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541章

死去的人,也不回还。

在法家的战线上,向来是文士的这位宗主,终于靠近了长川之中蛰伏的庞大妖气。

正因为天道异变,被妖兽祸害的大地已经不能住人,他们必须一寸一寸地夺回这些土地、城池、水源……

“看来是不好对付啊。”韩度乘坐的小舟动荡,他轻身飞起,看着小船四分五裂,也不意外,俯瞰着川流之下的庞大旋涡。

更幽暗的东西蛰伏在此地,才让方圆百里瘴气流毒,几乎成为死地。

评估过这妖气的来源时,韩度明白,今日绝不可能善了。

韩度道:“罢了,不得不上。再顾惜己身又如何,正如圣人所说,此时若是退了,我哪好意思再去享受凡人供养,还不如找个不错的横梁,悬根白绫,把自己吊死得了。”

就在此时,那川流下的妖兽翻身。

忽然间水龙翻涌,天地变色。

韩度的瞳孔收缩,看着那遍布河网的黑气。

他双手捏诀时,这些黑气忽然翻涌,向着天的残缺处涌去,盘旋,分裂,重组……

最终,成为一条遮天蔽日的黑龙。

“圣人呐,和这样的‘存在’正面对决,在下可没有心理准备……”

韩度苦笑,一世权衡利弊、理智冷静的法家修者,此时却没有因为敌我差距而撤退。

毕竟,他已经是仙门中修为的佼佼者了,此时他若是畏战退去,又有谁来顶住这片沉沉坠下的天呢?

是他远在宗门的妻女,还是他宗门中年轻蓬勃的弟子?

下定决心时,韩度双目凌厉,双手相合,掌中突然多出一本法典。

秦律——!

第473章 送葬的船

冬日料峭, 天地雪白。幽河上冻,妖兽也蛰伏下去。

即使来年春再作祟, 也总有个缓冲期。

万物休眠,萧珩仍戍守前线,殷无极却必须返回魔宫,坐镇九重天中央。这种程度的灾难,定然会引起动荡。

启程回宫之前,令使送来急信:

“陛下,来自仙门的讣告。”

黑金色的帝车备好,魔宫近卫披坚执锐,打理帝车上的落雪。他们正待护送陛下返回九重天。

“谁的讣告?”殷无极眼睫轻动。

他拂衣, 暂缓上车,拆开信件的蜡封。匆匆观看后, 他的脚步骤然一顿, 声音微哑:“……怎么会?”

萧珩执着帝车的雪麒麟缰绳, 向后一望, 见魔君神情沉郁凝重, 知晓这必然关系到五洲十三岛格局。

他问道:“陛下, 脸色这么难看, 是谁的讣告?”

“是墨、法二宗的宗主, 为抗击妖兽侵袭,陨落了。”

殷无极攥紧了纸张, 低声道:“本座当年也曾在墨家游学, 与墨家宗主有故旧。法家宗主韩度, 精于法理,亦曾指点过本座。后来,事随时移, 本座离开仙门故地,已六百余年……”

“二位都是真君子,如此,实在可惜了。”

他与二人交情不深,回忆起来还难免伤怀,何况圣人?

殷无极不敢想,圣人在听闻此事时,会是什么心情。

冰凉的雪飘到的脸上,殷无极恍然惊醒,道:“儒道大能一连陨落两位,都是圣人的左膀右臂。正逢中洲仙门大难,再遭噩耗,儒道虽然鼎盛,也会一时大乱……”

“圣人往日凭借威信和声势,尚能压得住的暗流,怕是要压不住了。”

殷无极的判断是正确的。

讣告传到仙门海疆的时候,正逢圣人打退了一波巫人登陆的攻势。

谢衍刚刚出战过一趟,他提着剑出海,将来犯战船击溃。

但对方知道圣人驻守时,就改变了战法,频繁小股滋扰,穿梭游弋,却不会倾巢而出,教他有千钧力道都打在棉花上。

巫人如此行事,正因为南疆大祭司笃定仙门水患严重,圣人谢衍不会贸然调动仙门弟子远征南疆,再开启一线战局。

中洲仙门此时疲敝,只会防守,不会贸然扩大战端。

但谢衍不能赌巫人攻不破防线,只能全勤出席。一次两次还好,一月有十五六次,果真把他死死地拖在这方战局。

风飘凌就在刚刚接到了墨、法二宗的讣告传讯。

他在驻地整理情报,尚未擦干眼泪,见师尊回来,却犹豫了。

“飘凌,为师先休息一下。”谢衍将剑放在剑架上,声音低沉,“寻常战报,你自行处理,紧急事态再来寻我。”

圣人还是圣人。

风飘凌敏锐,还是察觉出师尊看似冷清的神情下,深藏的疲态。

他心惊:仙门看似鼎盛,实际各自为战,全靠圣人弥合仙门共识,力挽狂澜,才能在这般天灾中呈现出团结一致的姿态。

因为仙门之主是圣人谢衍,中洲仙门才有如此凝聚力,肯彼此守望互助,为更广阔的理想而奉献。

可是圣人,难道永远如此光辉,永远不会疲惫吗?

