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并不算风调雨顺,甚至幽河下游经历了两次决堤,萧珩不得不率军修筑堤坝,为了保住沿岸小城,还被迫泄洪一次,下游良田撂荒两年,极大地影响了春种秋收的效率。
再者,奴籍的解放增加了更多的资源消耗。能够辟谷的魔修始终都是少数,但魔兵之中,大规模的底层魔修,都是一张张吃饭的嘴。
为此,殷无极彻夜泡在折子里,最终选择锚定龙隐山矿脉产出的魔晶石,统一发行以纸质法币,以此来降低贸易时的成本,鼓励互市,异常的繁荣因重武之风而起。
同时,他在启明城、天权城、天罡城三地开设了数家以城中财政背书的钱庄,三地联通,可以异地存取,同时可借贷给有抵押物的魔民,鼓励商贸,才渐渐地通过其他渠道把经济拉起来跑,缓过气来。
当然,最受欢迎的无疑是米粮、木材与矿产。
拥有加工这些原材料能力的,只有殷无极主持建造的“六工七坊”,原先属于他个人,如今已经被他充入各城的财政中,被他分拆成十个,总部设在了南部启明城,位置较为安全,其余城池皆开了分部,大量购入这些原材料。
其中,当然也不乏战时的炒作。
在军需筹备期间,殷无极甚至还下狱了一批囤积居奇的商人,无论谁求到主管商贸的程潇那里都没用。
殷无极祭天之前,特意选了个良辰吉日,把他们拖到菜市口砍了。
据传,那一日铡刀下那一片地的血腥味,比屠宰牲畜的屠夫案板都重。那些无头的尸首一个个地整齐排列着,然后轰然倒下,好似一些旧的墓碑。
随着签令落地的声响,殷无极冷冷的声音响起,悦耳,但是充满了杀戮的无情。
“扰乱市场者,杀。”
“囤积居奇者,杀。”
“鲸吞军需物资,低买高卖、以次充好者,杀无赦。”
法家酷厉,但乱世用重典,他必须如此做,才能遏止其他人的贪婪。
何况,宰上一批商人,正好一波肥。无论是王者还是底层魔民,可不会对这些人手软。
使出如此种种手段,殷无极才保证此次西征顺利进行。
*
这里是古战场长宁之野一处必争之地,断马坡。
殷无极绕开其麾下的河洛军,率军自东南绕过河洛一带,意图攻取长宁城。
而钟离界也不是个傻的,河洛军避战,殷无极直接捣往西疆腹地,他见阻拦不成,沿途重兵皆挡在他的必经之路,长宁之野上。
就在一日前,长宁野断马坡上,发生了此次西征第一场正面对战。被后世称作血色长宁的一战,自此拉开序幕。
荒野之上,雷电交加,大雨倾盆。
一道惨白的电光划过天际,反射在战士扬起的剑上,照出那些神情各异的脸。有人惊惶,有人麻木,有人怖惧。
黑云已然覆盖天空,雨声几乎撕裂一切,他们皆是衣甲湿透,血雨与泥泞皆混杂在一起。那耳畔不断响起的兵戈之声,几乎不停歇的厮杀,为这场漆夜的战斗添上极为血腥的一笔。
在杀声中,他们皆看向一个方向。
明明是沉沉的黑焰,在无边的夜色之中,在辽辽的荒原上,玄袍轻甲的大魔却是唯一的光源。
“除敌寇,诛贼首。”
从万军中走出的王,一身轻甲玄袍,铁甲已经浸没了血色,他身侧的刀光如雪,他的面色却比雪更苍白,唯有绯眸如昼夜不息的长明火。
在以他为圆心的战场,大雨都被蒸腾成白雾,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视野的遮蔽不分敌我,而他的战士却听得懂那战场上的鼓点,进与退,他们眼中只有那冲天的黑焰。
“杀啊——”
“枭一首,免赋一年。剜双目,得半亩良田。杀——”
“军功,军功!进阶、进阶!”
“为吾王而战!”
