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363章

他一袭玄袍,用术法掩盖着气息与身形,懒洋洋走在两名贼眉鼠眼的卒子身边。

如今身在仙门,没有天道结界阻隔。殷无极手中一转,便是捏起诀,通过之前赠予的魔种与师尊千里传音,揶揄道:“出了青竹巷了,左转,右转,向前……这是要奔着修士驻地去啊。圣人,您这光辉璀璨的云端城背面,还是有不少阴私的呀。”

“陛下见笑了。”此番是殷无极助他,谢衍自然领情,此时正布衣白裳,走在另一条去往城中修士所居的核心地带的路上。

“吾先于外侧护佑。待时机成熟,即会自揭身份,领着百家修士前往见证,搜寻证据。在那之前,陛下只要不使用魔气暴露身份,余下,自行其是即可。”

“先前本座欠圣人一诺,又承蒙圣人照顾,得以来仙门微服私访。此时您有求于我,自然义不容辞。”殷无极偏头,看向马车通向越发阴暗的地下甬道,于是他揣着袖,顺势走下台阶,笑道,“……只要不暴露魔君身份,扯着您的虎皮做大旗,大闹一场也可以?”

“可以。”谢衍此时已经站在了城池的最高处,布衣白裳,背后负剑,看似落拓,却漠然俯瞰着这座光华璀璨的仙门大城。

这样近乎神性的淡漠疏离,与方才那个与夫人惜别的白衣书生截然不同。

他轻抚着腕间缓缓浮现的一枚小篆的“殷”,魔种刻印,控制比魔君修为低的修士倒是无往不利,但对于圣人道体而言,除却些许旖旎意味外,不过是个有点用处的装饰罢了。

方便却是方便的。比如同在一域时,他们可及时通过识海通信。

所以别看他看似淡漠如秋水无痕,实际上识海里却充满了小徒弟的声音。

殷无极其实并非多话的人,但是谢衍更寡言,他就学会了自言自语,他说三句,谢衍只要答一句,他就会持续说下去,乐此不疲。

“您说可以?”殷无极乐了,“我大致也猜到,您与某些势力的矛盾已经激化,所以想要借‘谢夫人’这个假身份向人发难。”

“掳人掳到了您隐匿凡间的小娇妻身上,圣人震怒……虽然听上去有些荒唐,甚至与圣人断情绝欲的形象有些许不符,但这样的理由最为合理,哪怕是一件并未扩大影响的小事,一旦触及圣人威严与利益,无论您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会被人认为是理所当然。”

“但若是这样,本座就无用武之地了,得乖乖当花瓶被关在这里,等着夫君领着仙君神兵天降,来救我出炼狱火坑——”

殷无极看着地下黑漆漆的监牢,单一个牢房里,就已经关了几十名从城中各处抓来的孤苦女子,还有少许漂亮少年,有些昏迷着还未苏醒,有些瑟缩在角落里,看上去无伤,但是胳膊有几个针刺的血洞,看来是尝过了苦楚。

此地药味甚浓,那是一种刺鼻腐臭的浓烈气息。这种味道很特殊,殷无极只在南疆闻到过。

掳人的卒子已经很熟练,把这次带回的几名昏迷女子从麻袋里放出来,双手与脚踝拴上禁制锁链,丢入牢中。

殷无极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快的事情,绯色的眼眸略略冷了冷。

“本座再确认一遍。”玄袍魔君环顾四周的血腥气,笑意不达眼底,“就算是捅破了天,圣人也能为本座收拾残局?”

