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有了自己的伴侣,他非常需要我。”
美滋滋地说一句,此刻的核心种突然理解了人类喜欢晒影像图片、晒宠物、晒幼崽的行为,有时候要压抑住炫耀的心情真的很困难。
“如果我出差太久,他会伤心的。没有伴侣的人不会懂。”
“你们都还单身吧?”
他相当真诚地问。
“恬不知耻”几个大字就写在他的脸上。
“……”
克莱因看上去像是被活活噎住,愁苦的气息从他身上褪去一些。
伊芙琳则很轻很轻地笑出声。
坐姿端正的帝王同样调整了一下身形,不再威严迫人。她看着满嘴跑火车的朋友,没有移开视线。
“想好了?”
这是一些没有前言后语的问题。
然而萨克帝明白她未尽的话语。
实际上比起克莱因,伊芙琳和他才是同一类人。同样的野心勃勃、手段严苛,但他的强硬外露,对方则擅长以更柔和的方式摁下一切纷争。
但也正是如此,克莱因成为了最好的中和剂,在前后两任上司之间周旋缓冲。
“德尔兰塔攻防战或许你还记得,虫潮直接蔓延到宜居的小玫瑰星域,第一军团几乎全部换血。”
她说。
“你确定此刻所作的决定出于你的个人意愿、而非其它考量?”
绿眼睛没什么波澜地注视着他。
没有问萨克帝到底残留了多少记忆,也没有问对方为何不回归人类族群,这几乎是新任帝王身为女性,面对老朋友时特有的一丝温柔。
不用见面,他们都早已知道,一切注定是这样的结局。
“没办法,我现在有家室了。”
核心种同样笑起来。
他看向曾经的友人,面容改变,年龄增长;正如他们看向他,身披鳞甲,翅尾垂拽。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我是不会放弃到手的能源星跑路的€€€€你们申请调动星舰三叉戟和冈格尼尔还需要那群老头同意,不得不指望着财政拨款、分配能源石,我现在躺在星核能源上睡觉也没人指责。”
“红太岁应该告诉了你们,它吃得有多好。”
“说起这件事。”
伊芙琳摇头:“它目前处于独立巡航资格无限期暂停的状态。”
“我想也是。”
忍不住叹气,萨克帝理解对方的难处。
“它自己怎么说?”
“它很好。见到你的喜悦足以弥补暂时无法进行深空航行的遗憾。”
橄榄绿的眼睛流露出温和的情绪。
“它时常循环播放与你重逢的视频€€€€理性上它理解你和之前的……主导者并非完全相同的个体,但是即便是追寻逻辑的人造智慧种,也会有情感占据上风的时刻。”
“冲进王虫巢穴是太过严重的事故。”
岁月让原本锋芒毕露的声音沉淀为舒缓平静,新一任帝王展现出她更为稳定的那一面:“这件事情的后续问题处理完,我会要求恢复它的职能。”
“这一切不会太久。”
“等到它能自由行动,可以让它来我这边一段时间。”
核心种尽量让话题别显得那么严肃,以一种谈论天方夜谭的口吻说出一些离谱的建议。
“那时我大概率已经扫平虫族所有的障碍了。”
“好。”
然而,压根没指望对方会当真的提议,得到了回复。
伊芙琳的表情有一瞬间看起来很模糊,可能是通讯距离过远,且经由数据天穹转连大信息巢的缘故。她以平淡的语气给出承诺。
“到那个时候,提出正式邀请吧,我会批准。”
有门。
对方的态度比想象中的要好说话那么一点。
这让打蛇上棍的一方瞬间精神抖擞起来。萨克帝坐直身体,带着恰到好处的诚恳:“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些养家方面的难处,红太岁向你转达卡姆兰的事情了吗?”
“如果你看过我的报告,应该能够得出合理的结论。灰翅族群的亚王虫寻求合作,他同卡姆兰的渊源有些深。”
他口齿清晰、语速流利。
“你觉得那地方拿来做贸易区怎么样?”
“不怎么样。”
现任皇帝的笑容就像红鹿宫庭院里的森严石雕,让萨克帝和克莱因同时后退。
伊芙琳很久没露出过这种神色了,大部分时候前后两任执政者在表情管理方面都做得很到位。
但是有的人就是能让她暂时放弃端正的姿态。
“是什么给了你这种灵光一闪的离谱想法?”
