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572章

谢衍逐一扫过他们变色的脸孔,道:“尸骨的死亡时间还在一年内,怨念残留着。吾和鬼界那边打了声招呼,稍微用了一下禁术招魂。不巧,从鬼魂的诉说中,得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事急从权,圣人当然会不择手段。真正坐稳仙门之主位子的,又怎么可能迂腐不堪。

是非,决断,决心与意志,谢衍都是超尘的存在。

说罢,谢衍随手向殷无极抛去一颗夜明珠,道:“有了线索,就要继续往下查。登在邸报上的那份名单,即是我掌握的名单,亦是向帝尊承诺的真相。证据都刻在法器里了,请陛下阅览。”

“这是圣人的礼物?”殷无极顺手接住。

“不,是代价。”谢衍凝视着他,锋芒一闪而逝。那是掠食者的眼神。

殷无极付之一笑。

“这份礼物,本座收下了。至于代价?本座无所谓会付出什么代价。”

如此,显出他已有决死之意。

他们这种微妙又失衡的关系,作为宿敌,又显得默契太绝佳。作为知己,又掩不住缱绻的敌意。

“果然、正如南疆大祭司所说,圣人谢衍与魔君殷无极——有、有染……”

殷无极神色一变,似乎被戳到了最隐秘的地方,暴怒道:“住嘴!”

已经被逼至死战,谢衍哪里还会在乎他们说什么,何况这终战之地除却会动的尸体,唯有他与帝尊。

他袖手一侧,身形挺拔如苍松青竹,温柔提醒:“别崖,把他们的记忆提出来,也就无用了。”

殷无极眉眼一弯,紧绷的敌意也舒缓,向谢衍投去流光溢彩的笑容。

“圣人美意,本座知晓。”

仇恨。

血债。

殷无极剑落下时,表情是空白的,他甚至没有几分复仇的快意。

他已经手戮了十余名参与阴谋者。

他们虽有名声,却多半是沽名钓誉,更没有配与他为敌的强者。可以说,每一个都是他平日不会一顾的庸碌之辈。

可就是这群虫豸,勾连南疆,被利益驱使着作为天道布局的棋子,设计攻破了启明城,点燃仙魔大战的烽烟。

他与谢衍,明明已经很用心去守护珍贵的一切了,可砸碎容易,维护却难。

战争不可挽回的时候,真相才浮出水面,太迟,太迟了。

谢衍看着一地碎裂的尸首残骸,并不介意殷无极杀人的手法残虐血腥。

在他眼里,别崖怎样做都是情有可原,有何错处?

圣贤君子走过血海,依旧清风霁月,不染半点尘埃。

殷无极半跪在血泊之中,单手以剑支撑身体,抚着漫上魔纹的脸庞,似乎在隐忍着痛苦。

“终于、终于有所交代……”

殷无极看似脆弱的脊背上背着几乎压垮他的因果,“我,不负我的臣民了吗?”

是帝业吗,还是每一名枉死的幽魂,至今仍然徘徊在他的身侧,发出被赤练业火炙烤的悲鸣声。

“陛下,陛下,救救我们。”

殷无极伸出手,却如水中捞月,捞了个空。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若是没有渡江一战,殷无极等不来真相,也等不来仙门低头。

可是,太迟了。

连锁的反应已铸成,仙门,北渊,又有无数无辜的魂灵被他点燃的战争牵涉,卷入这场仙魔大战中,葬送无数生灵。

吊民伐罪的他,亦成为新的祸首。

终局已至,殷无极将要拼上至今为止的所有的一战,也即将来临。

“给出真相的承诺,已经向帝尊履行。陛下的仇敌,吾也设计引其入瓮,交由陛下自便。”

“吾自问,已不负卿。”

谢衍向背后握住长剑剑柄,封印发出繁复的金光铭文,继而寸寸崩裂,解放山海一剑。

“承圣人一诺,本座感念。”

殷无极的脚下是流淌的血海,他将染血的剑横在身前,长眉入鬓,眉骨高挺。

昳丽的容貌,在他掀起眼睫,显露出一抹赤红眼瞳时,越是凛然绝代。

谢衍腰间的环佩清鸣,好似凤鸟徘徊的回声,他道:“身为‘谢云霁’的承诺,已经完成。接下来,吾要履行仙门之主的义务。”

“别崖,天门难越。”

他的白衣随着山风飘舞,山海一剑,在天门关面前乍露锋芒,如天光铺满霜雪。

“今日,你能否真正越过……面前最后一座阻挡你前进的山峰。”

