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367章

“着急啦?那就给圣人面子,不说了。”芳华夫人故意加重了圣人二字,“妹妹,你家夫君可是仙门之主,在整个五洲十三岛,也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呢。”

点了火,她才吃吃一笑,摇曳生姿地离开了。

“圣人?”果不其然,在芳华夫人转身的时候,她听见了那个娇娇的声音轻颤着,好似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惶然。

“夫君,那位夫人骗我的吧?你、您是圣人……?”

“……”坏了,徒弟又找到新剧本了。

*

从云端城的凡人失踪案切入,向深处彻查,一条完整的利益链彻底展现在他们面前。

由于从找到端倪到彻查的速度极快,又是从低处寻起,上级的链条还未来得及切割,被直接扯出了大半。

被抓现行的,是当时刚好在塔中的世家子弟。虽说他们个人修为都微末,但背后的世家可不简单,加上他们呼朋引伴,零零总总,扯了七家下水。

这种重案由圣人督办,立志以法治天下的法家宗主韩度分管此事,负责明镜堂常规运转的执法弟子更是不断提审,询问证人,逼问南疆人的目的,核验查禁的药物,忙得不可开交。

云端城的明面上毫无波澜,暗地里却翻了天。

一场大彻查如风暴袭来,更是有传言,此次绝不可能轻易压下去,因为这些不长眼的在太岁的头上动土,竟然把手伸到了圣人身边。而具体内容,圣人心腹却少有透露,整个仙门猜什么的都有。

“谁知道那个圣人谢衍,背地里还有段红尘缘分。”某知名不具的长老快要把胡须捋断了,“没利益冲突的时候,圣人就无情成那样,谁说话也不好使,现在惹了他,咱们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假的吧,圣人谢衍?说绑了他徒弟还靠谱些……”

“一个在北渊魔洲,两个养在微茫山上,能是哪个?不靠谱。”

类似的猜测还有很多,但是都无法自圆其说。

而绯闻轶事中的主人公,现在正好整以暇地住在云端城的仙门驻地里,作为儒道大城,圣人势力中最为鼎盛之地,这里自然有圣人别院。

谢衍好清净,所以别院本是以屏风与竹帘隔断。

但此时魔君披着谢夫人的马甲,身份尚不能暴露,正好借着女眷不愿见人的理由,挂起了深红色的纱幔,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韩度拢着袖,看着被自家夫人拒之门外的白衣圣人,见他衣上清寒,身形笔直,显然是在风露中肃立许久,却没有被允许进门。

一时间,韩度露出了“竟然如此我不是在做梦吧”,与“圣人也会怕老婆”的微妙神情。

“在下想拜访谢夫人,有几项证据需要夫人确认。”

“……他不见客。”

“那,圣人也进不去?”

“……”

第300章 情人博弈

许久后, 谢衍才得了一句轻轻柔柔的“进来吧”,声音酥入骨髓。

圣人撩起衣袍,如云中孤鹤傲然, 又理了理袖摆, 确保自己气度潇洒, 毫无瑕疵,才瞥了一眼韩度,平淡道:“他不见外客,你想问什么,写下来递进去。”

虽说他并未言明, 但那股极为微妙的占有情绪,让韩度还是捂着腮帮子,觉得自己酸倒牙了:“不是吧, 修真界早就不是以前了, 哪有什么女眷不见客的传统。”

“您护的这样死,何必呢?就我们几个,见一面, 解一解好奇心,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能够让圣人流连……也是不行?”

谢衍当然不肯:“他并非仙门中人, 自然不必参与到仙门是非中。”

说罢, 他欲推门, 却被韩度拦下。

“圣人之意,是打算将夫人护在凡间, 不教我们得知真实身份。”韩度原本是带着笑模样,此时却不笑了,“恕在下直言,您认为, 在谢夫人的身份已经隐秘流传出去的当今,这个办法还管用吗?您还要将夫人一个人放在俗世?”

谢衍没有正面作答,只是道:“这是我与夫人的事情,韩先生多言了。”

帝尊来仙门本就是极隐秘的事,他有想要的东西,所以有求于他。此时顺势帮一把,也属于投桃报李。谢夫人本就是个假身份,用不下去,不用便是。

韩度见谢衍不愿深谈,于是也点到为止,笑道:“圣人自有考量,并不需要在下多嘴。晚些时候,在下会与墨宗主前来,给出后续处理的方案,请您定夺。”

说罢,他隔着门看向那隐约的窈窕倩影,心中叹息:圣人顾忌也有道理,毕竟今日狠狠削了几个气焰煊赫的世家面子,未来还指不定教他们掉几块肉。谢夫人的身份,实属在风口浪尖,低调、模糊处理是最好的。

