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跟得上魔道帝尊速度的魔修,北渊不超过五人。
萧珩却要掌控魔兵大部队,不可能跟来,只派遣了几千魔兵跟随陛下。
但是在这样极限的赶路中,他们完全跟不上陛下的速度,要迟上半日的脚程。
殷无极与魔兵大部队的脱节也是意料之中。
这样的结果其实不令人意外。殷无极离开追捕之前,甚至与萧珩产生争执。
“陛下,你与魔兵大部队一定会脱节,这无论从战略还是战术上,都会造成极大的风险。”
萧珩不是没有警告他,他甚至向他澄清利弊,问道:“弟,这个风险,你一定要冒?”
殷无极却紧紧握着剑柄,牙关紧咬,几乎咯咯响。
他控制不住这种战力和憎恨,这几乎已成执念,道:“如果此时没有截住这些罪魁祸首,教他们从中洲逃往北渊……我们几乎没有可能越过中洲,渡海远征南疆。一是海上路途遥远,远征劳民伤财,何况海战不是我们的强项。二是这场战争已经难以停止了,倘若再扩大,失控的战车一定会坠入深渊……”
“除非,我们能将中洲整个打下来。”
殷无极说到时,甚至还笑了,他无疑觉得荒谬。
圣人谢衍还没有出手。他就是再妄自尊大,也不会觉得拿下中洲是个很简单的事情。这无非是痴人说梦。
萧珩也觉得不可能,他换了种劝服方法,凝重道:“这个时候,圣人将祸首的名单印发天下,引起轩然大波。陛下,他固然也有澄清之意,但此情此景下,你觉得不是以此诱饵的可能性有多大?”
“大抵是诱饵。”殷无极沉默片刻,道,“谢云霁是个实用主义者,他不做无用之事。”
他知道是诱饵,他说不定会正好遇上他那位站在巅峰的圣人师尊。
旁人看不透,但他最懂谢衍,看穿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那又如何?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踏入了这局中。
“既然是避不开的一战,那又何必规避?”
魔君轻轻地微笑着,他从黑雾之中凝出身形,将无涯剑抽出,黑袍鼓荡着山风,如同降临绝关的一片梦魇。
“面对仇敌,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赚。全杀了,本座就算最终战死在这里,那又何妨?”
魔君已经出现在背后了!
君飞卿觉得自己此生从未如此接近死亡,他的骨头和灵魂都在颤抖,忽然想起他们方才讨论的黄老的结局——倘若落在殷无极手中,恐怕会极端恐怖!
“再输入灵气,所有!只要、只要打开阵法!”
“只要能打开阵法,我们就能逃——”
话音刚落,天门关发出隆隆轰鸣,四面铁索勒紧,似乎在启动这扇常年紧闭的钢铁巨门,希望的曙光几乎就在眼前……
天穹都笼罩黑雾,在魔君紧逼的阴影中,一缕微光从关中透了出来。
“成功了!我们能逃掉了——”
陆家家主的笑容洋溢在脸上,那股喜悦还未消尽,他定睛一看,却见一个身影站在洞开的门扉尽头。
白衣墨发,负剑而立。
遥遥的清光落在他身上,宛如此界至高至明的日月。
青年抬起漆黑的眼眸,衣袂携山风扬起,流云回雪,唯有剑鞘一抹赤红的穗,轻轻飘荡。
他孤身站在关前,一人一剑,胜似千军万马,是无法逾越的巅峰。
“圣……圣人谢衍!”
什么叫做最深邃的绝望。
那就是他们逃亡的唯一道路上,前有圣人,后有魔君。
插翅难飞。
谢衍的目光在面露惊惧的仙门叛徒身上轻轻一点,毫不在意地掠过,再望向那个与他遥遥对峙,负手而立的玄袍身影。
他的声音清冽,不似往日冰寒,反而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春风般的温柔:
“此路不通。”
第500章 千年赴梦
天门绝关之前, 一圣一尊,狭路相逢。
两人对峙时, 一瞬亦是千年。如梦浮生在耳畔呼啸而过,流转的光阴在此蓦然停滞。
越过绝关的肃杀秋风,被挽在魔君飘摇的玄色广袖中,又穿过他的身侧,被圣人用赤红剑穗温柔地系住,终而流转在他飘动的墨色长发间。
风的低徊,正是师徒相杀的悲鸣。
他们都听到了宿命与因果在敲门,终章已至,惊破这沉寂千年的大梦。
殷无极赤色眸光微微凝聚, 径直越过困兽犹斗的几名仙门叛徒,与久违的师长目光交汇。
正如金铁交击, 电光火石间, 眉间心上窜出滔天烈火。
殷无极沉声说:
“圣人, 本座欲杀仇敌, 以血祭我启明城十万亡灵。”
“还是, 圣人欲包庇叛徒, 阻拦本座?”
