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这是什么法术?”赤喉不精通法术,横了一眼军师,那脑门冒汗的魔修嗯啊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以在下拙见,这……”军师猛摇扇子,作恍然大悟状,道:“必然是谢衍之毒计,此时应当退回谷外,从长计议。”
“滚。”那军师话还未说完,脖颈上却有了一道整整齐齐的切口,他仍然保持着方才堆着笑的神情,仿佛还未来得及为自己的死亡错愕。
赤喉仿佛只是剁了菜,面色不愉,道:“你们先按兵不动,我去杀了这些老鼠。”他说罢,向天举起手,仿佛要引动魔气。
可下一瞬,他的面色登时难看起来。
只要是他魔气经过的地方,那些镜子法器反射的,过于明亮的阳光,更是将他的魔气融的一干二净。
谢衍这厮,当真是好算计。
他固然可以一人脱出,但是若不带上他的主力魔兵,想要拿下一洲便是天方夜谭了。赤喉面沉如水,咬牙想了想,道:“全体加速,随我冲出剑门关。”
只要过了此关,便是中临洲重镇,富庶至极。
他们可以抢到一切,资源、法宝、灵药……不同于魔洲的贫瘠,靠着这些物质,他的魔兵可以再提高一个、两个境界,届时,拿下整个中临洲都不是梦。
队伍的末尾处,不断有蔓延的金光。能够灭绝魔修的,定是驱魔的法门。本以为不去天敌所在的西佛洲便可,却未料到,儒门这群百无一用的书生,竟是有如此法子。
好似一场恐怖的瘟疫,那看似绝美的光,其实是死神的催命符。
“不能前进。”萧珩勒马,竭力劝服道:“尊上,必须回头,倘若……”
“动摇军心者,斩。”将官狐假虎威,拿捏着腔调道。
“没空斩他,疾行。”赤喉此言,俨然是并不把他当一回事。他手下人才济济,纵然这萧珩有几分才能,但是也太谨小慎微了些,这般性子,又怎能打仗。
萧珩不答,只是停住了马。
大部队从他身后疾驰而过。
他看着一往无前,绝不回头的魔兵。黑沉沉的,像是一片死亡的海。偶尔有掉队的魔兵,被那迅速侵袭过来的光一照,修为低的,当场就化了干净,高一些的,也是跌落马下,痛呼片刻,一下子身上的魔气都散了干净。
原来,原来这七星是为了制造驱魔之地。
难怪要改变地形。
萧珩没有再去管那向前的大军,心中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怆然。就算他看穿了一切,但是没有人听他之谏,又有何用呢?
他调转马头,向着那象征死亡的光芒最黯淡之处,策马奔去。
祛魔的光,照在他身上,有种撕裂的痛楚。而萧珩浑然不顾他的背部被灼伤,小腿皮开肉绽,灌注魔气逼着魔兽用尽一切力气向前奔去。
越过了。
儒门弟子操控的绝杀,追着魔修大军所在的方向而去。他们训练有素,正在不断变换镜阵的形态,试图将这从地脉中引出的力量用个彻彻底底。
萧珩看着轰然倒地的魔兽,转瞬间融化成了一滩血水,心中难免惊悸。
他是靠着自己的修为接近大乘,不会照一下就死,生生挨过这一关。可就算不会死,圣人谢衍亲自布下的局,引动的天时地气,又怎会让他轻易过关。
萧珩以枪.支着身体,踏着尸体与血水,跌跌撞撞,向着来时路走去。
而他的背后,是一往无前的魔兵。
而萧珩不知道的是,以魔尊赤喉为首,即将到达剑门峡谷出口的先锋,却在这里见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白衣的圣人站在他们出关的必经之路上。
他的面容,因为逆光所以看不清晰,唯有猎猎飘扬的白衣,与他手中古朴的山海剑。
“没有人可以越过我,渡过剑门关。”他这样说着,垂衣负手,背后是凛然又璀璨的剑光,照出还未适应阳光的魔修们绝望的脸。
他的剑光,比起方才更盛,更辉煌。
杀起魔来,更是摧枯拉朽。
赤喉终于被彻底激怒,他提着长刀,向着谢衍冲去。
“谢、衍——尔安敢如此耍弄于我!”即使今日,他也并不会对手下魔修的白白送死感到任何悲伤,有的只是自己被戏耍的恼怒。
刀风凛冽,近乎将周遭的山体击碎。可这依旧不能停住那贯穿式的剑意。
自他背后而来,将原本代表希望的璀璨光芒,变为绝杀的死地,那剑光追魂索命,可前方是谢衍的剑,后面是儒门弟子的驱魔阵法。居高临下的地势,让一切逃离之法都成了绝望。
唯一的破局之法,只有赤喉迅速地杀了谢衍,才能打破这瓮中捉鳖之局。
而谢衍和赤喉都没有再废话,剑与刀相交,发出金铁交织的声响。
两人都用了全力,全心全意地要对方死在这里。
圣人与魔尊的全力释放出来,剑门关必然崩塌。谢衍无所顾忌,因为儒门弟子在山中最上方,大可以御剑离开,而那些被阵法禁锢在关底的魔兵,再无转圜。
赤喉从未想过,自己对待一个人,竟是可以从不屑,到欣赏,到轻蔑,再到咬牙切齿的恨。
一生之敌,当真是一生之敌!
