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娘的还好意思提你那破公司?”说起他以前拿狗屎一样的冥器券忽悠我“入股”的事情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问胖子什么时候回来,他没正面回答我,我还想说点什么,突然记起来一件事,那就是云彩的忌日快到了。
一零年前后,他因为我的事情离开巴乃,后来又和我们一同来到雨村隐居,过金盆洗手的退休生活。我始终有种预感,那就是他不会一直和我还有闷油瓶待在雨村。他会陪我们很久,但总有一天他会要求我和闷油瓶把他送去广西,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胖子没理会我的这点伤春悲秋,“你现在在哪?我听你不像在村子的样子。”
我心说奇了,我从头到尾没和他说过我和小哥回杭州的事,他怎么知道我不在雨村的?
“生意上有点事,回了趟杭州。”
“小哥呢?你把小哥一个人留在家了?”
“小哥回张家去了。”我不怎么情愿地回答道。
胖子估摸着是回过味来了,“坦白从宽,说吧,你和小哥怎么回事,都把小哥给闹回娘家了。”
“就不能是张家那群老古董找他有正经事?”
胖子发出一阵杠铃般的笑声,“天真,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
有的时候我真的挺怕他这种敏锐的。我抓抓头发,尽可能简略地和他讲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大概就是这样,小哥昨天从我二叔那回来就跟我说要回张家。”
可能自己两个兄弟搞上床搞到结婚这事太他妈魔幻了,胖子那边沉默就很久,“你真不知道小哥回张家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直觉他要说点我不爱听的,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张家这种封建家族,族长娶老婆自然是要上族谱的大事,小哥这是给你要名分去了啊。”
“我要什么名分?”我烦得不得了,“我说了,当时那个状况小哥只是走不开顺便帮了我一个忙,后面结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胖子不乐意了,“你当小哥是外八行那些做裤裆生意的呢?”
我最听不得有人在我面前说闷油瓶坏话,当即恼羞成怒,“滚犊子,那些腌€€杂碎也能和小哥比?”
“哟,你也知道小哥是老派的正经人啊。”胖子慢悠悠地说:“小哥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晕你,要是没感情的话,不会帮你帮到床上去的。”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这么多年,闷油瓶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我就算是块木头也该知道他肯定对我是有感情的。
但如果我不是Omega,如果我没有糟践自己的身体,如果我的发情期没有失控,我们还会走到这一步吗?
“我费了这么大劲把他从门里接出来,不是为了让他对我负责任的。”
我们之间横亘的东西很多,不是一个标记或是一次肉体上的关系就能轻易跨过去的。
胖子啧了一声,罕见地没有骂我或者挤兑我搁这穷矫情,而是给我讲了个故事。
一对夫妻,别人介绍认识的,结婚几年没有孩子,彼此也不怎么讲话,但在新中国成立后最艰难最黑暗的那个时期,两个人相濡以沫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
胖子是老江湖,知道很多这种真真假假的故事,我听到一半就差不多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
“天真啊,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怎么开始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还有结果。你俩十多年的感情基础在这摆着,不论它是怎么来的,既然你高兴,小哥也愿意顺着你,那它就是真得不能再真的。”
长久以来养成的戒备心让我很难得和人讲真心话,胖子是极少数的例外。
这天我们很难得聊得尽兴,挂电话竟已是后半夜。我先前那点睡意早就消失了,走到窗户边上想要抽根烟,香烟滤嘴接触到嘴唇的一瞬间,我冷不丁想起闷油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以及他嘴唇的那种柔软触感。
这是我和他唯一一次在意识清醒下做如此亲密的接触。
前两天和我做生意的那个广东客户给我抱怨自家小孩早恋,十五六岁就搞到海誓山盟非君不可。
我和闷油瓶加起来两百岁的人,领了证的关系,一个如此浅尝辄止的亲吻都能念念不忘,说出去怕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吴邪啊吴邪,你真是丢了大人,一把年纪连中学生谈恋爱都不如。我想着他亲上来的触感摸了摸自己嘴唇,自暴自弃地想,首先闷油瓶年纪比我大,这种丢人的事情有他在前面顶着,还轮不到我,其次是……这感觉倒是还不坏,想要再多来几次。
第七章
“吴邪你没事吧?”