殷无极直视着他的师尊,仇恨已了,心结骤解,他对谢衍的情感复杂难辨。

他的师长,他的知己,他的情人与宿敌。

这天地一局上,除却天道的干涉,他能够感觉到另一端传来的无限引力。

白子与黑子交错,他和谢衍以山河湖海为棋盘,以兵卒将帅为棋子,在此悍然交锋。

征伐、辗转、周旋、占据与收复。

对弈者是最懂对方心思的情人,谢衍瞒不过他,他亦瞒不过谢衍。

无论如何拖延,规避,错过,终局却避不开真剑的交锋。

谢衍想要停下这场仙魔大战,让北渊退却,唯有一个方法,打败魔君殷无极。

殷无极想要为北渊洲争夺一个公道,改变这傲慢与偏见的现实,保存迄今为止的战果,唯有战胜圣人谢衍。

不决出胜负,不战至一人死去。

战争无法结束。

殷无极面对谢衍,露出最真挚又纯粹的笑容:“千年如一梦……圣人啊,师长与弟子,究竟谁能杀了谁,今日就能见分晓了。”

秋风吹越关山,结界掩盖了一圣一尊的终极一战。

被圣人安排在关外埋伏的沈游之及仙门弟子,或是还在赶来的精锐魔兵,都未曾料到这两位至尊竟然如此疯狂。

断绝后路,不要帮手,自顾自地甩开所有援军。

君子之战。

一对一,至尊对至尊,巅峰对巅峰。

就好像宿命如此撰写,史书上也合该有这光辉灿烂的一页。

无论这对师徒的终局如何狼藉惨淡,至少此时剑锋相对时,他们都如此敬重着这位世间唯一与自己相配的对手。

“谢云霁,你……”殷无极话音未落时,他已经动了。

无涯剑急速攻向谢衍的侧肋,魔君的身形化为黑雾,声音缥缈在风中,却是笑着:“圣人独绝风姿……真是教本座倾倒。”

“陛下今日……也是倾城绝代,令人心生爱慕。”谢衍君子坦荡,毫不避讳地说着爱慕。

谢衍的战意伴随激情高扬,身为绝顶巅峰的圣贤,他面对寂寞山河太久,千年只一次,全身的热血都随着完全爆发的灵气蔓延全身,教他格外沸腾。

血与肉,剑的撕咬,近身的搏杀。

呼啸的剑鸣,以夺取对方的性命为目标。

他们越是情深似海,越是满怀敬意,瞳仁中全都是对手的一举一动,纤毫毕现。

“圣人之爱,真是要取人性命啊……”

殷无极笑了,他轻身跳出他山海剑意的封锁,他方才所站立的地方,已是万剑齐发,地崩山摧。

“帝尊之爱,亦然不遑多让。”

谢衍的行动被他周身缭绕的黑焰封锁,无数细小的黑色焰火,好似他为情人点燃的明灯,却簇簇皆是危险,沾身就难以逃离了。

谢衍却笑了,墨发垂落面庞两侧,抬手,用素色的指尖轻轻托住一簇黑色的火。

他抚摸着他的火,将他的杀意当做可以独占的爱欲,然后攥在掌中,浑然不顾这灼烧。

“别崖,我在这里,你来杀我。”

谢衍云淡风轻地微笑着,却温柔缱绻,说的好像:“你来爱我。”

千年来,床榻上的缠绵与纠葛,肢体与识海的结合,最终教他们连巅峰的对决,也成为灵魂的旖旎情事。

他们或许早就疯了,在禁忌里魂颠梦倒,在隐秘处抵死交融,在意识的边境放肆享乐。

回到现实,身份与立场之差横在他们中央,如同越不过的天堑。

唯有两人的决战之中,他们不必遮掩,不必避讳,不必躲藏炫目的光芒,藏在黑夜里拥抱与接吻。

一剑如一吻。

一道伤也是一个吻。

他们用剑意吻遍情人的全身,将伤痕化作千年岁月的证明。就这样去杀死情人。

唯有自己才配杀了对方,唯有对方才配杀了自己。

就这样奔赴死亡与梦,用灵魂去撞击灵魂,用喉头的热血一捧,溅满情人的全身。

倘若这一剑能贯穿情人的胸膛,也贯穿自己的,连炼狱与黄泉都一起去。

杀人是拜堂。

同棺是洞房。

至死的搏杀,也是缠绵的情事。

死亡就是他们携手的归程。

“哈哈哈……证道之时,圣人,你等了很久了吧。”

殷无极的瞳孔中也烧着琉璃火,那股淤血似的疯褪去,越是燃烧越是澄澈。

当爱灼烧到极致时,是少年最纯粹的心。

心魔侵染不了他对师尊的情,他毫无顾忌地将其全然释放,连自己的命也当做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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