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宠妻续命 第10章

秀儿先是一愣,随后号啕大哭,直呼冤枉,说自己对主子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一丝一毫怨怼之心。

向氏也急了,这秀儿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就与谢锦云情同姐妹,她将其视为半个女儿,自然不能眼睁睁瞧着她被诬陷,辩白道:“你有什么证据说锦云是秀儿推落水的?一切不过是你臆测罢了,审案判罪岂能如此儿戏?”

此时谢折衣开口了,幽幽道:“原来大娘子也明白这个道理,那本宫也想问您一句,您又有何证据说绿绮便是那犯案之人?人证物证可有其一啊?”

“我,我……”

向氏被她问住,情知中计,对方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实在精明,她全然理亏落了下风,眸中恨得滴血,却无论如何答不上一句。

“秀儿,本宫信你并非背主之人。”谢折衣并不在意向氏难看的脸色,扫了眼痛哭流涕的秀儿,顺带着掠过绿绮,眼神软了三分,“本宫亦笃信本宫身边没有背主之人。正如向夫人所言,此案事关皇亲国戚,不可儿戏,更不可仅凭心证草率结案,还需交由大理寺与宗人府秉公法办,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他音量不大,但字字珠玑,殿上一时鸦雀无声。

雍盛乐得不判官司,给了皇后十足的礼遇:“皇后乃六宫之主,后宫一切事宜理应交由皇后全权处理,不必请示朕的意思,朕信你。”

有了皇上撑腰,谁还敢有异议?

皇后站起身来福了福,淡淡道:“谢圣上抬爱。”

一张昳丽的脸上没有任何可供解读的表情。

雍盛凝视她两扇鸦羽般浓密的眼睫,忽而福至心灵,强忍惧意抬手按上她的肩膀,带有安抚意味地拍了拍,意思差不多是朕知道你受了委屈,莫生气。随后飞快地收回手,咳了几声,出了文德殿。

步摇微颤,谢折衣缓缓抬起眼睫,冰冷的眼底浮现一丝疑色。

殿外,恭王雍峤关切地迎上来:“皇上。”

雍盛步履不停,看怀禄一眼,怀禄忙上前将事情经过给恭王说了一遍,最后说是交付有司立案彻查。

雍峤亦步亦趋地随侍圣驾,苦笑:“叫皇上见笑了,岳母大人也是念在臣这一宗子嗣艰难,所以格外忧虑些。”

雍盛表示理解:“朕明白,关心则乱嘛。”

“谢皇上体恤。”雍峤一袭簇新的靛蓝袍子,干净利落纤尘不染,光是站在那儿就引人注目,笑起来更是如明月皎皎,望之可亲,帅哥笑完,落寞道,“皇上近来似乎颇为忙碌,已有许久不曾召臣入宫手谈。”

……下棋啊?

雍盛有点为难,原书里的皇帝是个臭棋篓子,人菜瘾还大,成天拉着人恭王陪他下棋,恭王一贯让着他,而他赢了就说恭王放水,输了就发脾气,雍盛觉得挺没品的,他对下棋也丝毫没有兴趣。但他得保持废物人设啊,瘾也不能说戒就戒了,否则让人起疑。

“这两日母后给朕换了位帝师,课业确实繁重,难得今日九皇叔就在跟前儿,这棋啊,不下白不下。来来来,快随朕去上书房。怀禄,摆棋具,今日朕要和九皇叔好好厮杀一场!”

说是厮杀,其实是单方面的忍让。

雍盛保持一个开放平和的心态,冷眼瞅着雍峤如何努力地配合他的菜。跟皇帝下棋是门学问,可以赢,但不能赢得面儿太大,可以让,但不能让得过于明目张胆,雍盛自己想想,都为雍峤感到头疼。

但雍峤晃悠着扇子,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最后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奉承一句:“多日不见,皇上的棋艺大有长进。”

睁着眼睛说瞎话,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答案是——真的不会。

因为反派没有心。

眼前这个恭王雍峤,刚过而立之年,乃先帝的同胞弟弟,雍盛的九皇叔。由于雍盛的爷爷长寿且能生,雍盛的皇叔们年龄跨度很大,年长者如老皇叔已经年过半百,年纪最小的小皇叔雍岚今年才双十年华。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提起九皇叔雍峤,雍盛就会想到几个书中的形容词,什么温良儒雅,芝兰玉树,待人以诚——

