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非没忍住微皱了下眉头,越发感觉这个人不太对劲,请了一个多月病假回来后,哪哪都不对,中邪了似的,怪得很。
显然班上不是他一个人觉得单奇鹤变得古怪,他顶着新剪的短发进门,班上就已经有同学诧异地看他,这会儿大喇喇开口说话,连一心只顾着读书的李菲园都回头推了下眼镜。
薛非拿起掉到桌上的纸巾,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单奇鹤,又跟之前说话的男生对视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都带着的一丝莫名,对方还无语地撇了下嘴。
薛非两根手指夹着纸巾,敷衍地道了声“谢了”,颇觉没意思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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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下午最后一节正好是班主任老杨的课程,老杨年纪三十出头,单奇鹤他们班是他当班主任的带得第一个班级。
也不知道当班主任是不是都得特意打扮出一股老师味,老杨穿着衬衣西装裤,手中提着一个泡着茶叶的透明水杯,嘚嘚嘚地走到了教室门口。
上课铃还没响,老杨站在教室门口慢悠悠喝了口茶,两个高个男生打闹着跑过来,老杨呵斥下来,教育了几句后,两个男生突然抬手往教室里面指了指,聊了两句后,老杨盖上水杯,视线往教室里看了一眼,抬手一招,喊道:“单奇鹤,过来。”
单奇鹤正坐在座位上掏自己书桌里的东西,翻出些废纸不说,还有不知道谁扔的嚼过的口香糖,甚至还有什么虫子的尸体,单奇鹤恶心的脸色都快黑成碳了。
老杨喊他的时候,他都准备把书桌直接从三楼扔下去得了。
他对“单奇鹤”这个名字没太大反应,等老杨喊到第三遍的时候,坐在前排的同学忍不住回头叩他桌子:“喂,老师叫你。”
单奇鹤埋着的头才抬起来,看了一眼门口,老杨叩叩敲了下大门:“你过来,把你书包一起拎过来。”
单奇鹤老道地抬了下手示意自己听到,他拎起放在脚边的书包,起身朝老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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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另外站着的两个同学,是之前在楼梯拦单奇鹤的人。这两人名字,单奇鹤确实记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班上确实有几个吊儿郎当的同学,但平时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偶尔打篮球碰上,还能击个掌、一起拥抱欢呼起来。
他过去偶尔碰见对方找什么人麻烦,他嘿一声,找借口把两人支开,这两人即使后来回过味来,也不会跟他多计较,关系算不上好,但也不差。
单奇鹤拎着书包,走到教室门口:“老师,你叫我?”
老杨喊了几声,嗓子有些干,又端起水杯喝了口茶,重新盖回水杯,慢条斯理地问单奇鹤:“病好了啊?就回来上课了?是今天下午过来的?”
单奇鹤点点头:“好了,下午过来的。”
老杨又关心道:“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吧,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先跟老师沟通,不要着急。”
单奇鹤又听话地点了点头,随后一抬下巴,张口就沟通了起来:“刚刚他们两个在楼梯上莫名其妙拦着我,说我跟老师告状啊,应该去死啊之类的,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单奇鹤看向老杨:“老师,这个可以沟通吗?”
老杨一口水差点从嗓子里呛出来,他咳了一声,转头看向高岭年和舒密,这俩学生整天吊儿郎当的,什么性质他心里当然清楚,告状都都告到他面前来了,他当然要质问一句,高岭年却脱口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舒密也紧跟着开口道:“老师,他真的带着刀来教室,不信你翻一翻他的书包和口袋!”
