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480章

第417章 少年初识

白帝城位于江边, 占据交通要道,四方来客向此地汇聚。

城中有三大楼,胡玉楼是其中之一, 往来多豪客,自古就是繁华之地。

今日, 胡玉楼只有寥寥修士往来,门可罗雀。

一场来势汹汹的恶疫, 让城中风声鹤唳。

凡人不知这是怪病还是诅咒, 只能归因于鬼神,户户闭门不出;或是寄托仙神, 希望仙人布施, 所以城中道观香火尤其鼎盛。

白帝城本土的宗门世家联手封锁消息,试图将疫病捂一阵,至少把东巡的圣人伺候走了,再另想办法解决。

本地道宗世族一是怕事,二是排外。

听闻圣人东巡的消息, 他们一开始还挺高兴, 欢宴都准备好了, 意图圣人面前献宝。没成想出这桩意外, 他们改了主意,想着赶紧把谢衍伺候走,可别揭穿他们的老底。

他们在本地呼风唤雨, 在三圣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道家崇尚清静无为,向来不管太多凡间事务。若非圣人东巡至此,他们有所顾忌,需要维持表面花团锦簇, 指不定还会处理的更潦草些。

圣人何等锐利,终究是纸里包不住火。

儒门三相被师尊打发出来,如何安排东巡队伍,如何说服当地道宗让他们协助,更甚者是如何扫除疫病。一桩桩,都是棘手事。

中午刚过,他们在胡玉楼中要了个包厢,凑在一处开了个小会。

沈游之少年天才,医毒双修,还被谢衍送去药王谷给药王打过下手。

他方才伪装成医修去城里医馆看过,外边不排队,是为保持表面的平静祥和。

医馆内躺满了病人,沈游之逐一俯身查看,揭开粗布麻衣后,他们的皮肤有黑斑似的疫患,更严重的,患处如蜂窝,抓破处流着恶臭脓水。

整个医馆里烧着艾草,坐诊的医修忙得脚不沾地,病人在痛苦哀嚎。

不过据他从医馆里打听,这病症虽然看着可怖,但城里死亡人数不多。

大抵还在早期,多半人都未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沈游之医者仁心,很是不满,道:“他们胆敢如此拖延,也是因为这病致死需要半月左右,传播方式也不明,所以道宗修士才大意轻忽,以为可以等圣人走后再处理,却把人都聚在一处,压着消息。”

“强龙不压地头蛇。”

风飘凌跟随谢衍最久,揣测他的心思也很准:“师尊碍于道统之别,无法当面申饬道宗盟友,亦不好越俎代庖,驳了道祖的面子。”

“所以,师尊先以个人名义借用白帝塔,截断疫病来源,对外却推说是为推算命数。与天道有关的事情,该懂得人自然知晓,不懂也就不懂了。至于后续斡旋一事,师尊就不能直接出面了。”

沈游之年纪尚轻,对儒释道之间微妙的关系理解不深,诧异道:“我听不明白,师尊为何不能出面?师尊不是仙门之主,大家都要听他的吗?”

风飘凌解释:“道祖长居清静山,向来奉行‘无为而治’,从不管事。东洲道门,向来是以山头宗派划分领地,各自封闭,一家一姓,如同一座小国。”

风飘凌如此了解,也是因为身世。他出身东洲某个已覆灭的王朝皇家,最了解东洲作风。

“东洲修士,向来奉行‘孤’,自扫门前雪。”

“因为道祖的缘故,他们尊长清宗为道门第一宗。但是,他们虽然听从师尊,也只是听从‘仙门之主’而不是‘儒家圣人’。这是为了依附在‘仙门’体系中,心里未必如何认同我们儒道。”

白相卿一合折扇,“也就是说,师尊注意到天道的异常,才去借的白帝塔。此事虽然道祖应下,但是他若是对外说‘帮道门解决疫病根源’,等同于道门修士百无一用,连这都无法解决,还要师尊兜底。岂不是很得罪人?”

谢衍当然不怕得罪人。

但是要把事情做到妥帖,既点醒对方,又要大家都有台阶下,硬来是不成的。

如果谢衍强行揭破表面和气,只会让当地道宗与他撕破脸,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他不熟悉城中情况,地头蛇联合起来给他使绊子,只会把他架起来,什么也办不成。

他并非要动道门的根,与之相反,要将对方往仙门的体系里拢。

无论是贤士仁人,还是土皇帝地头蛇,只要能团结到一处,认同“仙门”的理念,有些私心他可以容忍。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谢衍向来是明白的。

“圣人东巡,既是‘恩’,亦是‘威’。”

三相跟随圣人东巡,听其言,观其行,终于真正理解了谢衍的目标。

“东巡,既是为仙门除弊病,治沉疴,发掘洞天遗迹;也是为了教导后辈,聚拢人心,让圣人之威种在每个人的心底。”

“东洲的作风,我比你们了解,我去拜访当地道宗,一定说动他们。”风飘凌坐起身,率先说道。

白相卿随即颔首,接下了任务,“我去城中探查,找疫病的传染源头,游之师弟,等我消息。”

沈游之医术最好,他义不容辞:“城里的医馆交给我,再多看几个病人,我就能配出特效药方。”