“可以。”谢衍的神识完全笼罩了云端城,城中一切纤毫毕现。他俯瞰,红尘皆在他掌中,而这般近乎仙神、权倾仙门的存在,却微微笑了。

“陛下想要做什么都无妨。”白衣圣人在云端负手而立,神情疏狂不羁,道,“就算捅破了天,吾给你兜着。”

第295章 君王乖张

地下牢房阴冷潮湿, 被掳来的人挤挤挨挨地分着地方,局促得很。

这次被丢进来的有七个人,不算他, 其余六名皆是秀美少女。殷无极再环顾,看见牢中皆是凡人,三成是少年, 余下皆是少女。修士大抵不关在这里。

他的人设“谢夫人”, 明面上已嫁作人妇,也被盯梢后掳来,可见他们筛选的标准只有貌美这一项。

殷无极施施然盘坐在枯草堆上, 手腕与脚踝处拴着的锁链虽然一捏就碎, 但他并不打算现在脱身,而是冷眼看着铁栏杆外来去的狱卒,判断对方的活动规律。

变化术想要不穿帮, 他就不得使用魔气。

倘若被发现背后有魔君的影子,哪怕他是阴谋破坏者,也大概率会变成背黑锅的。届时波及两道合作, 可就违背了他的初衷了。

初步判断, 他能使用的只有这“谢氏夫人”身份, 可用的只有儒门的术法与灵气。而谁也不知他的身体里埋藏着圣人灵骨, 灵气与儒门手段,恰恰又是该身份的最佳诠释。

若是他的存在被发觉,谢衍不但有足够的理由出面维护,他表露出的神异,皆可以被当做圣人给夫人留下的护身手段。

“替我兜着?”殷无极当然不是什么莽撞之辈,会刻意把清晰的局势弄复杂,在想清楚破局之法与当前可用手段后, 他才揶揄道,“圣人夸下如此海口,是觉得本座不会做过火的事情吗?若是本座一时兴起,把看不顺眼的地方通通给砸了……”

“帝尊是想投桃报李,与仙门巩固贸易关系,此时合作大于竞争,更不必结仇。”谢衍停顿了一下,笃定道,“再说,别崖是君子,并非为恶之人。”

“在您口中,我又是君子了?”殷无极则是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若是真的做君子,哪还活的到今日,早就在北渊洲掉了脑袋了。”

谢衍站在云端城地势最高飞燕塔上,自虚空中拨动金光,如同弹奏琴弦。片刻后,数道圣人令划破虚空,向着中洲各地的宗门领地发去。

一不做二不休,谢衍听过殷无极的描述后,俨然是打算把事情闹大,才在这个时候召集自己的心腹圈子来云端城开会。

面对他的揶揄,谢衍神情依旧淡泊:“……就算忍不住做了什么坏事,记得推给对面。”

殷无极乐了:“教本座栽赃嫁祸呀,没听错吧,这是圣人之言?”

殷无极平日里在帝位上并不像这样爱笑,性子甚至有些冷,只因为他必须以最无坚不摧的一面,迎向北渊冰冷腥烈的风。

但此时,孤戾的狼却被师尊当做软绵绵的小奶狗,画了个圈无微不至地保护起来,这滋味太美好,让他原本蜷起的漂亮皮毛都要舒展开了。

“驷马难追。”谢衍不否认,睥睨着云端城的光明背后的阴私,语气淡泊,“这点风浪还是兜得住的,这圣人之位又不是摆设。”

寻常陈述口吻,却最是天下霸道。

正在此时,狱卒们用抬着先前被带走的人回到监牢中。

这一拨是五个人,四名美丽女子,一名样貌秀丽的少年,他们的神志涣散,面如金纸,裸/露的脖颈、双臂甚至脚腕处,皆分布着零星的针刺洞眼,好似被强行注入药液。

只要一接近,几人好似应激,顿时抖若筛糠。药液浸透了袖摆和衣裙,呈现黑紫色,发出难闻的气味。

见到这一幕,那些受过罪的少年少女皆啜泣着,泪痕早就哭干了,脸上透着绝望死意。

“哭什么哭?又没动你们。”狱卒一边给牢门上锁,一边粗鲁道,“这么多漂亮婆娘,还有可惜都是得送走的,一个也不能动……老子都憋出火来了。”

另外一个说道:“急什么,蛊师说了,总共施药三次,就能把人制作成人造炉鼎。这些个凡人值什么钱,年轻些,有几分姿色罢了,真制成了能帮助修炼的炉鼎,能在仙长手中流通,那才是值钱货色。”

“有多值钱?”狱卒守着一牢狱美人却不能动,眼珠贪婪地动了动,看向笼中的囚鸟,神情颇为狰狞。

“啐,比你我这些干黑活儿的多得多。”另一人似乎比狱卒高一级,知道的也多,他说道,“咱们这里只会给一次药,剩下的药剂还在蛊师那里,三天后就送过去。等到这一批货制作好了,也打通了销路,上头赚了钱,还怕没我们一口汤分?”

