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569章

殷无极身上的伤在快速愈合又崩裂,魔气在血脉里涌动,侵蚀着他的身体,血反复打湿黑狐裘,让他的脸色惨淡。

又或许因为盛放到极致,快要破碎,显的莫名诡谲绮艳。

“……可本座,也不能输。”

他的瞳孔收紧,战意几乎战栗。

“都这个份上了,我与谢云霁,除却死战,还有别的解法吗?”

*

“师尊,清江以北已经收复三城,分别是陵江,昌北,怀素。”

沈游之被他派到东洲支援后,成长极快,向阖目养神的师尊汇报:“合欢宫宫主,芳华夫人已至,带来弟子六千。”

“芳华来了吗?先去见见。”谢衍搁笔,他拟好的文书,正是第二封要发在仙门邸报上的信息。

他知道,殷无极一定会做出反应。

除此之外,还会做出反应的,无疑是名单上的人。

“不必劳动圣人大驾,妾身自己进来。”

芳华夫人不似平日身着盛装,画着宫妆,出行要侍女打扇。此时她难得身着利于行动的红裳,身侧跟随多名利落干练的女修。

“魔兵主力渡江,留守的兵力自然不多,这个时候断其后路,能够截断其与北渊的兵员与物资补给。”

芳华夫人声音慵懒,“圣人这神之一手,的确给北渊那群魔修造成了挺大的困扰。但是妾身实际去看过,魔修根本无心占城,也没在攻占的城池留下可用的班底,就好像现在打下来的城池,未来还会置换出去,所以无心发展一般。”

“俘虏?这几座城,加起来大概在一万魔兵,主力果然都撤走了。还有,那萧珩元帅出征时口口声声喊着三十万,实际上哪里有三十万?英俊的男人果然都会骗人。”

“因为与北渊事先有协议,所以没动,封锁了魔气,先原地看管着了。毕竟我们也有人在北渊手上,凡事留一线。”

芳华夫人一气说完,见圣人神色不变,显然都预料到了,也是吃吃一笑,“罢了,这些圣人大抵都预料到,妾身也就不一一道来了。”

她话锋一转,“不过,妾身有一事不明:魔修打进来,也只是打穿一线,而且还不是白云关那一条线。就算他们不从东洲原路返回,可以腾挪的空间还是很大,比如向西,或是去往中洲,圣人如何能预判魔兵的行军路线呢?”

“魔兵的行军路线,吾事先并不会预判到。”谢衍将拟好的文稿卷起,身形如松竹,高寒挺拔,尽是潇潇君子骨。

“但是有些人的逃跑路径,却只有一条。”

谢衍轻轻蹙眉,显然十分厌恶。

他唇边那抹微笑,也变成厌烦的轻嗤:“向中洲走,再渡海,就是去南疆唯一的捷径。”

“何况,吾在东洲,中洲岂不是一条安全的逃跑路径?”

芳华夫人用奇异的目光扫过眼神深邃的圣人。

女人的敏感,让她敏锐地捕捉到他隐藏在克制底下的汹涌情绪。

她轻蹙蛾眉,打量着他细微的表情,还是不动声色地出言试探:“圣人此意,是为了诱导引发了启明城惨案的叛徒逃亡,从而将他们一网打尽。……不,不是,你是在用他们作饵,引诱魔道帝尊?”

“圣人,你要与无涯……咳,魔君生死决战?”

谢衍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或许师徒相戮应当十分悲痛吧。但是芳华夫人深谙情绪变化,她却没从这名幽暗如深渊的青年瞳孔中,读出任何软弱的情绪。

反而在与他对视时,谢衍感受到她的窥探,却毫不在乎地露出一丝清淡而古怪的微笑。

芳华夫人心神俱震,竟然一瞬浑身冰冷,感到悚然。

好似他已有决意,并且会忠于内心所向,将其执行下去。

无论流言蜚语,天下指摘。

“会有人弃卒保帅。”谢衍淡淡笑道,“吾等着鱼儿自己钻进网里。”

