是这样的人吗?”张世谦先是信誓旦旦,但说着自己也不确定了,他苍白无力地辩驳:“我听说,圣人境都是近乎无情,想来圣人也只是看中无涯子的才华,才对他高看一二……”

“这话说着你自个信么?”李纵咬着一根草杆,嗤笑道:“要我说,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哪管他境界身份。以圣人的地位与实力,别说是收用一个道门弟子,他就是想把什么妖皇魔尊弄到手,也不是不可能……”

“……虽说正史之中并无传闻,但是野史之中,圣人也是有风流传闻的。”

“等等,不会是……”

“圣人曾经把魔君困在九幽近三百年,他们不仅是师徒,还是仇敌,魔君沦为阶下囚的那段时间,那些捕风捉影的私情,听说在整个仙门都传疯了……”

“不是吧,师徒之间也可以?”墨家少宗主墨临犹豫半天,憋出一句。他下意识地瞥了一下韩黎,那位着赭色长袍的青年看似矜持的坐在水边,手中却拨弄着石子打水漂。

“怎么不可以,听韩长老说,曾经那一位是圣人最宠爱的弟子,只是后来叛出师门了。”韩黎低着头,小声说道:“原因长老没提,只是听说圣人有机会诛杀他的,最终还是没下手,关在九幽了。”

“圣人为何手下留情?”

“当时长老说,可能是因为师徒一场,实在下不了手。”韩黎回忆起来,一身冷汗浸透脊背。“若是并非恻隐,而是师徒不伦……”

那整个史书上的东西都要改写一遍。

“不许侮辱圣人!”风凉夜显然无法接受,痛心疾首地用折扇直敲掌心,他想起自己还帮无涯子和谢衍遮掩恋情,顿时后悔无比。“要是无涯子就是魔君,师尊知道我还帮小师叔……师祖遮掩,非得让我跳微茫山——”

“一定是搞错了,圣人怎么可能会、会与魔有染……”张世谦也三观尽碎。

“我们不知道无涯子与帝尊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谢先生喜欢无涯子啊。”

封原坐在流觞曲水边,残忍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无论如何,谢先生和无涯子绝不是什么‘欣赏’‘提携’的关系,以他们的相处模式来看,绝对是认识许久,默契万分,情深如许……”

“无涯子也对谢先生……”墨临沉默了一下,捏着白瓷酒杯的手指紧了紧,然后道:“如果无涯子就是那个人,那些足以烧尽一切的黑火也可以解释的通了,我们根本不该叫他无涯子,应该唤他……”

他欲言又止,显然是不敢直呼其名,魔君的名讳是五洲十三岛公认的禁忌。

“胆子大点,殷……”封原刚开口,便被韩黎一把捂住了嘴。

韩黎急忙道:“别说,圣位尊位的大能,唤了名字天道是听得见的。”

风凉夜绝望地捂住了脸:“你们是对的。”

封原费尽力气挣脱了韩黎,连声道:“我不说,我不说行了吧!”然后又拍了拍风凉夜的肩膀,沉痛道:“想开点,兵解重修,前世的关系都是不算的,他们现在至少不是师徒。”

“说得好像仙魔恋就没问题了一样!”风凉夜心梗。

“师徒秘闻,仙魔绝恋,多好的一出旷世奇谭啊。”封原坐在水边盘起腿,手肘支在膝盖上,凤眼微挑,笑道:“已经不是三千年前了,在话本子里,这种剧情叫相爱相杀,流行的很呢。”

一个是世人皆拜服的天下至圣。

一个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万魔之魔。

想一想,倒也挺配。

他们在僻静无人的流觞曲水边插科打诨,以年轻人的视角激扬文字,谈论这天下大势,人间兴亡,却不料,背后来了个不速之客。

风飘凌本是心绪颇不宁静,便在流觞曲水附近散步,他们聊天时虽然谨慎,却难以躲过渡劫期的耳朵。

风飘凌听到些许凌乱的句子,却刚好被戳中了最惧怕的东西,怒意一时高炽。

他循声走到流觞曲水边,见他们越讨论越没边际,便厉声道:“张世谦,怎么回事?你们都在胡说些什么?”

这一声厉喝,可真是把他们的魂都要吓飞了。

未来的儒道六君子如今还年轻气盛,被渡劫大能当场抓包,他们哆嗦着,当场噤声,纷纷站起身来行礼。

理宗大弟子眼神躲闪,却是道:“没、没事,宗主。”

“满口胡言乱语,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到底怎么回事!”风飘凌拂袖,怒道:“圣人的名誉也是你们能破坏的?”

张世谦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深呼一口气,然后破罐子破摔地问道:“宗主,您是否知道无涯子与陆先生……”

“无涯子?”风飘凌先是一怔,继而眼神变了,冷冷地道:“当真胆大,什么阿猫阿狗,也不避讳那一位,敢用‘无涯’为名号了?曾经的圣人时代,‘无涯’可是禁词之一。”

“圣人是知道的,之前,红尘卷里,无涯子道友与圣人的关系……很好。”

“师尊?”风飘凌显然是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消息,“不可能啊,师尊听到这个名字就生气,他不会同意别人使用这个名号……等等,师尊他……”

风飘凌的脸色逐渐变黑,他咬牙切齿道:“你们口里的那个陆先生,又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的大名为陆平遥……”

“你们遇到神机书生陆机了?”风飘凌久久地僵在原地,瞳孔不可置信地缩小一瞬。

他说服不了自己了,那个“无涯子”,与曾经被师尊亲手抹去一切痕迹的圣人弟子“无涯君”关联已经非常明显。

“殷、无、极——我饶不了你!”

风飘凌的怒吼穿透层林,惊起寒鸦一片。

第91章 帝王将相

北渊洲

九重天魔宫

北渊洲尚武, 保卫魔宫的魔兵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披坚执锐,身上有着沙与血的凌冽气质,杀气腾腾地肃立于黑色砖石阶梯的两侧。

他们不发一言, 像是缄默的石像。

阶梯呈现环形,沿着山体蜿蜒而上。从山脚遥望云端, 巍巍魔宫便在九重天最高处,为魔道至高无上的象征。

一重天外,血色的风将极夜撕裂。

狂风席卷, 慑人的威压如浩瀚的海,瞬间降临。雾气散尽, 八匹魔兽拉载着黑金色的帝辇, 凛凛威风。

魔兽鬃毛黑亮,蹄若踏火,竟是八匹日行万里的成年火麒麟。它们已是魔洲最顶级的疾行魔兽,性情也极为暴戾, 却在魔道帝君的面前俯首,甘心为他座驾。

而那巧夺天工的黑金色帝辇, 看似低调,没有太多富丽雕饰, 各类防御、疾行的繁复法阵却层层嵌套,环环相扣, 一看便是出自炼器大宗师之手。

东桓云梦离北渊魔宫何止万里,哪怕昼夜疾行,殷无极与陆机也是在三日后才抵达北渊。

一声钟鸣骤响, 因为帝尊离去而沉寂的魔宫,也仿佛从夤夜中惊醒。

魔宫卫兵整齐划一地转身,朝向帝辇处倾身俯首, 向着魔宫主人致以最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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