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莫斯科。
晚上八点的晚餐后时刻,对一般市民来说可能是十分惬意的饭后消食时光,但对马路上兢兢业业工作的警察们来说,这段时光可不怎么轻松。
革命广场以北的公路上,一位年轻的交警正将一辆超速行驶的汽车逼停在路边,拿着酒精检测仪想要测试司机体内的酒精含量。
然而,也许是看出了他的年纪并不大,被查处的汽车司机打死也不肯打开车窗,骂骂咧咧的坚持声称自己没有喝酒,而且数次企图一脚油门溜之大吉。
拿着酒精检测仪,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俄罗斯小伙死死拦在车头前,低声骂了一句,朝一直站在车尾的人怒吼:“嘿,我说,你不是说这辆车有问题吗?好歹说句话啊?!”
被他吼了一声的青年€€€€现在化名为“维克托”的辽苍介从车尾收回视线,单手插兜漫不经心的看了过来。
交警小哥一愣,眼中不由自主的透出了几分惊艳。
这个让他去拦车的青年有一张极为英俊耀眼的脸。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青年,个子长得很高,发丝是亮眼的银白色,深邃的五官硬挺锋锐,狭长的眼眸天然透出一股疏离冰冷的气息,眉宇犀利异常,高挺的鼻梁在路灯的照射下投射出高深莫测的阴影。
他身上穿着莫斯科警察统一标配的警服,然而,也许是因为那张冷峻又过于出众的脸的原因,原本千篇一律索然无味的制服一旦被他穿上,便无端生出了一种六位数卢布才有的名贵感觉。
小交警看看自己身上皱皱巴巴三周没洗的制服,又看看青年挺括又有型的袖口领口,深感对方不应该是一名警察,而应该是一位误从聚光灯下走到了生活当中的平面模特。
因为你看啊,他身上好像在发光。
……其实事实也差不多。
没错,现年十八岁、毕业于莫斯科警察大学特殊人才系、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辽苍介先生,目前恰巧在迷路中。
只不过他没想到出门巡个逻顺道迷个路的功夫,居然就会遇上一起不怎么高明的绑架案。
是的,绑架案。
辽苍介最后扫了一眼汽车后备箱,随后视线直接略过了交警小哥,寒浸浸的降落到了膀大腰圆的司机身上。
正要再次大骂的司机一愣,心底腾地漫上一股寒意。
那个显然是正经警察的年轻人一步步走过来,他将袖子挽起至手肘以下,露出遒劲的小臂线条,包裹在警服里的身材精实中蕴含深不见底的爆发力,高筒军靴更给他增添一分军事化的干练和肃杀。
这是个无比耀眼的、发着光一样的人。他身上仿佛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只要有他存在的场所,众人便会无法自控的将惊艳着迷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只要看一眼,便足以对他难以忘怀,对那样的英俊心旷神驰。
但这位司机先生现在却无心观赏这样一幅油画一样的美景。他被青年那双极地冰海一样彻骨寒冷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脸上的冷汗不由自主的流下,紧张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战战兢兢的看着他在自己的车窗前站定。
“把后备箱打开。”
青年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经过了变声期、比少年时更磁性清冽的嗓音流淌出来,听起来像低低的、大提琴浑厚的音符。
司机的脸色僵住了。
存在于后备箱中的某物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般,一直安静的后排的座位突然震动了一下,转瞬即逝,却被辽苍介敏锐的收入眼中。
他朝面色铁青的司机勾了勾唇角€€€€那笑容中绝无善意€€€€礼貌的询问:“我确认一下,先生你不想打开后备箱,也不想开窗,是吗?”
“……”
空气凝滞了。
在那短短几秒钟、却又仿佛无比漫长的沉默里,司机的眼底飞快完成了由狠戾到恐惧的转变,因为他看到€€€€
一直冷淡的青年唇角的弧度缓缓扩大,带着令人心悸的恶劣和残忍,抬手狠狠一拳击碎了他的车窗玻璃,在他捂住被玻璃划伤的脸尖叫的时候轻松拔开车门锁将门打开,然后攥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轻轻松松的拎了出来!
“等、等一下!我交代!我后备箱里藏了一个昏倒的孩子……我、我就是有点鬼迷心窍!警官、警官€€€€”司机终于意识到自己碰上了硬茬,慌张的摆手试图求饶。
然而。
“绑架小孩子。”辽苍介神色更为冷漠,一拳将他碍眼的猪猡脸揍得偏向一边,“罪加一等!”