风飘凌和白相卿即刻动身,沈游之倚着窗口,从胡玉楼的二层看向隔壁大门紧闭的医馆。

他看得出来,医馆里面已经爆满,还有许多求医者围在门外,或是哭号,或是叫门,皆是求救命的声音。尽是人间百态。

若是医术靠不上,他们只能祈求拜神或是巫术。

胡玉楼一侧,来往的修士渐多。

在部分道门修士眼里,生老病死是凡人命数,他们已经脱离了其中局限,不宜插手太多。

沈游之在窗口坐了一阵,见到有妇人抱着孩子跪在修士脚下,祈求仙君赐丹。

凡人不知,修道者也并非每一个都擅长医术。

脾气好的,或能好心解释一句,‘贫道不会,且去医馆排队吧’,脾气不好的,径直起身离去,凡人也不敢多言。

医馆前,有使役开了门,张贴一则告示。

上面分明写着:“本馆铺位已经不足,余下三十席,一席十金。”

重金买命。

这无疑是说,如果付不起钱,就得不到治疗,只能回家等死了。

在萧瑟的秋风里,富贵人家的轿子停在医馆前,竟是有大夫提着药箱钻出来,转眼就欲上了轿子。

这是被豪族重金所诱,去给人专程看诊去了。人家并不需要来医馆,更有甚者,还能请到城中修者。

许多贫病者,却是裹着草席,披散头发,试图遮住脸上蜂窝似的黑斑,在医馆外打地铺。

这天气乍寒,他们冻的瑟瑟发抖,拿不出这十金,又不肯放弃生的希望,有家人在侧的,更是哭成一片,格外惨淡。

“让开,别传染我,你们这些穷鬼,看什么病!拿不出钱就走开。”

那上轿大夫护着药箱,撅着两撮小胡子,一脸不耐烦。

他甚至还踹了一脚那抱他腿的病患,“腌臜玩意儿,放开老夫的靴子,别把脓水蹭上来。”

红衣少年坐在二层观察情况,此时凤眸一眯,冷笑道:“嫌贫爱富,算什么医者仁心。”

他游学时,经常在药王谷和医宗来回跑,药王决明子与医宗宗主白术都赞他医术出众,假以时日,定能修成大家。

他不挑病患,专捡疑难杂症治,此时见这医馆闭门,心里顿时有了章程。

“不就是几个臭钱,至于绝人生路么?”

沈游之倚在胡玉楼二层栏杆侧,嗤笑一声,刚好夺过所有人的眼球。

戴着一顶斗笠的青衣少年剑客,本是坐在茶肆边。

看到这一幕,他的手已经按上了剑柄,正欲出手,却被绯衣少年出声截断。

沈游之手中握着一把金豆子,笑着往下洒去,却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

“——还复来!”

此地寥落,除了求告无门的病人外,没多少闲人路过。

他们先是目瞪口呆,紧接着,意识到这位财神爷撒的是救命钱,纷纷在地上捡,口称“恩人”。

青衣剑客抬起斗笠,容色清俊,他饶有兴趣地看向那轻巧地从二楼跃下的绯衣少年。

少年有一张桃花春风面,笑与怒皆风流,性格却烈的很,当即就踩住那顶权贵派来的轿子,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想要做什么?”

叶轻舟心里想,将剑背回身上,随着涌出茶肆的人流,向着那众人中央走去。

沈游之先是轻巧地踢倒了那人高马大的轿夫,一脚踩在了那吓坏了的大夫脊背上。

“见死不救,谄媚权贵。就你,也配称医者?”

沈游之先撒金施恩,又展示一手武力,最快的方式夺得了话语权。

如此,旁人在轻视他少年容貌前,会先高看他三分,他就更好踢医馆的场子了。

叶轻舟青衣斗笠,长剑别在腰间,静静打量着他,在围观的凡人中,格外鹤立鸡群。

“你,还有你,来搭把手,帮我把摊子支起来。”

沈游之不认得他,虽然瞧了一眼,却轻描淡写地掠过,再对两名拿了金的病患家属道:

“医馆不治的病,我来治。小爷最爱看疑难杂症,这有助于我修行,你们拿了我的金,就来给我诊脉。待小爷看完,你们不信,随后爱去哪里求医,我才不管。”

他这一番说辞,更加贴合人性。

众人纷纷想: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若是这不差钱的小仙君如此撒金,是想多看些疑难杂症提升医术,那不如试试,也不算是白拿贵人的金,万一他有真本事呢?

再者,就算看不好,还可以用金去医馆看。怎么算都是不亏的。

不多时,医馆对面的摊子就支了起来,沈游之坐诊,他面前的病人大排长龙。

他搞的如此轰轰烈烈,当然是做给当地道宗世族看的,还把理由宣扬了出去:“花钱买病人看诊,用以修炼医术。”

管他们信不信,总之算作他个人行为,和儒宗无关。

叶轻舟无声地笑了笑,他压低斗笠,站在了绯衣少年的身侧。

沈游之见这无名剑客不知趣,非得凑上来,先是眉毛一挑,道:“道友,你作甚么?难道也染了疫,想找小爷看病?”

“并非如此。”青衣剑客声音温吞,他道,“小仙君一人怕是忙不过来,我辈行侠,遇事当然搭把手。”

“你会看病?”沈游之用镊取下一块黑色的痂,放置到药水里保存。

他颇为怀疑,“你就杵在这里,能有什么用处?”

叶轻舟是道祖弟子,若是风飘凌在此,定能认出这位道门的少年剑神。

他的名声在东洲一向很大,甚至有时,风头都要盖过他的师兄,在东洲行走直接刷脸。

有他杵在这里,和定海神针似的,本该来找沈游之麻烦的本地修士,哪里还敢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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