全是放屁。

作为开了天眼的穿书人,雍盛别的本事没有,认反派的本事是一认一个准。虽然当时看剧本他只是囫囵看了个梗概,并不知道九皇叔具体干了些什么坏事,但这不妨碍他理解阵营机制,所有站在谢折衣对面的人,都是反派,比如向氏,比如太后。这些反派和反派的区别只在于,九皇叔是个人设比较立体戏份比较多的反派。

自古以来,不怕反派智商高,就怕反派人设好,长得帅还惹人疼,读者不爱他爱谁?

雍盛赌气般将手里攥着的一粒黑子掷进棋盅,唤人沏杯酽茶:“不下了。”

“皇上揣着满腹心事,自然不能尽兴。”九皇叔眯眼笑道,“皇上因何着恼?可是为了大庆殿上裴枫一事?”

雍盛长长叹了口气:“唉,这帮御史,成日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揪住点小事就没完没了地谏来谏去,原本是个喜庆日子,生生被他们搅合黄了,当真扫兴!”

恭王劝道:“古来臣子本分,文死谏武死战,裴枫今日借酒壮胆,拼死力谏,言辞虽激烈了些,但忠言逆耳,亦不失为高义之举。”

“他要拱朕亲政,朕不怪他,但他不该口口声声说什么外戚乱政,更不该妄议太后。”雍盛面有愤色,“当年先帝壮年驾崩,朕十岁登基,不过是个神智未开的混沌稚子,历来主少国疑,朝廷动荡,若非谢枢相力挽狂澜,太后垂帘听政,怎能有如今太平景象?裴枫却以外戚见之,信口污蔑,也不怕寒了老臣的心。”

雍峤凝视着棋盘,面上神色不改,仍是奉承:“皇上所言甚是,确是裴枫鲁莽了。”

“九皇叔,朕当你是朕最亲近的人。”雍盛往前凑了凑,压低嗓音,“你说,裴枫为何总抓着谢枢相不放?”

“这个嘛,臣也不知。”雍峤装聋作哑,忽而瞥见案边的一株山茶花,赞道,“这株花鹤翎开得可真好。”

雍盛撤回身子,佯笑着抿了口茶。

茶香四溢中,雍峤又道:“犹记得当年元德太后在世时,也爱花,百花中犹爱山茶,皇上兴许是随了娘娘。”

元德太后董氏是雍盛生母,生前只是个淑妃,死后雍盛登了基她才被追封为太后,得以与先帝合葬皇陵,配享太庙。元德太后钟爱茶花,是整个后宫路人皆知的事,恭王此时此地特意提及,自然是有的放矢。

雍盛就顺着他的意伤感起来:“朕八岁时,母妃就已仙逝,如今八年过去了,朕已记不清母妃的音容相貌,只能在宫里栽种些山茶,以寄追思。”

“臣早年曾在几次宫宴上侥幸与元德太后有过数面之缘,娘娘娴静宁和,气品高雅,神态间淡远秀逸,与皇上总有七八分相像。”雍峤脸上淡淡的笑意转而隐没,唏嘘不已,“后来宫里突然传来娘娘病薨的消息,臣惊诧不已,思来想去,仍久久不能释怀,最后也只能归说是天妒红颜慧极必伤了。”

雍盛端着九龙青花茶盏,默然良久,茶到嘴边又轻轻放了回去:“九皇叔可知母妃当年染的是何种恶疾?”

“当年的讣告语焉不详,臣亦不知。”雍峤半搭下眼皮,敛了眸中精光,“臣只风闻,当年替元德太后诊病的太医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眼下竟是连一个能开口说话的都找不出了。”

第11章

恭王走后,雍盛坐着,盯了半晌的残棋。

“圣上,天色不早了。” 怀禄躬身提醒,“您往哪处用膳啊?”

雍盛抬头,这才发现殿内昏暗,已然点了灯。

“回晏清宫吧。”雍盛抖抖袍子,站起身来,行至门槛处,闪了一眼怀禄,停下,“怎么,你像是有话要说?”