他空出手用寒亮的手铐将司机拷起来丢在地上,军靴一脚踩上了他口鼻流血的脸,唇边咧开毫无笑意的弧度。
“我会在法庭上给你的拒不配合执法作证的,放心吧。”
€€€€外面的动静逐渐消失了。
黑暗之中,苍白瘦小的孩子安静的蜷缩着,葡萄红的眼底空洞无物,像个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
突然,身边的后备箱盖响起令人心颤的声响,男孩眼睫一动,干涸的鲜血一样病态而毫无生气的眼瞳无声转了过去。
在这一刻。
关押着他的黑暗尽数褪去,一个银发的青年打开箱笼看向了他,侧脸在路灯下泛着象牙白的暖光。
“还活着么?”他冷淡又不走心的问着,眼睛在逆光中不可思议的折射出摄人心魄的蓝金,有股惊心动魄的美。
那便是费奥多尔牢牢印刻在脑海中、早已被辽苍介遗忘的初见。
在那个一切都是无趣灰色的晚上,他遇见了一个身为光的男人。
第43章 十年后
辽苍介将被绑架的小孩子扶起来,让他两腿悬空坐在打开的后备箱里,打量了一下他的状态。
这是个顶多**岁的小男孩,柔软的黑发服帖的垂在他瘦弱的小脸边,中间一绺丝绸般的黑发略长,伏在小巧的鼻梁上,让他看起来有种文雅、秀气又稚嫩的气质。
这是个像人偶一样精致而忧郁的孩子。他的身体瘦弱到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像是小动物一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着,看起来无比惹人怜爱。
怪不得会惹来歹人的觊觎。
辽苍介摸了摸他的额头,入手惊人的滚烫,很明显已经烧了不短的时间了。
他收回手,给小孩解开了手脚上的绳子,又撕开他嘴上贴的胶带,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睁开他那双干红葡萄酒一样深邃的眼眸,扬起小脸安静的注视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辽苍介也不在意,将绳子和胶带扔到一边,直起腰后退一步,打算等同事过来。
围观的人群中早就有人报了警,想来距离警察赶到也不过是几分钟的功夫。
革命广场这一片并不属于辽苍介被分到的辖区,待会儿他可能要回警局喝杯茶了。
就在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时。
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冰凉柔软的小手拉住。辽苍介面无表情的低头,正对上男孩仰视着自己的瞳孔。
在这一瞬他漫不经心的想,这孩子真的相当瘦弱,脸色在昏暗的路灯下竟然也显得惨白发灰,看起来就病殃殃的。
还有就是。
青年冰蓝的瞳孔如锐枪般剖析的注视着男孩,里面蕴含的洞察像是能将他隐藏在乖巧外表下的败絮内里都收入眼底。
这孩子,就算自己不救他,应该也不会有事。
而且,他遇到自己的时机……也有点让人在意。
辽苍介被牵住的手微不可察的动了动,最终却像是顾虑着什么一般,慢慢的又停了下来。
“Каквас зовут, сэр(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先生?)”
幼小的男孩像是没察觉到他的打量一样,歪头轻轻的问着,声音似乎能泯灭于空气中,透着股掩饰不住的虚弱。
但即便如此,他的嗓音也是清透而柔软的,带着股独特的暧昧与柔和感。
这个小小的孩子似乎正竭力使自己更优雅从容一些,但很可惜,他不知道辽苍介撕胶带时并不轻柔的动作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显眼的大红印,这让他无论怎么努力,看起来都有股独属于小孩的滑稽感。
辽苍介面不改色的看着他脸上的印子,唯独会对孩子保有的一丝丝耐心让他没有打开男孩的手,只语气冷冷淡淡的说:“Виктор.(维克托。)”
男孩€€€€也就是幼年时的陀思小包子€€€€意外的得到了他的回答,立刻弯起眼温温柔柔的笑了。
他像是贪恋他的温暖一般将另一只小手也抬了起来,眷恋的抓着他被手套包裹的手指,唇边牵起了一个小小的、软绵绵的弧度:“我能叫您维嘉(Вита)吗?”
“不能。”辽苍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这小鬼有多心机,“只有我的亲人能叫我维嘉。”
“这样吗……”小小只的陀思脸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出一抹我见犹怜的失落,几秒后又戏剧性的变成了期待,“那我能不能叫您€€€€”
“我的同僚过来了。”
辽苍介突然扭头看向远处驶来的警车,然后转回来漠然的看着陀思,让他放手的意思不言而喻。
陀思假装自己没有看懂,仍然眼神纯洁的握着他的指尖。
于是辽苍介在跟他无言的对视了两秒之后,无谓的拽下了自己的手套。
陀思:“……”
银发青年迎向了自己的警察同事。
陀思沉默的坐在原地,慢吞吞的把那双还带着余温的、过大的手套戴到自己手上,扭头若有所思的盯着青年挺拔高挑的背影。
“维克托……维,克托……”他的舌尖滚动着这几个悦耳的音符,眼里闪烁着几点奇妙的光芒,半晌之后突然难受的皱起脸,蜷起身子一脸苍白的靠在了旁边的车厢上,“唔……好难受……”
辽苍介当然感觉到了男孩对他不同寻常的关注。
但奇怪的是,搁在以往绝对不会允许任何潜在危险超出自己掌控的他,这一次却迟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明明无论是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还是率先全面掌握对方的行踪,都是他惯用的手段。
但他刚刚却到底还是没有对那个孩子发动异能。
至于原因?
很简单。
€€€€只是无所谓了而已。
经历过刻骨铭心的、付出的真心被异能力副作用狠狠否决的失恋,从心理上便封闭了自我的青年面上与平常无异,冷淡的眼底深处却透着麻木。
他在警局里简单的向同事交代了自己救下男孩的过程,随后便懒得过问这件事,出了警局后径直回了自己在莫斯科租的的公寓,随便换了件常服,便下楼直奔最近的酒吧。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莫斯科的天上不知不觉下起了雪,给深夜的街道染上了几分寂寥。
一位瘦长的青年踌躇的站在街口,头上戴着哥萨克帽,脚边放着拉杆箱,手里还拿着地图,看起来像是迷路了。
他看见辽苍介之后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来,腼腆的向他搭话道:“不好意思,请问最近的公交车站怎么走?我和我的伙伴想去莫斯科机场……”
温文尔雅、有着淡淡金属感的嗓音,听起来莫名有些耳熟。
辽苍介淡漠的斜了青年一眼,眼眸微不可察的眯了眯。
“要去莫斯科机场?”
他顿住脚步礼貌的说着,朝局促不安的青年淡淡一笑。
“能借用一下地图吗?我对这附近很熟悉,可以给您指路。”
“啊……”站在暗处的青年不受控制的咧了咧嘴,似乎有点想笑,但下一秒他便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走出阴暗处双手递上了地图,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支笔,“真是太感谢了!您真是个好人!”
辽苍介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一边垂眸在地图上给他圈了个地方,一边不怎么走心的问:“您在这么冷的天气还要去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