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527章

谢衍妄图以人之身,驾驭这远古奔流而来的洪流。

他明白,想要使这奔流的洪水臣服,并非是要控制住一瞬,而是一场与天角力的持久战。

天阶之上,与他对弈的那个存在,终于浮出水面。

在这浩瀚山河展开之际,谢衍听到一个声音:“似乎忘记告诉你了,谢云霁,红尘道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人道。”

……

江潮之下,多少离合。

“该我去堵大堤了。”

青袍的师兄在离行时,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他的小师妹。他抚过少女头上的梨花簪子,似乎隐忍着什么,终而还是没有说。

他低声道:“宁宁别哭,都要成小花猫了。”

“是雨水,宁宁才没哭。”师妹仰起头,素面姣好,泪水、雨水和泥水混杂在一起。

“等到雨停的时候……不,还是不说了,这样不吉利。”少女将簪子拔下,赠予心上人,“师兄,簪子送你,你要好好保管。”

说罢,两人在堤上匆匆分别,各自奔向不同的战场。

亦有人再未见到同门友人。

一个浪涛席卷,在漫长的阻挡洪流中耗尽灵气的年长修士,本该退下最前线。他走在堤上,感觉眼前漆黑,忽的一个趔趄,坠入江中。

“老陶——”

一个浪花打来,除却旁边人捉住的半扇撕碎的衣袖,他再也没了踪影。

……

阴云遮蔽天穹,好似遮住人心的光明。

倏然间,无数道流光穿过雷电,抵达沿江的前线。

白相卿持琴勾弦,与洪流僵持。七天七夜,他的五指都溢出血来,眼前忽明忽暗,仍不放太古遗音的琴弦。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乐声在浩渺烟涛中,依旧如金石铮铮。

“……”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只要能够鼓舞在前线的道友,他就会一直弹下去。

忽然间,他听到旁人惊呼一声,“看,快看天边——”

琴声与歌吹,仍在江畔响起,白相卿抬起头,双眸凝视着天际线。

无数御器而来的道友,衣袍鼓风,从天而降。

中洲有仙人。

入世而来。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他的琴声悲怆之中,竟有铮铮金石声。

这是仙门折不断的骨。

……

北渊洲,幽河沿岸。

彼时重装持刃的魔兵,此时正沐浴着冰冷的雨,肃立在幽河下游一带。

他们最前方,黑金色的帝车沉默巍峨,上面走下披轻甲、执天子剑的玄袍帝君。

北渊干涸,即使是暴雨,面前的母亲河也没有如仙门那样泛滥严重。

但是让帝尊亲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陛下,兽潮将至——”

萧珩勒马在侧,作为护卫帝王的主帅,他的神情格外冷峻。

他身侧,殷无极的声音响起:

“兽潮不止在古战场,而是从河中、从荒原里钻出,滋扰魔民,屠灭生灵,已然成患!”

“更有甚者,污染幽河这条关系北渊命脉的水源,甚至在此兴风作浪!”

殷无极双手持剑,刺入地面。

“北渊的好儿郎,举起兵刃,随本座诛灭妖兽,保家卫国!”

澎湃的赤红魔气攀升不断,没入他背后无数魔兵的身上。

独属于至尊的加持,是军心所向,让魔兵充满远超平日的战力。他们是那样全心全意地信仰着这位地上真神。

他们永远的启明星。

幽河之中,有黑影在徘徊。嗅闻到生灵的气息,兽潮纷纷上岸,有鳞、有鳍,形态不一,见之可怖。

伴随兵戈声,这场魔修与兽潮的对抗,自此拉开序幕。

兽潮好似无穷无尽,殷无极在战场穿梭,杀戮近乎机械,却丝毫不见其减少。但他早就挥剑到麻木,怎么杀都杀不完。

有些死去的妖兽,还会和其他尸首融合,异变成更加怪异的模样,再度攻击起面前的魔兵。

不怕死,不怕痛,不知恐惧。唯有攻击的本能。

殷无极的黑火已经充斥了周围,由于每个魔兵身上都得到了他的魔气,黑火绕开魔兵,一簇簇地涌向妖兽,试图将他们连带尸首都烧尽。

复生遏制了,数量还是无穷无尽。

“必须想个办法。”萧珩刚刚一穿十,打着打着,也不自觉地返回了殷无极身边,与他商讨对策。

萧珩银铠红袍,微微屈弓脊背,枪头向下倾斜,像是蛰伏等待暴起的狼。

他舔舔干裂的唇,却打着这幽河的主意,提议道:“陛下,这么打不是个事儿,魔兵可禁不起这么消耗。要不然,我钻到水底下看看?”

他话音刚落,却僵住不动了。

在前一瞬,身为渡劫期大魔的萧珩,甚至还露出了几乎惊诧的神情,好像他没有想到这一切……

他的身边,成千上万正在与异形的妖兽拼杀的魔兵,也好似被时光凝固在了这一刻,保持着不屈战斗的姿态。

殷无极拿剑的手微微颤抖,后来,近乎痉挛,他握不住剑,让无涯剑当啷落地。

“时间……停止了。”

这位年轻的帝尊踉跄一步,周身是狰狞可怖的妖兽,他死死咬紧牙关,绯眸几欲滴血。

在这个世界上,能做到这件事的……

有谁?还能有谁!

整个世界都停止了。他被孤身留在时光的罅隙里,遥望着中洲仙门的方向,几乎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停了多久了?三息?五息?还是一炷香?

他在干什么?

代价是什么,是什么?

“谢、云、霁——”

“你疯了吗!”

第462章 公竟渡河

天地凝冻, 殷无极孤身面对化为苍白线条的幽河,好似身处时间的罅隙。

望向来路, 是幽暗无光的一片;望向归途,更是杳无人迹。

倏忽间,幽河上起了大雾,影影幢幢。

烟水与浪涛中,圣人临江,泠泠白衣好似融入江风。

玄袍帝尊执剑,悍然劈开挡在他面前的妖兽,神情似狂似癫。他跌跌撞撞地涉入水中,遥望浓雾中的那个背影。

识海在共感。

元神在惊悸。

时间失去了概念。

殷无极死死凝望着前方, 喉头黯哑,连风都在共他悲鸣:“谢云霁——”

“师尊!不要、不要渡河!”

幻影。这是幻影!

他明知道, 谢衍的真身不在此处。

从中洲到北渊, 何止万里。穿山越水弥补不了的迢迢距离。他明明什么也阻止不了。

殷无极却伸手, 妄图隔着幻影, 拉住正走向风浪的圣人, 嘶声也托悲风:

“……不要去试, 谢云霁, 你明明都知道, 不要去——”

圣人将尘世弃在身后。

茫茫水天之中,谢衍单手提剑, 走向河中央。

巨浪沾染他的衣袂, 至清至浊。这都无妨。

他轻袍缓带, 持剑踏江,歌而别这沧浪之水。

诗歌,总是以歌的形式被诠释。

他吟道:“黄河西来决昆仑, 咆哮万里触龙门。”

“波滔天,尧咨嗟。”

殷无极听出这长调,正是师尊收集散佚的上古乐府诗时,即兴择出一首,为词谱曲,古音顿挫如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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