“真是万事瞒不过圣上的眼。”怀禄收起欲言又止,拢袖堆笑,先是飞了眼色教众人退避,才凑近道,“圣上,臣琢磨着恭亲王方才的话音儿,心中总是不安得很。”

“朕知道,你怕他凭着三言两语,就挑拨了朕与母后的关系。”雍盛乜斜着他。

“皇上圣明,臣担心的正是这个。”怀禄直挺挺跪下,双膝砸向地面,发出噗通声响。

雍盛挑眉。

怀禄额上已见汗珠,事已至此,索性一咬牙,斗胆直谏:“圣上亲政在即,恭亲王此时揭发元德皇后病逝之事没安什么好心呐圣上,您若耐不住性子与太后她老人家翻了脸,后果将不堪设想!”

“哼,你倒是瞧得门儿清。”雍盛背起手兜了两圈,倏地抬脚出腿,踹倒怀禄,龙颜震怒,“太监犯舌,妄议朝政,此罪当诛,朕瞧你是不想要脖子上这颗脑袋了!”

咚的一声,怀禄被踹得骨碌碌滚了一圈,顾不得疼,爬回来接着谏:“圣上恼小的僭越,小的也还是要说!圣上此时万万不能冲动行事,谢枢相依仗太后,擅权乱国,举朝皆知,前些时圣上着小的通过李太医暗中笼络范大人,小的就已察觉圣上早有灭谢之意,但谢衡主掌兵部,近年来既主兵权,又掌兵籍、虎符,长子谢戎阳更是领殿前司都指挥使,大内侍卫多是他的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圣上羽翼未丰,不可不虑啊!”

他一口气说完,极力抑制着心跳,面色因紧张苍白得可怕,嘴角眼周的肌肉细细跳动着。

这番话的确是豁出了命,一犯宦官妄议朝政的大忌,二犯私下揣度圣意的大忌,桩桩都把脑袋别在了裤腰上。

室内荒庙般死寂,四月里的天儿说不上是冷是热,怀禄匍匐在地,汗透重衫。

好一阵儿过去,头顶才传来皇帝一声轻笑:“今儿是怎么了?你莫不是以为朕这会儿就要奔去跟谢衡和太后拼个你死我活罢?”

“圣上爱母心切,阖宫上下谁人不晓?”

“所以你担心朕受了九皇叔的激将法,自乱阵脚?”

“臣这是怕啊……”怀禄说着,颤抖的声线已染了哭腔,“臣怕圣上一时不好想,着了道!”

“你也把朕想得太浅了些。”雍盛言语淡淡,单手将人扶了起来,见怀禄脸上泪水走珠般滚落下来,不似做伪,心中难免有些愧疚,“哭什么来,可是那一脚将你踹得疼了?”

“小的不打紧!”怀禄忙抬袖擦了脸上眼泪,挤出笑来,“圣上心疼小的,收着劲儿在,小的晓得。”

“你晓得就好,方才你说的话,朕只当没听到,你也不要出去浑说。宫里到处都是眼线,光这上书房,也不知安插了几方探子,朕虽贵为天子,也是日日如履薄冰,处处小心谨慎,你是朕的手眼,也要自己学着放聪明些,圆滑些,各个宫里都得照应到,但不该管的事儿别管,该管的事儿也少管,他们如何斗法就随他们去,咱们只先明哲保身,静观其变。”

怀禄不怎么明白:“如今后宫里人少,圣上说的是谁与谁斗法?”

雍盛睃了他一眼:“你只照朕吩咐的去办,旁的少问。”

“是是是,臣不问。”

怀禄垂下眼帘,随侍皇帝出了上书房,望着皇帝清瘦但挺拔的背影,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他意识到他服侍多年的少主已非当年懵懂孩童,如今非但深沉持重,且腹中自有乾坤定策,深谙韬光养晦之理,已初具一国之君的气象。忧的是,伴君如伴虎,圣上多疑更胜往日,方才那一脚,试探多于气愤,往后的差使恐怕愈发难当了。

那厢裴枫白日里被侍卫拖出了宣德门,到夜里,又醉醺醺地被店家架出了勾栏院,丢只死狗般扔在了大街上。

疾风乍起,挂得长街两侧的杨柳枝儿狂飞乱舞,裴枫仰面躺了一会儿,忽觉脸颊一凉,接着手背上又是一点水珠,没有半点回神的功夫,大雨就已倾盆而下,黄豆大的雨点打得街衢青石板路劈啪作响。