我一时没捏稳杯子,茶水洒出来。同桌几个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这边,我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闷油瓶回张家的第七天,我跟几个来杭州旅游的老同学在本地一家小有名气的杭帮菜馆叙旧。
“没事脸色怎么能差成这样?是不是生病了?”
坐得近的一个同学的老婆很贴心地从包里翻出化妆镜递到我跟前,镜子里的人脸色确实非常难看,唯独嘴唇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跟抹了东西似的,有段时间秀秀喜欢这么涂口红,美其名曰吃小孩妆,听得我一愣一愣的,转头跟小花抱怨现在的年轻小女孩说话没一句我能听懂。
和胖子彻夜长谈完之后连着好几天我都觉得身体不太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我妈怀疑是我没休息好加上吹空调着凉,逼着我喝了好几包又酸又苦的感冒冲剂,结果不仅一点没好还更加严重了。
密闭的包厢里又是烟又是酒的,空气浑浊得厉害,在外面谈生意谈得久了,我其实是很适应这种场合的,今天可能是病了的缘故,我胸很闷,太阳穴边跟有人在拿锤子敲打一样一下下的疼。我站起来,跟旁边人打了个招呼准备去外面透透气,没想到还没走两步差点平地摔,要不是我反应快扶住了手边的柜子,大概率就要血溅当场。
按照行程下午我们要回母校看望当年的老师,鉴于我实在是不舒服得厉害,我跟其他人说了声对不起准备提前离席,其他人表示理解,还热心地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我让家里人来接我就行了。”
出了包间,我首先去找服务员把单买了。光是从店里走到停车场这么一小段路我就头晕得要吐了,我深知这个状态不能开车上路,站在原地叫了个在附近的吴家伙计把我回我吴山居。
回到住的地方,我让王盟把铺子关门,然后上二楼草草扒掉身上衣服,赤裸着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这一觉我睡得很不踏实,荒诞无稽的怪梦做了一箩筐,有属于我的还有更多不属于我的。醒过来以后我注意到外头天还没黑,大片大片的晚霞映照在昏暗的房间里,让我想起梦里头冶炼青铜浇筑神树的诡秘场景。
睡了这么久头还是很痛,接触到被子的每一寸皮肤都是烫的,我想要下床随便找点感冒药吃,不想这样的动作牵动下身,一股异样的感觉沿着脊柱直冲后脑。
食欲不振、嗜睡、乏力、低烧……我重新审视这一连串被强行忽略的征兆,意识到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呻吟一声跌坐回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我靠,老子发情期要到了。
天快要黑了,我坐在床沿,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和闷油瓶停留在两天前的通话记录发呆。
“你的发情期会变得很频繁。”
浙大附属那个老专家的话清晰地在我脑海里回响。正常的Omega周期按季度算,我以为她说的“会很频繁”顶了天也就是一两个月一次,哪里想到两次间隔也就大半个月。
“唉。”我叹了十分钟内的第三次气。怪不得这段时间我一直觉得自己可能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有人撑腰的安逸生活实在是害人,像这种重大疏漏要是放在计划进行的那几年,我怕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别的结了婚的Omega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喊自己的Alpha过来,然后脱裤子上床,就这么简单,唯一要注意的是如果不想要孩子得提前做好避孕。
就我和闷油瓶这个情况,我真的该打这个电话吗?我看着手机里存的他的号码,犹豫了半天都下不去手。
跟他滚上床以前,我别说谈恋爱,连异性的手都没怎么碰过,我对婚姻这种东西的了解完全来源于周遭的人。
老同学、老客户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抱怨家里那个黏人多疑,一天八百个电话查岗,话题一转又开始羡慕我不结婚,没人管着自由自在,我干笑两声不说话,没告诉他们我不仅被人管着,还在前段时间也一脚踏入了婚姻的囹圄。
闷油瓶走了快一周时间,中间我给他打了两次电话,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他没具体说,反问我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这转移话题的手段拙劣但有效,因为我非但不会拆穿他,还会老老实实地一样样讲给他听。他听得很认真,偶尔给我一些建议,好像他真的对这种过去看都不看一眼的小事很感兴趣。
我捏捏眉心。以往他出门钓鱼巡山都会给我一个明确的归期,这次他没跟我说具体的时间,只说事情办完了就回,我猜想是事情棘手得超乎他想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要几天。
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心意的人,要是我让他回来有用的话,十年前我也不必追着他上长白山。
不是我矫情或者不信任他,对吴邪来说,“张起灵”三个字本身就意味着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而是我现在打电话给他,打通了能说什么?