虽然经过陆机的修饰,他们兴兵的理由足够正义,平定天下的愿望足够有吸引力。但是对魔修而言,更加实际的便是“进阶”。
跟着殷无极能变强,这便够了,这是一条摆在面上的,通天之路。
当玄袍的大魔执着长剑,傲立于黑金色的王车之上时,旌旗已猎猎。在厮杀中,己方的兵团立盾,护着背后的长弓手,无数箭向敌阵射去,弓弦声撕裂了一切。
兵阵早已不是传统魔洲的步兵阵型,而是车马与步兵协同的姿态。这在行军时速度相对稳定,在征伐时,也更为蛮横。
殷无极的古朴长剑划出一个半弧,最终对准了被护在万军之中的大魔统帅。
“全军,听我号令!”背景是越发急促的鼓点声,那是进攻的声音,而殷无极的魔音回荡于天际,几乎带上昂然怒音,“随我冲阵!杀——!”
他投鞭一挥,那些驾驭着王车的魔兽便动了起来,步履越来越大,蹄声又急又快,载着他们的王者冲阵。
本该立于最安全之地的王,行军的速度甚至领先于先锋。
而拱卫着王的魔兵都是骑兵,在殷无极的鞭划出一道长弧时,连风声都寂静。直到长鞭落下,他们便如同箭矢一般,冲入了敌阵。
跟着王冲阵的魔兵,没有人怕死。他们怕的是冲的太慢,砍不了几个人,尽跟着同袍背后喝汤,他们的王见不到他们英勇的姿态,记不住他们的模样。
其中,大量选择跟随殷无极的亲军,大多都是当年被他除去奴籍的奴隶,他们自生下来便被作为家奴洗脑,早已无法过上正常的生活,谁把他们救出苦海 ,便是他们唯一的神。
而现在,他们找到了那样的神,便是眼前意气风发的王。
殷无极的对手们,虽说也都是在各地征伐的宿将,勇猛无比的先锋。但他们对抗的多是同等级的大魔,有输有赢。
在这战争已是常态的北渊洲,利益早就分割完毕,很多人都只是惯性地打上一打,很少有你死我活的战役。
而他们,亦然是第一次在战场上直面一位渡劫期大魔。
很快,他们将会明白,这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未来帝王,真正的可怕之处。
第254章 长宁血战
阴翳的天幕下, 血与雨共倾倒,兵戈四起。长宁暗夜血。
天降大雨,殷无极的魔兵携带的魔火铳等军械被半封印, 显然是对方忌惮他们重装的威能, 选择了火器影响较小的雨天开战。
挡在殷无极面前的大魔, 多年来也是凶残疯狂的代名词,虽修为及不上他, 却深知蚁多咬死象的道理, 不惜驱策无数条性命去试无涯剑的锋刃,迎上冲阵的车马, 妄图堆积人命以分开他的军阵。
天时、地利皆在对方!
而殷无极的优势, 在于他绝对的强。
虚幻的黑龙摆尾, 缠绕在殷无极身边,与他的玄袍几乎融为一体。当他傲立于战车之上, 振袖出剑时,游龙就如同得到号令,昂首吟啸, 转瞬而出。
龙尾如鞭, 挡在殷无极面前的敌人被扫到,挨个炸开。血雾蒙蒙。
战争的尽头, 人都成为妖魔。厮杀的土地染上赤色,天地也颠倒。
连嘶吼都显得凄厉, 在淋漓雨中分辨不清。亡鸦因为细雨而低飞,在那些沾满鲜血的箭弩与枪尖中, 寻找被拖出腹腔的内脏为食。枯草上燃着不规则的火,又被雨浇灭,化为黑烟。
交战的双方已然杀红了眼, 玄甲为友,赤甲为敌。
军功封赏,人头即为荣誉,殷无极麾下的魔兵勇武至极,甚至有人一手抓着枪,一手悬挂着数颗头颅,腰上已经盘了好几圈发髻。
无数魔兵蜂拥到唯一的渡劫大魔身边,有刺客,有作为炮灰的魔兵,亦有偷袭的大魔。他们好似蚂蟥般扑向殷无极,好似要把他撕扯殆尽,分他的骨肉,饮他的血。
死亡的冷焰在王车边炸响,连同横飞的血肉,堆叠的兵甲乃至肢体,横在了他前行的路上,但依旧有前赴后继的人补上来,无数刀枪剑戟加身,好似要将他挑落车下。
“杀了他!”“杀了渊政王!”
“只要殷无极死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挡我们!”