“哈哈,屋漏偏逢连夜雨,天公也嘲裴某不自量力。”裴枫抹把脸,咕哝着爬起,拍拍袍上污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摸索,中途被暴雨浇得兴起,清清嗓子,唱起方才从院里姑娘嘴里听来的淫词艳曲,什么解罗裙,什么两两巫峰,不堪入耳

路上行人匆匆避雨,各个绕着他走,只当他是哪个吃了花酒耍疯的泼皮无赖。

裴枫又素来有些疯性,不顾他人指指点点,一路高歌着从大街转入小巷,再走过两座桥一处庵子,拐了拐去总算摸到了自家门口。

他在京城没有家眷,只在贡院街租了一处寒酸民宅,开了门就是个寸草不生的小院子,院子里摆着三顶腌菜的大缸,这会儿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径自掩了大门踱过院子,打了个酒隔立在檐子下,刚摸黑从腰间荷包掏出开锁的钥匙,忽听背后喀喇一声响,像是谁踩到了碎瓦。

“谁?”

凉风裹着雨水抽打在后颈上,裴枫一哆嗦,酒意登时醒了七八分。

眯着眼转身往雨夜里细看,空旷的院子里连个鬼影也没有,不免舒口气,自嘲大惊小怪,转回身来继续开锁,偏生酒吃多了手抖,一把铜钥匙左捅右捅捅不进锁眼儿里,急得额上淌下汗。汗水混着雨水迷了眼,他不得不拽袖子去抹,低头时正巧瞅见脚边的水洼里寒光一闪,隐约似是刀影。

说时迟那时快,他心下一惊,膝盖顺势一软,只听呼的一声风响,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打头顶呼啸劈过,咄地砍在门上——竟是一把开了刃的大砍刀!

“什么人!”

裴枫这下吓得酒意全无,不顾脖子边上的刀,扭头撞开人,撒丫子拼命往院子里跑。

哪肯他逃出院门?

听得又是蹭蹭两响,墙边两只大缸里各跳出一名蒙面大汉,手里也持反光大刀,二话不说朝他砍来!

裴枫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也不肯就此认命,顺手抄起倚在墙边的笤帚,毫无章法地一通乱挥,边挥边叫:“几个盗贼莫不是瞎了眼睛,我这穷酸地界儿哪有什么宝贝值得你们杀人放火?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你们要还有脑子,趁着还没闹大,速速离去,免得巡夜的官差走过路过听见了声响,将你等都捉了去千刀万剐!”

为首的蒙面人闻言嗤地一笑,道:“裴大人死到临头,还这般多嘴多舌,怪不得惹得一身官司非死不能赎啊。”

裴枫听他对答,心头栗栗,知晓这帮杀才不为钱财而来,不由喝问:“谁派你来的?”

那蒙面人一刀将裴枫手中的笤帚劈成两半,中门一脚将他当胸踹了出去:“哼,等你去了地府,找阎王爷问去吧!”

裴枫被踹得跌在泥地里,呛了一口污水,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天边电闪一个接一个,穿透雨幕将院里照得白昼一般,耀得左右两把大刀冷光泠泠,裴枫自知命绝于此,心中反无惧意,扬起头颅瞪起眼睛,青白脸上两颗瞳眸亮如辰星,竟平平生出一股子昂然受戮的气概来:“裴某一生飘零落拓,然为官七载,直言进谏,光明磊落,你且替裴某捎两句话回去告诉你主子,其身不正,则悠悠众口难绝!裴枫一人之口能防,然万民之口能防乎?”

黑黢黢的夜空电走金蛇,沉沉雷声陡然炸响,像铁铸的车轮从冰河上碾过。

为首的蒙面人瞧他一副凛然不畏死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发憷,厉声吩咐:“还愣着做什么?早点办完了好交差!”

“是!”

旁边两个手下闻言举起手中的刀,裴枫直勾勾瞪着两把刀兜头劈落,然而它们始终没能落到自个儿的脖子上,“铛”“铛”两声,两把刀不知被何物打中,荡了开去。

蒙面人大惊,举刀护在身前:“何人躲在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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