以往我们的对话大都是在地下,说的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后来一起生活得久了,会说些更家常的话题了,但也就是问他回不回家吃饭、上次的鱼和野菜味道不错下次再带点回来一类的。我再不要脸也做不到给他说我发情期到了让他早点回来操我,我认识的人里只有胖子还有瞎子能毫无障碍地说这种话。
我们只是结婚不是卖身给另一个人,成天黏在一起当连体婴,不说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他,连我都受不了。他有他要做的事,我也有我的,退一万步我真的打了,万一他旁边还有其他张家人,按他们那一大家子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的耳力,那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闷油瓶那边行不通,我问王盟上次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老板,人家说上次的就是最强效的了,别说是人,就算是熊发情了一针下去也透心凉,这再找下去就得去欧美那边找捞鲸鱼的买了,您还是老实点找个Alpha咬您一口吧,我看张爷就很不错。”
王盟的意思很简单,要药没有要命一条,而我就算要把他绑了沉西湖也得等眼前这一遭过去。
接连碰了两次壁的我颓丧地抹了把脸,决定站起来自力更生。
人需要对过去的自己常怀感恩,计划那几年使我养成了凡事多做几手准备的习惯,为了防止突发状况,我会把一些对我有用东西提前存放在一般人难以想到的地方。我在吴山居二楼翻箱倒柜地找,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出来一盒没开封过的抑制剂。我看着盒子的包装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一四年左右我在用的那种。这个时间点很微妙,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第一件事就是看保质期,发现还有半个月过期,凑合凑合也还能吃。
“你不能再用抑制剂了。”老专家的警告短暂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心说对不住了,劳烦您一番用心良苦,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您为我好,我还是得继续作死。
我很清楚这么做是不对的,但过去的几年已经让我养成了一种路径依赖。
对身体有害吗?有。会马上就死吗?那倒不会。只要想到反正又不会暴毙,我就有了一种可劲儿糟蹋自己的底气。走沙漠、上雪山……我要做的事情没有哪一件不是奔着找死去的,跟前面的那些相比,只是滥用一点药物根本排不上号,反而更像是在救我的命。
除了能被标记和有发情期,我哪哪都不像一个Omega。孩子这种事情暂时不在我的考虑里,闷油瓶可能也不想从我肚子里爬出个长得像我俩的小崽子管他叫爹。我抠出一把药片就着凉水吞下去。我的身体本来就是债多不愁的烂摊子,过去十几年我都这么吃过来了,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也不少。
连汪家这样的敌人都被我干倒了,没道理我会撑不过去一次小小的发情期,就是不知道当年的老伙计还能有多少用处,我想,好歹也是被严格管控的禁药,不说别的,至少得让我过得稍微没那么辛苦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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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制剂的效果微乎其微,我分不清到底是真的它有那么一点作用还是我的心理作用。
我晚饭吃的是王盟打包回来的片儿川,面食好消化而且符合我这种老杭州人的口味,说实话我一点胃口都没有,考虑到接下来几天我怕是更吃不下去东西,我还是硬给自己塞了进去。
Omega发情期身体会大量失水,为了防止我一个人在家脱水嗝屁,我又提前准备了整整一箱电解质运动饮料拧开瓶盖放在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
做完所有的前期准备工作,我怀着一种英勇就义的悲壮在第二天凌晨两点左右正式迎来了我的发情期。