“这人造的炉鼎,得值多少钱?不如天然的吧?”

“天生炉鼎体质哪有那么常见。”那头头翻了个白眼,“炉鼎体质稀少,方位好算,在这方面,谁也争不过合欢宫,都是把她们当预备弟子的。现在的修真界,不准残害天生炉鼎体质,那是默认的规矩,毕竟谁也不想招惹芳华夫人那个疯女人……”

“但咱们做的这活儿,也是够黑的。”狱卒也是刀口舔血的,“仙门查禁了人口买卖,地下黑市都不敢明着卖人,这上家,什么来头?”

“银样镴枪头的货色,还不是修为不行,必须得用炉鼎。”那头头啐了一口,“吃不得苦的少爷们,修个屁仙,也就是家里有势力,多几个臭钱。”

披着玄色外搭、身着素色襦裙的“谢夫人”听罢,睁开了绯色的眸,光芒惊人的冰冷。

“圣人啊,这是人造炉鼎生意。真是胆大包天,在您的势力范围,也敢搞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殷无极轻轻敲了敲手上的铁链。

“本座目前所在的是这根利益链条的下游,只买卖人口。三日之后,大概会到中游,疑似与南疆蛊术有关。再到上游,肯定不会走目前已知的黑市,买家还没有确切的范围,不过您也大概能猜到——”

“数百年前,刺客之乱,世家年轻修士几乎被杀绝。”谢衍心里早有答案,声音冷冽,“仙门大比之中,某几个世家狠狠吃了个暗亏,现在开始走旁门左道,对年轻一代拔苗助长了。”

说到这里,谢衍冷笑一声:“看来掉出仙门排名还不够,混账东西,非得由吾亲自黜落才知道厉害吗?”

“对了,圣人。”殷无极看向被用了药,手臂的皮肤之下蔓延出紫色细丝少年少女,他们神情痛苦不堪,汗湿脊背,“我不精医药手段,有没有办法,教他们好过些?”

“……那得至少弄明白,用的是什么药。不过,可以用儒门的虚灵诀为之止疼。但,那只是权宜之计,本质是在欺骗感官。”谢衍问道,“有多少人被注入了药物?”

“不清楚,不算上我,这个牢房有二十四人。”殷无极语气有些不愉,“新来的七人,还没有被拖走给药,大概快来了。”

“如果此时闹翻,链条就会直接断裂。只有去到中游一环,找到术师,才能得到药方,找到解决的办法。”谢衍短促地停顿了一下,笃定道,“但是,你不会束手三日,什么也不做。”

“说得对,我不会什么也不做。”殷无极阖目,笑了。

在一众绝望抽泣的声音中,修长高挑的谢夫人从角落中站起身,虽说是他一身黑色朴素衣裙,看上去半分也不起眼,唯有他走出人群时,他们才看见那张惊世艳绝的容貌。

“别哭了,大家还能动吗?”魔君的眼眸有蛊惑人心的能力,那幽幽的绯,正如流火,“都听见了吧,三日之后,我们会被送往下一处,制成‘人造炉鼎’。”

“……炉鼎,那是什么?”他们大多是从未接触过修真者的凡人,年龄皆在十六七岁左右,身体刚刚成熟不久,涉世也未深。

“炉鼎是一种修真体质,但是,这也是不幸的开端。”

殷无极曾在北渊魔洲推倒过风月楼,解放过身为炉鼎的凤流霜等人,深刻明白沦落到那种地步,是怎样的悲剧。

“炉鼎虽然可以修真,但是会被强迫修炼灵力,然后再被人剥夺苦修所得,同时流失的……是生命力。”殷无极说到这里时,难免有些齿冷,眼神却一片暗沉,“至于手段,通过床事……也就是说,会被当做妓/女或者娈童,不断剥削,懂了么?”