“是我灵活的脑袋瓜。”
核心种火速回答。
“你不想在下一次调度星舰的时候,让那些财务大臣闭上嘴巴吗?你开放贸易通路,我们来聊聊星核能源交易。”
一旁的书记官不忍直视地闭了一下眼睛。
当他和身边的上司对视,两个人的目光中透露出同一个想法:
这家伙是真的萨克帝没跑了。
*********
克里曼一点点地读着通用语的材料。
虽然武装种领队的脑袋不会转弯,但是最近他发展出了一个新的好习惯:听劝。
格拉建议他抽时间进行扫盲辅导,他就真的去做了。
除换班时间外,灰翅族群栖息星域的管理工作并不艰难,信息巢的事务由雄虫分理,生产和技术方面的工作由固定的技术虫承担,武装种本质上还是维持稳定的暴力机器。
而和平的时候,是不需要这台机器转太快的。
于是克里曼经常在交接完当日的事务后,绕道大信息巢,花一点时间教阔翅种通用语的书写与阅读。
虽然至今他也没搞明白,这种事情和解答他的疑惑有什么潜在关联。
瘦削的雄虫趴在一旁,表情认真地仔细听着。
每次当日的授课结束,这只虫都会结结巴巴地努力复述刚学会的词语。从未接受过系统学习的卡拉,在起步阶段相当困难,低等基因的记忆力也不如核心种,是需要克里曼教很多遍才能记住的程度。
最开始,习惯了快节奏工作的雌虫感到有些困扰。
对方的表现只是进一步佐证了他的想法:不是每一只雄虫都像恩那样特立独行,或者是像格拉那样饱含天分。
一只连通用语都说不通畅的雄虫,很大程度上也无法承担起之后管理信息巢的重担。
这批雄虫需要一个更稳定、更舒适的生存空间,而非强行让他们投入劳动。
“你喜欢工作、想要工作吗?”
武装种慢慢地问。
他的沟通能力和卡拉的通用语一样稀烂,仿佛两只菜鸡,在交流时双方都显得踉踉跄跄。
对方只是睁着茫然的眼睛看向他,发出轻微的鸣叫。
显然,卡拉没有完全理解这个问题。何为工作他已经从身边忙忙碌碌的雄虫身上学到,但是否喜欢这件事令他无法回答,只是凭借本能做出回应。
于是克里曼换了个说法。
“如果你不愿意留在这里,我会建议将雄虫集中安排到巢穴区生活。”
“那里有充足的食物,安全的居住环境。你可以选择同强大的雌虫组成新的小家庭族群,孵化一些富有活力的卵。”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试图克服恐惧症伸出手,摸一摸对方的脑袋。
“不用很辛苦,只负责照顾幼崽就好,你会处于保护之下。”
“也没有虫能够伤害你。”
现在他认同“雄虫是同伴”这一说法,也同意雄虫的生存状态需要得到改善这项提议。
然而关于如何改善,他得到的结论和大信息巢的管理者不尽相同。
格拉似乎认为把所有的虫都拉出来工作是一件好事,克里曼却觉得弱小者应该受到更谨慎的保护。
阔翅种敏锐地抓住了“雌虫”、“孵化”、“照顾幼崽”这几个关键词。
在培育杂交种的巢穴中,他们听到最多的话语就是孵化和幼崽。所有雄虫被集中存放在巢穴中,作为可分配品和消耗品使用。
于是他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阔翅很傻,但又不是那么的傻。这只虫不曾具体地学过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搞不清最基础的常识,但经验令他明白一件事:如果一只雌虫询问自己是否愿意孵化和照顾幼崽,并且以肢体触碰,无论其态度多么委婉,大概率意味着对方提出了一次交/配要求。
卡拉其实不太喜欢孵卵。
孵卵意味着痛苦。
但面前高大的雌虫将他从孵化巢穴中带出来、喂给他甜甜的蜜露€€€€他现在知道那以往不曾体验过的神奇甜浆叫蜜露,并且对方强悍到他无法拒绝,他需要遵从这一要求。
雄虫温顺地伏下身体,并未多迟疑一秒,在克里曼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前,解除一大半遮盖身体的织物,自然而然地打开四肢、摆出了一个承受交/尾的姿势。
从始至终阔翅种都没有发出声音,好像这是一件呼吸般正常的事情。他只是低垂头颅,让破烂的小尾巴摇晃着发出求欢的信号,却因为身体的干涸而释放不出什么信息素。
卡拉替阔翅族群的雌虫孵化过很多很多的卵,面前的这只并非第一位提出如此要求的虫,但他小心地希望对方能够成为最后一个。
起码这只虫对待自己一向都非常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