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5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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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仙魔的首轮和谈如期开始。

在换俘、还粮,战争手段、底线方面,只经过数轮商讨,就很快达成了一致。

他们约定了战争波及的范围,对城池的破坏,对俘虏的待遇,以及换俘的频率等,同时签署了相关协议。

两位至尊内心始终有一道无法突破的底线,硬生生地勒住向悬崖坠落的马车缰绳。

仙魔至尊的底线,也拉高了整个五洲十三岛的底线。

局势不可失控。

道德不能沦丧。

否则,仙魔进入了背盟、毁誓、无下限杀戮的深渊里,仇恨就会越发浓重,重到必须毁去一方的有生力量,陷入百年千年的敌视与斗争里,灾难会难以想象的深重。

但在当下的和平方面,却始终没有达成一致。

无他,北渊虽然进攻速度放缓了,但是连战连胜下,没有任何理由撤出东洲,将好不容易打下的城池拱手送还。

更何况,还有一个复仇的旗号在。复仇的上限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就算魔君认为报复足够,决定撤军,北渊内部也会沸反盈天。就算仙门之主谢衍亲自劝和,这个面子,殷无极也绝不会给。

殷无极敲了敲桌面,犀利的目光看向对面的圣人,道:“上古有句老话,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永远也得不到。”

“若要魔兵撤出东洲,要么是北渊上下普遍认为报复已经足够,要么是仙门的联军取胜,将本座从东洲打出去。”

“除此之外,没得谈。”

谢衍也不意外,和谈只是尝试,他也没想过能谈成。

“想来也是。”他还是那么情绪稳定。

看着对面坐着的一众仙门大能,殷无极心中常怀的那股郁气,忽然间就全爆发出来了。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看向对面德高望重的仙门列席者,尖锐的目光望向圣人,连连冷笑,道:

“虽然本座答应了‘君子之战’的条件,但这并不是本座惧了仙门,仅是为了不让启明城的遭遇,在凡人身上重演罢了。”

“启明城……常居人口是二十二万人,在妖兽袭城后,活下来多少人,你们知道吗?”

“不到五万人。”

“……”

他讽刺道:“魔修的命本卑贱吗,在你们——在仙门的眼中,不过是一串数字吗?想来也对,仙门多么高贵啊,总是居于五洲十三岛的顶端,掌握最先进的仙法,最丰富的资源,指缝里漏下一些技术和资源,就足以让边缘的道统感激涕零。”

“北渊的灵矿矿产丰富,所以合该我们耗尽血与泪,被榨取,被施舍,然后用资源去换取生存的空间,换取向上的机会。”

名为盟友,但当初势弱的北渊,却总是摆脱不了附庸的地位。

现在好了一些,可很多东西……利益,地位,尊严,也终究是要用战争去争夺的。

殷无极环视过仙门众人,最终赤红的眸光落在正中央的圣人脸上,忽然觉得快意。

他这席话,在胸中憋的太久了。

“终于有向上奋力一跃的机会,改变现状的、千载难逢的机遇……难道有谁——合该天生屈居人下吗?”

第491章 王不见王

最终的结果, 也是不欢而散。

殷无极丢下一席话,见仙门保持沉默, 不禁冷笑,“果真是自诩高人一等的修仙者,占据最优越的资源,却看不到其他族群被切开的血管。”说罢,不顾他们难堪的脸色,率先离席。

魔宫一行也陆续跟随帝尊脚步离场。

谢衍的目光落在达成的协议上,恍然发现:他心里自有轻重,该做的事情,他一个也没落下。

这股对仙门的情绪, 又有几分出于北渊对仙门长年累月的不满呢。

“圣人……”其他人看向主位的圣人,似乎在等待什么。

圣人脊背挺直如松如鹤, 阖上眼眸, 面露几分难言的疲惫, “无妨, 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谢衍睁开眼, 依旧如雪冷静, “接下来也拖不了几日了。”

“帝尊说的不错,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 谈判桌上也拿不到。”

“剑下说话。”

是夜,天色浓深, 万籁俱寂。

明日魔宫一行将启程离开, 殷无极居住的大殿本该戒备重重, 魔兵守卫定时巡逻。却拦不住天下第一的圣人。

“圣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殷无极本是平躺着歇息,此时似乎察觉异样, 手抚着膝,支起身体。他盘起一条腿,玄色中衣松散,另一条长腿正自然垂落床下,似是要穿鞋下榻,瞧一瞧究竟。

等到来人步入中庭,他也没有动作,眸似淬血,嘴上不饶人道:“难道是圣人不欲让本座踏出辰天峰,回到战场上,所以打算在此将本座截杀?”