再者,圣人无情,入世体验红尘,能给出的也只是凡人范畴的衣食无忧,长命百岁,青春永驻。

这样凡人奢望而不可得的东西,于圣人也不过指缝漏下好处,还要得到之人不得贪心,只得永远依附他、仰望他,以及,不能奢望他的爱。

韩度的感叹,颇带有几分士大夫高高在上的揣测意味。

但他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却听到屋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又是那个轻柔的声音,但言语却阴阳怪气,让韩度倒抽一口气。

“您成天和我说,修真艰险,事务缠身,回不了家。我得了您的关切与保护,该体贴您的忙碌,应该善解人意,于是毫无怨言,几年、几十年地等您回来。”

“您每次回来陪我一阵,我都好高兴,觉得夫君最爱我了,于是更加用心扮演贤良淑德的妻,盼着您能够停停步,怜惜我,为我多留一阵。虽然不敢多求,但总是会贪心,想说不定有一日,您愿意让我见光,我不必隐姓埋名,如无根的浮萍漂流……”

“谁料想,您原来是圣人,原来您什么都知道,原来您什么都拥有,只是不愿意。”

“……”谢衍被他的剧本震撼了,一时失语。

“谢云霁,咱俩和离。”谢夫人的声音中,仿佛有种压抑隐忍的悲愤,甚至带着哭腔,“在你不要我之前,我可以先不要你!反正我是累赘,我自己走,碍不着你。”

“胡说什么,这种话也乱说。”谢衍哪怕知道是做戏,但还是脸色一沉,眼眸暗的快要滴出墨汁来。“你还想到哪里去?”

他推门反锁,一气呵成。大门重重地关在韩度面前。

“什么情况?”韩度目瞪口呆,自己误入了圣人被甩现场,恐怕是不妙了。“我还是快溜吧……”

下一刻,韩度就隔着窗户纸,眼睁睁地看着圣人用力揽住夫人的肩膀,把他霸道地锁到怀里,比浑然没有平日淡泊飘逸的风度。

“谢云霁,骗子!”谢夫人挣扎不成,只得泫然泪泣,“我坠落时,夫君还不如别接住我,教我死了算了。活着有什么意思,不是被您骗,就是被您弃了,丢在一边,几十年不闻不问……”

谢衍被小徒弟一顿控诉,一时招架不住,完全懵了。

随即他回过味来,这是在含沙射影啊!不但在控诉他登圣后忙得甚少管他,殷无极又叛逆,两人关系逐渐僵硬的时日,又在暗指他在断绝师徒关系时,将他丢在魔洲五十年,不闻不问的过去。

谢衍后来才发觉,当时的他寡情到非人的程度,在圣人境早期,他还是未能避免被境界所驾驭,自以为的关怀与铺路,在殷别崖的眼里则是忽视与冷待。

“是我错了。”面对这样的翻旧账,谢衍已经娴熟地掌握了哄他的技巧,道歉的速度极快,一边把化作谢夫人的小徒弟塞到怀里,揉着他的脑后,一边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睫,声音带上些温情的意味,“别哭,也别提离开……”

在他少时,师尊最爱揉着他后脑的软发,把他按在怀里抱着。而后来,吻却又让他们的举动增添几分情人的旖旎滋味。

他本以为,按照谢云霁的清傲性子,会斥他胡闹,或者是无奈,顶多顺势说些什么不许他离开的话,配合着、纵容着他,说些他爱听的话。

而现在谢衍肯向他道歉,殷无极反而在剧本的下一步卡住了。

等会儿,他要怎么折磨师尊来着,忘记了……

“……和、和离,我才不要把余生都赔在一个不回家的男人身上,我去改嫁,对,改嫁……”半晌可疑的沉默后,谢夫人如梦方醒,又开始推拒。

但谢衍的怀抱带着清寒的冷香,他拒绝的也不太认真,甚至有些欲拒还应的味道。

他慢慢找到感觉,开始绘声绘色道:“谢云霁,你放开我!你走你的长生大道,我走我生死轮回,反正我也只是个你养着逗闷子的玩意儿,两不相见不行吗,呜……你放我走,我保证死在外面,不教你烦心……”

比起先前在庙中设的局,在谢衍面前的作天作地的殷无极,正在极为动情地演绎着他新编的本子。方才被谢衍冷不伶仃打乱了节奏,卡了壳,他甚至还悄悄瞄了一眼手中的小抄,明显极了,教谢衍全看了个明白。

虽然知道帝尊是在演绎谢夫人的角色,越是形象,他的身份越不容易被揭穿。甚至,他还有些占着圣人身侧的位子,不教人觊觎的意思。

明明显显是假的。真正的帝尊,热情且百折不挠,给点阳光就灿烂,缠着他死活不松手。偶有几次闹的厉害,只要谢衍转身哄一哄,他又会跟上来,是怎么也赶不走的。

殷无极看着毫无异常,但以他敏感激烈的性子,到底经历了多少的孤独与心伤,谢衍只要一想,便觉得心疼。

见谢衍半天不说话,神情没什么波澜,殷无极拿不准他在想什么,给他使眼色,示意门外还有在吃瓜的,得打发走。

有些东西,这样一个假身份都能轻易得到,但是帝尊偏偏不能。

所以,小狗宁可在他洁白无瑕的名声上撒欢,印上一连串的梅花印。仅是这样程度的纵容,极为有限的给予,他就会快乐,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狗,却分毫不觉得自己可怜。