牢狱里先是一片沉默,然后又是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我刚刚和青梅竹马的原哥订了婚约……”一名秀丽少女擦拭着手臂上的紫黑色纹路,好似那是一种耻辱的烙印,“我不要、不要成为炉鼎。”

“我还有喜欢的女孩子……”这回吓哭的是个漂亮的小少爷,呜咽道,“我要让家里人来找我,那些坏人,我家里人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眼泪什么用处也没有。”魔道君王的神情平静,他似乎对凡人很有耐心,道,“现在我们应该商量一个脱身对策。”

“脱身?”他们茫然地看向殷无极。

“谁来的最早,能告诉我,是否有修真者被抓到这里,都关在哪里?”

“大概,在隔壁吧。”手臂快被纹路爬满的少女怯怯地道一句,她的神情倦怠,显然是因为药物的排异反应极其难受。

殷无极扯了扯手上的锁链,对少年少女来说,这是摆不脱的负担,但对他而言,这种重量可以视如无物,他仍行动自如。

他走到牢房里唯一的木桌面前,然后看似娇弱纤细的“少女”,淡然地微笑着,径直徒手掰开了木板。

木板中间由铁钉相连,他一边掰,一边往下扔钉子。再一松手,被拆成整齐长条的木板就落在地上,散了一地。

众人看着他素白柔软的手,目瞪口呆。

“自我介绍一下,我家夫君姓谢,出嫁从夫,唤我‘谢氏’或是‘谢夫人’便好。”

他笑容温婉柔和,偏了偏头,嘴上说着十分柔弱娇妻的话语,却微笑着把四根桌子腿全徒手撅了下来。

“既然没有人救得了我们,那就得自己反抗。”殷无极是搞底层起义出身,当初起于矿场时,也只是孤身一人拉起的队伍,此时在狱中鼓动人心,更是半点都不带犹豫的,张口就来。

“这群人,擅自更改我们的人生,把我们从家中夺走,剥削我们的青春,把我们践踏到泥地里,来换取金钱,满足欲望。”

“试问一句,凭什么?”自称为谢夫人的少女,娇美柔弱的脸上浮现出决绝的神色,让人情不自禁地去听他的每一句话。“天底下没有这种道理!”

“但是现在,在这牢狱之中,没有仙人,也没有皇帝。哭泣声没有人听得见,若是甘于命运,我们将会烂死在地狱里,还不如现在拿起武器,奋力一搏——豺狼与鹰犬,唯一听得懂的语言,不是求饶,而是武力!”

“各位,没有武器,就创造武器,只要我们拿得动的,都可以是我们反抗的工具。现在,每人来选一条木板,大的小的都可以,女子绑在襦裙里,腿根处。没有的,就藏在宽袖里。穿的紧窄藏不下的,就拿钉子,然后返回原处,按兵不动。”

说罢,殷无极随手点名,把少年们抽调到门口处,用排军阵的方式严阵以待。

“待会,等狱卒再来抓人,我上去揍他们脑壳,你们几个就跟着我,从背后先把那两个看守拿下。手脚活泛的,先抢他们腰间的刀,女人用钉子扎穿他们的几处大穴,记住了吗?”

“……记住了。”

“拿下看守之后,我们去关押仙君们的牢狱,把我们的主要战力放出来。”殷无极有条不紊地布置着,好似他手中并不止区区二十来人,而是在带万人的精锐魔兵。“有了仙君仙子们的途径,才能够向仙门报案。”

“我们身上的药,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而对方狡猾,如果发现事变,一定会弃了原来的营地外逃。所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需要一些人,跟着我挟持这群看守,杀到他们的营地去。”

“早些解决吧,我还要给夫君下厨呢,他见不到我,会想我的呀。”温婉柔弱的谢夫人梳理自己的长发,微微一笑。

明明看上去明媚娇美,可那一瞬间,却如同狠戾乖张的君王,漠然睥睨着挣扎的顽愚蝼蚁。

第296章 谢氏夫人

这里是链条最末, 都是些被雇来做脏活的散修,不过是个低端局。帝尊若想救出他们很容易,只是手指勾动间就能控制这个地下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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