字字带血。
殷无极玄色帝袍如黑雾, 右手握着黑金色的无涯剑。
剑锋点地, 再扬起半弧,凌空指向的却非已是囊中猎物的仇敌, 而是肃立关前的白衣圣人。
魔气浓烈到近乎实质, 是憎恨凝练到极致, 即将暴走的疯狂。
“吾欲拦陛下?不。”
谢衍的态度风轻云淡,好似将烽烟视为良辰。他将一缕垂下的发挽到耳后,露出清冽如雪的侧颜。
他身后背负的山海剑甚至还缠绕着封印, 唯有剑穗在如浪的灵气中摇曳,像是一朵雪山上的凤凰花,莫名缱绻。
殷无极凝视着他,视线掠过他的剑穗,轻轻一勾,好似天地也摇动。
谢衍侧过肩,右手负在身后,干脆利落地让开半步,将被他堵截住的叛徒全然暴露在殷无极的剑下。
“今日,吾来迟半步,未曾见到活着的仙门叛徒。”
如同晴天霹雳。
被一圣一尊夹击的仙门叛徒们顿感绝望。
为首的君飞卿大惊大怒之下,当即嘶吼道:“谢衍!你身为仙门圣人,难道不该按照仙门程序行事,你竟将我们出卖给魔头——”
“是尔等出卖仙门。”谢衍打断了他的斥责。
他冷冷道:“杀人偿命。怎么,你们的血脉如此高贵,旁人死得,偏就尔等死不得?”
“至于仙门程序……”
谢衍居高临下地睨去,好似看着什么脏东西,“吾即仙门。”
“容尔等置喙?”
圣人言出法随,君飞卿等人本欲反击,瞬间好似被重压摁在地上,五体伏地,半晌爬不起来。
“谢姓小儿——!”
谢衍五指微微收拢,他们所伏跪的地面呈现蛛网似的龟裂,全身的骨头好似被碾碎,再被悍然拍下,身形轮廓嵌入地表,发出惨烈的悲鸣声。
“……豺狗勿吠。吵人。”谢衍轻描淡写地收手,他连剑都不屑出鞘,只是用境界压人罢了。
他们也是一方豪强,在谢衍面前,却是一招半式都撑不到,可见其深不可测。
不过,一圣一尊的气场对撞之中,一切圣位以下的修士都如同待宰的羔羊,没有半点反抗余地。
就是这样绝望的差距。
“圣人何意?”殷无极眼眸淤血,他并不惊讶会在此处见到谢衍,甚至知道这是一个针对他布下的局。
他没得选,只能闯进来。
谢衍握着的,是他绝对放弃不了的砝码。
谢衍捏诀,随手以结界大阵覆盖天门关,不放走仙门叛徒,亦没有放走殷无极的意思。
“接下来是要审问,还是直接处刑,帝尊随意。”
谢衍处理完,退开两步,袖手在侧,避免殷无极挥剑时血溅在他的白衣上,玷污他今日特意为见他挑选的衣衫环佩。
“陛下,请吧。”
圣人的神情漠然,轻轻掠过在他眼里早是一具具尸体的叛徒,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甚至唇边还滑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唯有与殷无极交汇的那一刻,迸溅出万千星火。
“哦?这是圣人的诚意?”殷无极的声音低哑,宛如磨砂的质感。
大概是仇恨浓郁到一定程度,他反而冷静下来,没有完全被憎恨冲淡理智。
殷无极心知肚明,这是诱饵,也是甜头。
谢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亲手弑杀仇敌的机会让出来。
但他要付出的代价,可能远比复仇要高出许多。谢衍不会轻易放他走。
“罢了。”殷无极笑纳了。
他提着剑,一步步走到仙门叛徒面前,更加腥烈的魔气压的人几乎窒息,还蕴着操纵人心的力量。
殷无极没有回头,漫谈似的,随意问道:“圣人,是如何查到他们的罪行的?”
无涯剑钉死君飞卿似乎试图捏诀的右手,再斜挑,让他的手掌飞出去半截,在血泊里抽搐着。
“啊——”惨烈的呼救声,却被魔君凌空扼住喉头,连淤血都吐不出来。
谢衍本站在一侧,听到殷无极问他,有问必答:“以世家投机的习惯,在这个时候叛出中洲,投往正与北渊交战的道门,不符合常理。”
“仅是如此?”殷无极挑眉。
“以不寻常为线索,向后反推而已。帝尊向南征伐时,我也未曾闲着,去了趟荒废的世家原驻地。”
谢衍淡声道:“遗迹处理的很干净,在搬走时,他们将该烧的资料都烧尽了。但吾在废弃的斗兽场下,掘出了被当做妖兽饵料培养的修士尸骨,大抵是清理时,仆从偷懒,就地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