老杨脸都绿了,本来他就第一次当班主任,带的班级不好不坏,上班本来就烦,学校的事多,学生的事还多。他只想好好的上班,希望自己班上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大家都安安静静待到毕业。
单奇鹤生病住院的事,家长没有来找过学校,他就没有主动多问。
不过他还是找同学随意地问过,具体什么情况也说不太准,说他性格不好、孤僻的人有,说他被欺负的也有。老杨打听到说他吃药去洗胃的事,还是从自己班上同学嘴里听到的。
他搞不太清楚这些事情,甚至内心还盼着单奇鹤病好了直接转学好了。
这个学生家庭条件不差的,别的学生住的远了,一般都选择住校,就他整天车接车送到校门口的。
乍然听到这人开口说自己被欺负,老杨有些懵,开始还觉得班上这两个调皮的学生,说单奇鹤身上带着凶器来学校,不太相信,这会儿却有点紧张了。
他让高岭年和舒密回教室去,准备一对一地和单奇鹤交流两句。
高岭年和舒密还没走,单奇鹤就道:“没有啊, 我怎么可能带那些东西。他们俩当时要打我,我一时害怕,才故意那么说的。”
高岭年走到一半,突然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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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人离开后,老杨还是把单奇鹤带到办公室去重点教育了一下,一边嘴上说着老师当然相信你,一边把单奇鹤的书包翻了个底朝天。
确实没翻出什么危险物品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再和单奇鹤视线对上后,突然发现对方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单奇鹤眼睛里带着一些难以形容的笑意,转瞬即逝,看不真切。
——有种像是故意看人瞎忙活的那种憋笑。
老杨再凝了下视线,单奇鹤就把自己裤子口袋翻了过来,无辜道:“口袋里也没有,我真没有那玩意,老师。”
老杨喝一口茶压压惊,再缓慢开口:“如果你跟同学遇到什么矛盾,可以跟老师说。”
“说了。”
老杨话还没说完,单奇鹤就立马接嘴道。
“……”老杨顿了顿。
单奇鹤继续问:“那之后呢,老师。”
老杨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抬了抬手,做出安抚姿势:“别着急,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我抽屉里有死虫子和嚼过的口香糖。”
“……”老杨,“你怎么知道是他们放的呢?”
单奇鹤无声地笑了下,他其实记不太清楚老杨的性格了,不过他当学生时,就没喜欢过几个老师,重新再见到老杨也生不出什么尊师重道的心思。
这会儿跟老杨聊了两三句,大概能知道老杨这人做事怕麻烦、讲中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班上存在霸凌现象?——没关系,只要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真实发生的,那么它就不存在。
单奇鹤点了点头:“您要这么问,我就没办法证明了。”他笑了声,语气幽幽,“等我哪天被他们打死,再托梦告诉您。”
“欸!”老杨呵了一声,“胡说八道!”
单奇鹤收拾自己书包,老杨一边帮他把书装进去,一边苦口婆心地说道:“不用担心,这事我肯定会处理,过两天让他们家长来一趟。”
书本全装回了书包里,单奇鹤拉上书包拉链,把书包背到身后,再开口已经略过了这个话题:“对了老师,学校宿舍还有床位吗?”
“你不是不住校,办了走读证吗?”
“我爸妈还是考虑到上学要花费时间,现在都高三更要注重学习了,他们让我来学校申请宿舍,有床能睡就行了。”
“那我得去问一下还有没有空的床位。”老杨乐得转移话题。
单奇鹤说:“最好今天就能住进去,我已经耽误一个多月的学习了,课都有些赶不上,不想再浪费任何一点时间了。”
老杨故作欣慰地感叹了一句:“你这样想不错,经过这次生病,成熟了。但是空床位今天不能保证,我只能尽量帮你问问。”
单奇鹤又憋了下笑:“那我回去上课了?”