那些嘶吼声带着无边的憎恨,但却不知恨从何来。
殷无极从未见过这些目眦欲裂的敌人,但是他们的脸色谈及他的死,脸上染着异样的兴奋之红。好似他们用了什么药,不但眼睛通红,肌肉也鼓胀起来。
残暴与疯狂,杀戮变得更为惨烈。
由于这些不要命的敌人,他的王车终而倾覆起火,刀柄穿过那腾起的火光,却刺入了一片虚空。他们四处环顾,却见蒙蒙的雨在烈火中化为雾,又染上血色,掺入硝烟的气味。
“政王殿下,您没事吧!”副将为他驾车,此时也跌下了王车。惊起的魔兽哀鸣一声,差点踩到他。他滚了一滚,沾了一身血与泥泞,用力勒住妄图扑向王者的魔,折断了他的颈骨。
“无妨。”血雾之中走出的王者,一身黑袍化血衣,长剑斜斜指向地面,摇落淋漓血光。“区区螳臂,也敢挡车!”
王者的赤眸仿佛燃烧着滔天烈火,轻甲龟裂,染满斑驳鲜血,挺直的脊背是一条剑骨,只是振袖一剑,周身腾起熊熊黑焰,煞烈至极。
殷无极平日里都显得冷静从容,好似风雨中巍巍不倒的山脉,可唯有亲近之人才知晓,他有着怎样的千钧胆魄,他的本质又有多疯魔。
那些炽烈、癫狂与义无反顾,皆被锁在他胸腔之中,锁链横陈,层层困住一团癫狂的火种。
火,在他胸口不住地烧,以他的鲜血、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为燃料,直到他化为这片莽苍大地烧不尽的野火。
“所有将士,且退一步!”他再向前一步,魔音沉沉响起。
小篆的“殷”字旗猎猎,而那些杀红了眼的魔兵,此时却像是突然冷静了下来,默契地摆脱与己纠缠的敌人,陡然变阵,竟然真的如殷无极所言,向后齐齐撤了一步。
令行禁止。
但这样突然收缩,显得极为异常。
此时,以殷无极为河界,交战的兵团分开一线,如同分开的海。
而敌方也听说过他的战力,于是纷纷疾退,阵型哗然而散,后方却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还在盲目前冲,一时大乱。
“立盾!”盾牌竖起,寒光照,好似一座坚城。
一身血衣的他,右手一转,无涯剑出,横劈而来,剑意震撼苍穹。
“洪荒三剑——千秋万岁!”
不同于第一式斩山劈海的无坚不摧,第二式千秋万岁是扫荡之剑,最适合临阵之时,破阵杀敌,带来令人战栗的恐怖,正如现在。
“退下!”殷无极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半圆形的真空,他的剑扫荡之处,哪还有什么铁甲与坚阵,连尸首都不剩下,方才还如蚂蟥一样扑向他的魔皆是灰飞烟灭。这半圆形的真空之外,是幸免于难,却双膝发软,止不住后退的魔。
只是一剑,摧毁了那近乎狂热的战意,恐惧弥漫了整个战场。
这便是天下霸道。
自遭遇起便滂沱的暗夜雨,此时也渐渐细小,因为那剑意连云层规避,灰烬飞扬在雨中,落入泥地里。
一招用老,殷无极的右腕在轻颤着,沉重的杀戮业力同时背在他的双肩,而这压不弯他的剑骨,他再前进了一步,他的敌人却在踩踏着向后退,如同潮水。
他浑然不知自己的赤瞳已经漫上了阴翳与疯狂,刺骨的杀戮让他躯体冰凉,胸腔中尘封多年的暴戾杀意翻腾而上,六枚魔骨滚烫,仿佛燃烧,那是魔气催动至极致的后果。
雨丝落在他脸上,仿佛无数苍生的血泪。
“杀,杀掉你目之所及的一切!”
“天生大魔,血屠万里,杀人盛野——”
“举起剑,这是你的命运……”
殷无极的耳畔皆是心魔的蛊惑之音,因为他背了过重的业力,被关在识海深处棺椁中的黑气渐渐溢散,趁虚而入,百般诱惑着他堕落。
“别克制自己的力量……别恐惧伤到你的将士,就算死在你的手下,这难道不是荣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