他如此光风霁月,好似世间最光明。

芳华夫人却发现一丝违和感。

谢衍还是白衣如雪,却比起往日的素淡,看上去隆重许多。

他在山海剑的剑鞘上换上一根红色的旧剑穗,做工很粗糙,他却十分珍爱,任凭其轻轻摇曳。

正是这一抹鲜亮的殷红,点缀了本该如冰如雪的圣人,如同在白纸上勾勒一点殷红的墨。

谢衍的神情与平日无异,还是那样清高冷淡。

这份冰冷之下,好像有来自深渊的火即将从雪山中爆发,此时正是最后一刻的压抑。

芳华夫人用染着蔻丹的手指抚过嘴唇,她终于看明白,谢衍此时究竟像什么了。

谢衍佩长剑,戴玉冠,锦袍白衣中缀上一点红,如此郑重其事。

不像是即将赴一场生死之战,而是像是新郎官,正要去奔赴他的洞房花烛。

第498章 守株待兔

彼时正值仙门联军向南奔逃, 一时半会无法恢复元气。

道祖与魔君一战损耗了不少寿元。

他拄着杖,步履蹒跚时, 更显龙钟老态。面对如今在安逸中堕落的道门,他默默无言,唯有叹息。

宋澜和叶轻舟一左一右跟着他,似乎有搀扶之意,又怕触碰到师尊的逆鳞,教他更黯然神伤。

剑唯有不出鞘的时刻,才威胁最大。

道祖若是继续避世,没有教殷无极摸清底细,或许更有威慑性……

不过, 这都是无用之言了。倘若当时道祖不站出来,仙门联军只会败得更快。

宋澜顾及师尊身体, 思虑再三, 只能忍痛先弃最明显的靶子清静山, 将道门的中心继续向南转移。

他想的很好:一边机动应变, 抵抗魔君;一遍等待谢衍支援, 再重整旗鼓打回去……

可实施起来, 就是被魔君殷无极一路追着往南方撵, 期间丢盔弃甲不说, 还走一路丢一路道友。

有的扛不住压力降了;有的脱离联军躲得远远的,俨然是被打的肝胆俱裂, 再也无法听“殷无极”三个字了。

联军七零八落, 难以凝聚。

江上一战, 魔君的洪荒三剑毁天灭地,把安逸中怠惰的仙门修士精气神彻底打废了。

道祖败了一场,无暇金身已破, 又怎样让人相信他再遭遇魔君时能够打败他呢?

造神与灭神,不过始于相信,终于不信。

道祖是仙门圣人,虽败于魔君,却依旧比他们强。但是在旁人的眼里,他无法灭魔,就已经不如魔君了。

“五洲十三岛的席位变动了。”百晓生勾勒一笔,圣位的排名悄然变化,魔君殷无极登临天下第二席。

真正的坐二望一。

接下来,被无涯剑寒芒逼近背后的,就是圣人谢衍了。

通缉名单既出,在仙门引起轩然大波。

在向南的路上,宋澜也收到了这份印发天下的仙门邸报。

宋澜先是勃然大怒,继而才后怕不已:“世家那些墙头草,这个时候倒向我,不是因为与圣人谢衍不睦,所以转投道门,而是担心被魔君找上门寻仇,才刻意以我们道门为挡箭牌?”

“简直是陷我于不义!”

他器量偏狭,自诩高贵,有身为修仙者的骄傲。他看不上魔修,却更不愿与两面三刀者为伍。

何况,他们可是实打实地拿道门做了炮灰顶雷,自己却勾连南疆,隐藏在幕后。直到现在,才被持续追查的谢衍翻出来。

可这腥风血雨的仙魔大战,都已经打成了一摊子糊涂烂账,现在已经停不下来了。他们大多被裹挟进战争的狂澜之中,却在动荡中痛苦不已,甚至还在迷茫痛苦——这场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

是与非?正与邪?不,统统不是。

北渊虽然起初打着报复的旗号,还算是出师有名。但报复如今已经演化为全面战争,魔修付出了这么多血与泪,必须要从战争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仙门虽然是被侵入的那一方,可引子却是仙门内部矛盾外溢的结果。仙门亦妄自尊大,不肯为启明城一事低头。

仙门虽有厚重积淀,但是道统屡屡不合,程序上重重掣肘。

内部亦有傲慢自大,畏战怯战,权力斗争等问题,和平时还尚且掩盖的问题,此时全在战争中暴露了出来。

谢衍的时机选的准。

倘若在仙魔大战之前,整个仙门都梗着脖子,心气儿高。就算知道内部有问题,但是向魔修低头认错一事,更无法容忍。

而此时,正是仙门疲惫畏战时。渡江初败,原本还沉浸在傲慢的大梦里的仙门修士人也清醒了,也明事理了,眼神都清澈了许多。

此时见到熟悉的名字,他们心中多少有种“就是你们害我至此”或是“玷污了仙门尊严与正义”的遭受背叛感。

“师弟,其他事情暂且不论,谢衍是否心有算盘暂且不论,但他有句话说得对,外部的敌人要抵抗,内部的叛徒也要清算。”

叶轻舟抱剑站在一侧,“师兄打算拿下他们?”他亦赞同,甚至轻抚过剑柄,凤眼里含着一点如芒刺的杀意。

宋澜道:“是非黑白,师兄分得清。道门不愿庇护仙门叛徒,师弟,我欲下令驱逐,你代我走一趟。”

叶轻舟青衣斗笠,抱剑,颔首:“是,师兄。”

五洲十三岛的风向,还是春江水暖鸭先知。

世家原先来投奔道门,仗着自己有拉拢价值,夸夸其谈倒是行,出力时却躲在最后,的确借着风头正盛的宋澜藏过了最初那段时间。

仙魔大战时偏从中洲叛出,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仙门邸报引起轩然大波,没等叶轻舟驱逐,他们就嗅到了变化的气息,连夜收拾细软,压根没有跟着联军转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叶轻舟只看到人去楼空。

他青衣执剑,在临时的驻地走了一圈,没看到线索,更是家属的影子都不见。当初所说举家搬迁,为道门效力,究竟有几分真,怕是永远也搞不清楚了。

“会往哪里逃呢?”叶轻舟思忖片刻,从驻地走出,在通知师兄之前,他先给沈游之发了一封信。

叶轻舟虽然出身叶家,但与家族关系极淡。圣人的名单上没有,大抵是没有参与。

倘若参与了,以叶轻舟善恶分明的性格,见他们被魔君报复,大抵也不会阻拦。

叶轻舟写道:“君、陆、谢这几家,皆有大能在名单之上。某去驻地看过,已然潜逃。”

沈游之自从来东洲支援后,一直在行医救人,修为也增长不少。此时师尊来了,他更是伴随左右,为他处理事务。

正在返回中洲路上,沈游之接到了信。

谢衍此时未曾高调地乘坐仙门云舟,而是带着沈游之悄无声息地通过陆路离开东洲。与此同时,白相卿已接到消息,动身去替师尊镇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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