风飘凌攥紧了战报,他不知如何说起。

师尊看上去冷清,实际却是重情重义之人。

墨非和韩度,无疑是百家宗主中与师尊关系最好的几人之一,不仅是他的左膀右臂,更是他的友人。师尊乍一知晓,多半会难过吧。

屋漏偏逢连夜雨,中洲仙门一连失去两位重要大能,现在的局势……

“师尊,有急报。”

谢衍刚刚坐下,单手撑着额,他听了半宿海潮声,还被情劫幻象所扰,正是最难受的时刻。

“嗯。”他闭目养神,应了一声,“放在那里吧。”

“您注意身体,莫要忧思过度。”他行了一礼,退下。

风飘凌知道内情,师尊若是为此失态,他是最不想被他们几个徒弟见到的。此时,他不会多留。

在门口守卫时,风飘凌忽然听到里面的茶盏摔碎声。

“飘凌,备船。”

谢衍的声音沙哑几分,蕴着寂静的悲恸,静静传来。

很快,他听到匆促的脚步声,有些不稳。

金铁声响起,大抵是师尊拿起了剑,重新负回身上,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喝口热茶,就道:

“边防,你先驻守着,吾回去一趟,为两位友人……吊唁。”

他的声音极慢,好似淬血:“友人为仙门道义战死时,吾不在场。若是吊唁也迟到,不能送二位君子一程,愧对千年风雨同舟,吾纵死也难安。”

闻言,风飘凌也红了眼眶,他没有敢回头。

师尊定不想让他看见现在的神情。

在仙门,大能若是逝去,要么是死于雷劫,要么是亡于寿终。

绝大多数时候,是与天地融为一体,没有尸身。若有尸身留下,定然是一种情况——战死。

冬日初雪,天地飞白,墨非和韩度的灵堂已经设下。

白底黑字,白幡匆匆挂起。

伴着寒风飞雪,一切皆茫茫,平生终究归于沉寂。

两位生前既是对头,又是损友,最终连灵堂也是邻居。这对友人,在轮回里一前一后也能搭个伴,不至于孤身来去。

谢衍亦是雪白素衣,不带半点纹饰,静静站在灵堂前面。

战时治丧仓促,办的堪称简陋,完全不符合大能的身份。

法家弟子匆促赶来,为首的是韩殊,也是韩度生前指定的少宗主。

他是韩度义子,正护送韩度妻女来此守灵。

夫人已经在灵堂哭昏过数次,其余弟子在照顾。韩殊正强忍着悲痛,向其余法家弟子询问:“宗主是如何牺牲的?”

“与宗主对敌的是我们闻所未闻的存在。我们亲眼瞧见,还活着的妖兽都昂首望向天,不多时就化为漆黑的雾气飘去,直到在水面上凝聚,诞生出一条可怖的黑龙形态的怪物,可以搅动风云,横扫天地,我们从未见过这等强悍的压迫感……”

那弟子浑身颤抖,连声道:“无法战胜的存在……最终,宗主叫我们这些在外围等待的弟子逃,逃得远远的,千万别回到这里,他会保护我们。我们依照宗主之命逃了,还未出十里,就见到天地变色,原来是宗主用出了早已束之高阁的禁术‘秦律’。”

韩殊闻言,顿时脸色苍白:“秦律……”他也意识到其中代价,宗主大抵是死无全尸了。

“宗主的尸身,最终可有收敛?”他似乎不忍再问。

那弟子悲恸不已,看向灵位处,道:“宗主最终与那妖物同归于尽了,我们折返时,除却敛到水上的这件残破染血的衣袍……再无痕迹,大抵是……”

谢衍听着,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太过不真实。

他上次与韩度交谈时,还是百家共同商议的会议。转眼间,一个活生生的友人就离去了,没有人对此有所准备。

他也曾是天之骄子,又是一方大能。他的死亡竟然如此潦草。

在天道的面前,无常才是修真的常态。

谢衍不再遮掩踪迹,解剑,走入灵堂。

法家弟子们才意识到仙门之主前来吊唁了,忙行礼道:“圣人。”

他点了一炷香,走到韩度的灵前,躬身敬拜。

“吾友。”

谢衍眸底跳跃着两簇火,漆黑浓郁,却能将一切灼为灰烬。

“君舍命证道,吾以圣人之名立誓,必不负君之托付。”

……

“父亲无愧于墨家之训,赴汤蹈刃,死不旋踵。”

“……我们一路除灭妖兽,想要让百姓来年春能搬回家中。一路见到的,尽是水患退去后的淤泥和七零八落的房屋。父亲说,若不是圣人当机立断,可能如今半壁中洲都会是这番模样。我们作为墨者,秉持侠义之道,怎能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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