“尊上何不反省一下自己的刚愎自用。”谢衍却一眼洞穿了他此时的憎恨,眼神却是冰凉的。“若是你听从你那转身离开的属下之言,衍的计划,也不至于如此顺利。”
赤喉险些吐血。
“当然,尊上退了,自然会有第二步。”但是多少会死些弟子。
赤喉双目赤红,竟是不管不顾,调动魔气悍然向谢衍劈去,俨然是再也不管自己所在的地方,整座剑门山轰然,天摇地动。
他把斩.马.刀插入地表,地裂天崩,有漆黑的魔气自下而上,遮蔽天空,而他却在这逆流的魔气之中,凝聚一股强悍的魔气,撕开无尽的空间,向着谢衍的头颅砍去。
这一刀,悍然若风,就算是圣位尊位,也要被这催山之力撕裂。
当啷一声,谢衍的发簪断裂,长发彻底披散下来,却被烈风向后吹起。
那裂成两半的发簪,光芒迅速褪去,成了一件再无灵力的死物。
而山海剑,却在这一刻,直直插入了赤喉胸口的魔心处。
一剑贯穿。
对方高大巍峨的身躯晃了几晃,如山峰崩塌,不可置信地捂住心口处,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圣人谢衍斩狂徒于马前。
而对方轰然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埋伏已久的儒门弟子涌上前,将出口牢牢守卫住,把谢衍打至半残的魔修一一收割。
谢衍抬起沾血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是蹙着眉捂住腰腹处的伤口。魔气撕裂了空间,也差点带走了他的部分肢体,若非……
他俯下身,墨色的长发披散,却珍而重之地拾起那断裂的簪子,忽的轻声唤了一声:“别崖。”
光是唤起这个名字,他就觉得温暖与安心。他尝试把断裂的簪子拼起来,可簪子断的太彻底,他失败了。
于是谢衍理所当然地想,待到战争结束了,也该重新朝他讨一个,想来他乖巧的徒弟,也会答应的。
也只是这样的一晃神,那本该被他破坏了魔心的魔尊,身上陡然飘起一股漆黑的魔气,瞬间撕裂了空间,在谢衍还未来得及拔剑时,消失无踪。
而那具魔尊的尸体,也在元神离体的瞬间,变为一具白骨。
第133章 绝谷逢魔
剑门中断, 流转的剑气席卷苍穹,悬于层云之间,向着绝谷倾泻而下。
如一场浩浩荡荡的秋雨。
而那屹立了数千年的绝关, 削壁中断, 在魔气与灵气的冲击之中几乎碎成粉尘, 却在剑气的狂风中,尘埃无法落地, 形成了一个逐步扩散的漩涡。
而那无处可逃的魔修们, 前后均是敌,早已陷入绝路。
早早埋伏于关外的的兵家精锐纷纷上前, 刀光雪亮, 将那侥幸逃出这一场绞杀的魔修掳的掳, 杀的杀,士气大盛。
“圣人!”
“谢宗主, 您可无恙?”
剑雨之中站着的青年微微仰起头,浑然不顾周遭血雾,那无法沾染他残损的白衣。他凛然孤傲, 如在云端, 好似生杀只是寻常规律。
山海剑仍然插在白骨之中,微微颤动。
魔气已经消失了。
谢衍双目阖起, 神识已经覆盖方圆天地。
百里之内,无。
千里, 似有踪迹。那个方位,似乎是……
他眼睫一颤, 忽地大步上前,微微抬手,将山海剑召回手中, 用力握紧。山海剑似乎能够感知他的心境,微微鸣响。
“此处你们收拾残局。”谢衍左臂隐隐浸透着发黑的血迹。那一丝萦绕的魔气持久不散,却被他抬手攥住,如一条索引的丝线。
众人应是,继而一抬眼,却见谢衍展袖一拂,转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
萧珩站在回魔洲唯一的通路之前,停步。
他苦笑一声,将残损的黑红色披风扯下,扔在地上,却被风吹走。他的红缨枪指向地面,那是一个不显敌意的举动。
只因为他的对面,站着的是他的故友。
玄袍的青年右手执剑,缓缓地从阴影之中走出。他的轮廓深邃,神情却是孤戾的,甚至剑锋还有未曾干涸的血。他刚刚斩杀了几个试图逃回魔洲的魔修,杀气还未褪去。
他一人一剑,将唯一的通路牢牢守住。
万夫莫开。
“守关者,竟然是你。”萧珩叹了口气,真不知自己的运道是好还是不好。“殷无极,实话实说,我最不想为敌的,就是你。”
“随魔尊大军犯入中临洲的那一刻起,你应当有此觉悟。”殷无极冷哼一声,狭长的眼微微眯了眯,却是难得多问了一句。“你从剑门关来?”
他有想听的消息。
萧珩听他开口,便知晓他到底在想什么。于是微微笑道:“见势不对,逃了。”萧珩耸肩:“谁叫魔尊那家伙不信邪,执意要踏圣人的陷阱,老子可不陪他送命。”
“……又当逃兵,不愧是你。”殷无极怔了一下。他依稀还记得,他们初次见面时,萧珩也是在忽悠他从战场上逃跑。
这个人当真惜命,为了活下去,他确然是不择手段的。
“哈哈。”萧珩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畅快的事情,笑了:“士为知己者死,不是知己,又怎么配我为他死?老子这条命可是很贵的。”
“那么……”
“战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