第一阵热潮到来时我正在看当年的笔记。前几年我拜托出版社的朋友把它们印刷装订整理成册,大部头都搬到我在雨村的书房去了,手机里还一直留着一部分的电子存档。因为心里有事儿,我并没有看进去多少。
说来丢人,我活了差不多四十年,这却是我第一次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发情期€€€€原来三级片里面都是演的,真正的欲望发作起来人连骨头缝都是痛的,跟有瘾犯了似的。
比起身上的热或是痛,最折磨我的是后面的那种拧巴的空虚。当了几十年无知无觉的Beta,我暂时还迈不过心里那道坎,想着前面爽也差不多,把手伸进睡裤里给自己打了两次,结果出是出来了,就是我完全没想到射精不仅对于现状毫无帮助,反而加剧了后面那种可怕的需求。
很快我意识到不能这样做,对于发情期的Omega来说用后面获取快感是必须的,这是写进生理本能里的需求,不可能被点小把戏随便糊弄过去。
关根关根。老子随便起的笔名居然一语成谶。
人在抚慰身体寻找快感这种事情上有种无师自通的本能。放平时我绝对做不出这种放荡的事情,但在当下我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哆哆嗦嗦摸到自己后面,试探性地插进一根手指。里面水流得很多,肠壁又软又热,吸得我头皮一阵阵发麻。我靠着脑海里闷油瓶上次操我时那点残余的回忆,没羞没臊地在里面按揉,可能是摸到前列腺了,我脑海里一片空白,脸埋在枕头里喘气,很长时间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到这里我以为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起码得有一两个小时,没想到我把手机扒拉过来一看才过了半个多小时,想到后面还有好几天要捱,我立刻就崩溃了。面子算什么,就算会被张家人嘲笑一辈子,我也要立刻打电话给闷油瓶让他回来操我。
结果我的电话还是没能打出去。
大概是上天看我可怜,后半夜开始我进入到一种浅层次的昏迷里,就是我以为自己失去意识了,但还能感受到外界的一部分变化和刺激,简称半梦半醒。
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变出一个闷油瓶来操我,于是被情欲叫醒,得不到满足陷入昏迷,然后又一次被情欲叫醒,这样的流程我重复了很多次,时间流逝的速度还有我的生物钟都变得很抽象,大部分时间我都跟条死狗一样在床上瘫着边喘气边扭动,扭到把身下的床单变成一块湿漉漉的烂抹布。
我依稀记得中间天好像亮了一次,因为光照得我眼睛很不舒服。等到光不那么刺眼,我短暂地睡了一小会儿,再醒过来,夜幕又一次地降临,我也基本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然而就是这么个跟死了没区别的状态里,我隐约察觉到房间里似乎是多了个人。
瞎子是个很好的师父,我突然想,他教的很多东西如同本能一样深深刻在了我的骨子里。后天培养的警觉使得我想睁开眼睛看看,但由于过去的一天一夜里我哭了很多次,糊在脸上的眼泪干成了一层壳,顺便把我的睫毛也粘住了,我只能这样眯缝着眼睛勉强看清个轮廓。
闷油瓶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默地看向我。
好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窘迫,他很轻地叹了口气,转身从房间里出去,等他回来,他手上拿着一块打湿了的毛巾。
他把我稍微扶起来一点,让我靠在他的手臂上,温柔地替我擦拭一团糟的脸颊。
哭过的人都会知道,眼泪留在皮肤上干了以后会痛,但他完全没有弄痛我,他的手很轻也很有技巧,擦得我舒服得要命。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从他的手指到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察觉到我的视线,他漂亮的眉毛拧成一个很深的结。
对于看见闷油瓶这件事,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蛇毒和大量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给我带来了漫长的无休止的后遗症。幻觉还有幻听最严重的那段时日,我被迫和一个精神科医生聊过,他告诉我,即使生命科学发展得如火如荼的现在,人体内还是存在着许多未解之谜,比如生命的本质,再比如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