老杨挥手:“去吧。”他还感叹了一句,“你这头发剪的也不错,之后别留那么长头发了,看书都挡视线,好好学习,不管怎么样,也只有一年就毕业了。”
第5章
老杨是教语文的,教学水平很一般,跟大学公共课老师,对着PPT念的感觉差不太多。
单奇鹤过去就不太爱上语文课,语文和英语也是所有学科里最差的。
现在高三上学期开学一个多月,老杨在上面讲课,他在座位上翻看所有科目的课本,内容基本完全忘光,且因为太久没看书学习,一看课本,眼睛疼,头也疼。
下课铃一响,老杨意犹未尽地说了声下课,一手提着水杯,一手捧着教材,慢腾腾地从教室离开。
单奇鹤脑子里想着,待会儿去校外开个宾馆,先睡上一晚,明天再继续催老杨问他住校的事情。
老杨才走了没一会儿,他把书包从抽屉里抽出来,之前两个拦住他的男生,就以非常标准的小混混姿态走到了他桌前。
高个男生一屁股撑着坐上了他的桌子,手指还在他的桌面上点了点,啧啧笑出了两声:“耍我?”
单奇鹤坐在座位上,仰头看了会儿这个男生,手此刻还塞在书包里,他沉默了片刻。
周围同学零零散散起身,三三两两离开教室。
他的同桌是个黑胖男生,在看见找茬的人走过来,已经抱着两本书,快速地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单奇鹤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站起来,朝门口方向喊了一声:“杨老师。”
这两人被唬了一下,单奇鹤扯过书包背带,身子往下一钻,拔腿就往教室门口跑。
身后那两人反应过来,一边骂着一边追赶上来。
单奇鹤这身体本来就大病初愈,而且看着也不像是个平时会锻炼的人,人还没从教室门口跑到楼梯口,他感觉自己心率已经直奔两百了。
刚放学没多久,走廊上学生拥挤,单奇鹤连跑带撞,惹得人惊叫一片不说,自己还重心不稳,差点一头摔到地上。
他抬眼看见一个背影,这背影按理他不该熟悉——毕竟没有人会知道自己后背长什么模样的。
可单奇鹤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薛非的背影。
他也没有过大脑,经过薛非时,一把拽住了对方的手腕,扯着薛非就往楼下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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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非被身后撞上来的人吓了一跳,他还没看清撞他的人惹是谁,就跟被绳扯住的狗一样,不受控地往前跌去。
他叫了一声,往前踉跄了两步,看清扯着自己往前跑的人是谁后,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的。
“喂,你干什么?”他甩了两下手,往后抽自己手。
单奇鹤快速往他身后瞥了两眼:“我有话跟你说。”
“……”薛非跟着他往后瞥了两眼,气笑了,“你被人撵着跑,还装模作样说有话跟我说?你直接求我帮你不就好了?”
“别废话了。”单奇鹤跑得气都快喘不上了。
“等一下,我跟你算不上熟吧,哥们?”薛非没忍住臭脸,他自诩平时脾气性格不错,遇到事也能帮就帮。但架不住别人赖上他,他可以帮忙,但绑架他非要帮忙,那可不行,他没那么多闲功夫,自己顾自己都顾不过来。
——这人自己被人欺负,就吓得只会跑,还要别人怎么样?
单奇鹤的手指抓得更紧了:“行,我求你帮下我,不然我还得去老杨办公室找老杨,耽误他下班。”
“……”薛非没忍住紧了紧腮帮,气得笑出声,“怎么不觉得耽误我放学?”
“反正你放学也没什么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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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这两个过去连话也说不上的两个人,能一边莫名拌嘴、一边一起往楼下跑去。
后来薛非还嫌单奇鹤跑得慢,他手一撑,坐上楼梯扶手,人就滑下了楼梯。
单奇鹤还在二楼的时候,这人就已经顺着楼梯滑到楼底。
高岭年和舒密两人被单奇鹤气得跳脚,出门就追,追到门口,看到单奇鹤跟人一起跑,因为走廊人多,他们一时没认出另外那人是谁,以为是单奇鹤的亲戚之类的——毕竟这人没有朋友。
脚步略一迟疑,那两人嗖得一下跑下了楼,他们两个反应过来再去追,这两人已经越过放学人流下了楼,他们两个在楼上往下看,看到薛非还没反应过来,看到气喘吁吁的单奇鹤站到薛非旁边,他俩才后知后觉刚刚单奇鹤和谁在一起,实在忍不住在二楼走廊处大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