“来。”谢衍看着无波无澜,实际上早就看着他神游了,见他又活灵活现地表现了一番发疯文学,他只是伸手,掌心向上,显然是在等他的反应。

“……什么意思?”扮作谢夫人深入仙门的帝尊抬起眸,看着面前如孤鹤飘逸,如云中君清傲高洁的青年,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却让他莫名有些发憷。

殷无极本能地伸了手搭上去,被他一把牵住,却还没忘记时时保持人设,轻声轻气地道,“……谢云霁,你说明白嘛,欸,别拉我走……您要做什么呀。”

谢衍也不解释,自顾自地牵着他走进内室,并且随手布下一个结界,隔绝了所有。

“……”韩度勇敢地站在吃瓜第一线,此时的三观已经碎完了。他见结界都落下来了,也知道热闹也只能看到这里了。

先是圣人怕老婆,又是闹和离,到最后,夫人被圣人抱走了,从前厅吵到内室。这瓜如果再吃下去,他恐怕就得被圣人山海剑砍死了。

处于圣人结界内,帝尊没了干扰,当然也不必保持这精细的画皮。

但谢夫人这层马甲,又像是他的保护色,可以荒唐又任性地说些平日里说不了的话。此时独处,他也不欲脱下画皮,直面谢衍。或者说,是不敢。

“圣人生气了?”殷无极站在他面前,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侧,像是被老师抓包的学生。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辨不清他的喜怒,正如面对着看似平静,实则涌动无数漩涡的深潭。

谢衍却是穿过屏风,撩起纱幔,坐于矮榻茶案边。

他先给自己斟了茶,已是半冷,却也浇不灭那无名火。他又从矮榻上摸出帝尊百无聊赖时学的绣样子,是花鸟图,绘样子的时候倒是飘逸灵动,可惜针脚实在是拙劣,与他这两日常穿的白衣针法一模一样。

殷无极不知深浅,却又心思谨慎,不敢过火,于是决定按兵不动,“……我表现的太过分了?教您在旁人面前失了威严?”

大抵是如此了。师尊性子沉寂,虽然宠他,纵着他闹的天翻地覆,平白多了不少后续要收拾,往后谢夫人不见了,还得师尊来收尾。

“坐。”谢衍的声音清冷。哪怕语气只是陈述,但他的地位摆在这里,都像是命令。

越是平静,越是事儿大。殷无极一个激灵,也不多啰嗦,也端坐到他对面。二人中间隔着一张茶案,女装的裙摆与丝缎像是花一样散在矮榻上。

不是他不想变回来,这这模样好歹柔弱些,谢云霁就算发火,也不至于真和他较劲吧。

“没叫你坐那儿。”谢衍看着他紧张的模样,觉得帝尊这骄人的性子,看似恣狂放肆,在他面前却乖巧的不行。

于是,他拍了一下身侧的位子,侧眸看向他,语气淡淡,“过来。”

嗯?看上去并不是生气。帝尊他又行了。

方才正襟危坐的君王,立即坐到了白衣圣人身侧。原本坚韧又挺拔如青松的身子骨,此时却化为逐流的水,缠绵的枝蔓,双手扶着他的膝与腰背,依靠着他的肩,亲亲密密地缠上来。

“若是弟子做错了什么,师尊尽管罚我。”殷无极用下颌蹭了蹭师尊的白衣,手指却勾上他柔滑的长发,绕了一个圈。“……您若是不给我划红线,我会越来越放肆的。”

他固然偶尔会钻牛角尖,犯些幼稚的错误。但帝尊近日的表现,看似疯狂,实则都是拿捏着度的,甚至在不断调整着自己的策略,不断计算着师尊的承受度,博他的欢心,讨他的爱怜,却又把事态控制在可以解决的程度。

在北渊历练出来的帝王,心思早就堪比蜂窝煤。

当他再不要脸些,时进时退,端的起姿态,放得下身段,进可当他的知己好友,退可做他的漂亮情人,圣人都禁不住这般勾缠。

“没说你错了。”谢衍好似一座巍峨的雪山,远远看去,千里冰封,却也不能教烈火这般日夜地在他身侧烧。毕竟,他本性并非古井与冰雪,也曾有过放肆如风的岁月。

“错的是为师。”

“啊?”

端然清冷的圣贤,断情绝欲的圣人,无论是怎样的倾城形貌,他也不该为之动容半点。

但是他却抬起手臂,自然而然地将倚靠在他侧肩上的帝尊揽住,原本紧绷的背也微微放松,不再强求自己是一把无坚不摧的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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