他甚至还散漫地撩起披散的长发,手指插入浓密的发丝间,露出光洁的额头,在灯下光泽莹润。

谢衍身形修长,松姿鹤骨,影子映照在山水花鸟屏风上,正缓步徐行,从中庭又至帝尊寝殿。

白衣青年撩起宛如水波的珠帘,从隔断背后走出,迎接他的却是一柄指着他喉头的剑。

谢衍侧头避开,漆眸浓深,却见殷无极赤足踏在冰冷的地面,一手执剑,一手随意将外袍披在肩上,与他对峙。

他玄袍衣襟还未合拢,露出强劲有力的身躯,唇畔的笑意却冰冷:“本座白日的话说的已经足够直白,仙魔的矛盾已经无法轻易解开。圣人现在想的,应当不是如何说服本座,而是如何在战场上杀了本座。”

即使被剑指着,圣人的山海剑也未有出鞘之意。

“我并非为此而来。”谢衍声音平静温和,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他的剑柄,将剑锋移开几寸。

“难道,这场注定的对决,圣人打算提前一些,在辰天峰就打?”

殷无极冷笑,非要与他一争锋芒,“圣人平素最循规蹈矩,这可是中立地带。”

谢衍面色如雪,唯有唇上还有些许色泽,在灯下显的格外幽明难辨。

他漠漠的眸光凝聚,看向殷无极带着淤血的眼睛,沉声问:“别崖,你的心魔,是不是不对劲?”

倘若他的心魔还算正常,谢衍纵然心中再想为和平竭力一试,在殷无极话说的那么绝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贸然夜探。

殷无极明显神情一冷。

良久,他唇畔的笑容扩大,隐隐有几分疯狂之意,“圣人察觉了呀?”

他语气越甜蜜,越是透着不正常。

谢衍唇畔紧绷,隐隐克制着怒气。但他舌尖上的言辞滚动片刻,也终究没找到立场斥责他不顾惜己身,只有叹息。

殷无极也不欲与他真的打起来,随手将无涯剑掷下,面无表情道:“无论本座成了什么样,圣人在战场上遭遇本座,都是得除魔卫道的。那么本座状态是好是坏,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本座疯了,圣人心生怜悯,就不杀了吗?”

仙魔是战争状态,照理说,他们作为至尊,别说是亲密接触了,连私下一丁点关系都不该有。

谢衍本也是这样克制自己,尽力去避免肢体接触。

他们情人多年,一朝被命运分离,习惯却没改,就算面前横亘着深仇大恨,立场裂隙,也是禁不住身体的诱惑的。

光芒暗淡,唯有莹莹烛光。

殷无极掷剑时,单薄的衣袍掩映的手腕还是呈现出病态的白,却隐隐有着血的纹路。

谢衍不假思索,抓住了他的右手手腕,近乎逼视地向前踏出一步,把他的衣袖向下一捋。

是魔纹,亦是伤痕。

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

魔尊的躯体快要限制不住膨胀的魔气,皮肤上才有这样类似碎裂瓷器般的魔纹,随着他心情动荡,爬满整个手臂,寄宿在他身上,不断噬咬血肉,蚕食他的精神。

谢衍忽然肩膀轻颤,他察觉了不对劲,一边钳制着他的手腕,一边用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抚过他肌肉紧绷的小臂。

那些血色的裂瓷纹路,全是血线。

湿润的血染满他簇雪般的指尖。

他的眼前也好似有血花绽开,心跳如此剧烈。

“殷别崖!”这是圣人难以遏制的怒斥。

谢衍很少有这样连思考都冻住的愤怒。

甚至在得知帝尊入侵东洲时,他想着迟早有这样一日,悲叹多过于怒意。

狂怒而束手无策,只是无能者掩盖自身孱弱的借口。

所以,谢衍遇到何种困难,都能理智应对,保持可贵的冷静。

哪怕是挡在滔天的水患前,或是站在仙友的灵位前。

可在面对向深渊滑落的徒弟时,饶是谢衍也感觉到绝望。

他甚至有那么一刻开始憎恨一切,不惜身的他,残忍的天道,与这个无能为力的,可笑的自己。

被仙首怒斥的魔君,却漫不经心地抬起他如妖的眉眼,唇边的笑意越发轻慢,“死便死了,我死了,你反倒少个心腹大患,仙门危局可解,你生什么气?”

“你再说一遍。”

此时的无情天,面露幽暗,却比最深的炼狱更可怕几分。

他哈哈一笑,不但不退却,反而凑近,在圣人鬓发边吹了口气,注视着他眼睛里快要流淌出来的暴怒。

“还是说,圣人见着本座借用心魔的力量,觉得本座彻底堕入邪道,无药可救了?”

若非魔君寝殿有结界,圣人身上越来越明亮的雪白灵气定会被有心人察觉。

“……陛下千金之子,本该惜身。”谢衍几乎是咬着牙关,眼睛沉黯如黑雨。

“惜身?”殷无极古怪一笑,“谢云霁,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多少人等着我们交战,最终二去其一?”

“本该王不见王,偏要纠缠折磨。仙魔大战,最终之战是什么,难道你不知晓吗?”

“死的不是你,就是我。难道,圣人还想不杀我?”

谢衍一旋身,竟是反手钳制住轻忽大意的魔君的脖子。

殷无极忙用手肘抵挡,双手并指,攻他肩上大穴,试图让他浑身酸麻。

两人都没用真正的力量,只是凭借体术压制对方,最终纠缠着向后倒去,直接摔在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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