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宠妻续命 第33章

“好一个俏生公子。”长公主雍慈亦是衣紫腰金,一身富贵公子打扮,大踏步而来,左右打量谢折衣,赞赏有加,“妹妹这身装束,放在男人堆里亦是扎眼得紧,夸句貌比潘安冠绝京华绝非虚言。”

皂纱巾只遮挡了上半张脸,谢折衣朱唇轻扬:“殿下亦是英姿飒爽强胜檀郎。”

“从前旁人若这般恭维我,我倒是信的。”雍慈笑道,“今日见了妹妹,我方知什么叫做自惭形秽。”

谢折衣哑然:“殿下说笑。”

“公主殿下都言自惭形秽,那叫我等鄙陋污浊男子如何自处?怕不是得重回娘胎,求女娲娘娘将这张脸上的眼睛鼻子嘴再重新捏上一捏才好再世为人?”身后,一道玩世不恭的嗓音渐渐行近。

到了跟前,未等来人撩袍行礼,长公主先拎起他一只耳朵,痛得他连声求饶。

“哎呦,殿下,长公主殿下,好姐姐!快松手吧,疼得厉害!一段时日不见,您这手上的功夫可又见长了!”范臻好容易挣脱出来,捂着红透了的耳根,无比哀怨地控诉,“我又做错了什么,让您一见面就施以如此酷刑?”

“哼。”雍慈冷笑,“你该问你近些时都做对了什么,那才好答些。”

范臻不满恨声:“准是左相大人又悄没声儿地偷去王府告状了!”

“好好仔细你身上的皮。”雍慈恶狠狠道,“两个月后重开恩科,本宫要见你名列三甲。”

“什么?”范臻诧异低呼,“我怎么不知道我即将应试赶考?”

话音刚落,雍慈抬脚便朝踹上他膝窝,直踹得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砸得码头上甲板一震。

他疼得龇牙咧嘴,一时起不来,索性就借着这个姿势给谢折衣行礼:“草民范臻,叩请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你就是范臻?”谢折衣并未即时让他起身,只是挑眉,“此名如雷贯耳多时,百闻不如一见。”

不消说,尽是些不好的名声。

范臻苦笑:“草民蠢材朽木,不敢辱娘娘尊听。”

“是朽木,还是美玉,全看识你用你者何人。”谢折衣轻笑:“既见着你本人,本宫有一问,需你帮着释疑解惑。”

“草民才疏学浅,不敢献丑。”范臻叩首,“娘娘若不嫌弃,但请下问。”

谢折衣颔首道:“若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

范臻答曰:“为庸者藏,为英主沽。”

“放肆!”长公主闻言一声怒喝,又要抬脚去踹。

“殿下莫怪。”皇后扬手止住她,淡淡道,“少年人本该有此傲气。那本宫再问你。”

范臻不卑不亢:“娘娘请问。”

谢折衣负手而立,眸光穿透皂纱,飘向波光粼粼的金瓯池面:“于你而言,国为何?民为何?社稷为何?此三者,与你口中所言之英主比,孰重孰轻?”

连此四问,直问得范臻微弓的脊背重重一震,双瞳轻颤。他跪伏于地,人生第一次失去了如簧巧舌和诸多机辩,被重重云雾般的迷茫裹挟着,堕入怅惘。

他求助似地抬眸,却只能望见面前红袍的茜色边缘,其上的牡丹富贵团纹就如漩涡一般,席卷了他偏狭的识海,开拓出崭新疆土,而后留他孤身一人于空荡荡的土地上反省参禅。

良久,等他从太监的催促声中回过神,直身去寻时,那道火红身影已舍了他,飘然登舟。

范臻亦打起精神,褪了锦袍,赤着白条条的上身自太监手中捧着的竹雕签筒里掣出一根象牙签,打眼看去,只见其上刻着吊睛白额虎头纹。

“请公子登白泽舟。”那绿衣太监抻臂指向左手边第二条龙舟。

范臻望去,只见那条衔珠雕花龙舟长十丈许,饰以描金斗彩精湛浮雕,龙头高昂,硕大有神,龙尾高卷,飞跃出水,首尾皆插白泽虎头旗,威风凛凛。

其上三十六名孔武壮汉,袒露的上身个个儿黝黑精亮,肌肉虬结,宽阔脊背上纹狰狞兽纹,脸上涂抹厚重油彩,皆操桨静候,蓄势待发。更有舟尾舵手,身形魁梧,双目黑亮,凛然有虎将风。

“好!”范臻夸赞一声,轻提一口气,跃上龙舟,拍了拍舵手肩膀,“百年修得同船渡,范家大郎今日与诸位有缘,咱们废话少说,既然来了,好歹也在京中挣个脸儿成些事业!若能挤进三甲,每人赏银三十两!若能夺下标来,嘿!各位,范大下了这白泽舟,便与你们拜把子结兄弟!”

“好嘞!!!”

舟上桡手激动叫好,纷纷鼓桨而噪。

八条龙舟,分别举麒麟、白泽、朱雀、玄武、青鸾、乘黄、貔貅、金蟾八面瑞兽旗,于水上一字排开,旗帜分明。

各人依次抽了签,皆登船鼓舞士气,唯有那荣安郡王抽完签,随即赶下那玄武舟上原有桡手,置换上自己平日里特地训练的一批亲卫。

其余舟上桡手皆睥睨斜视。

谢折衣掌朱雀舟,恰与之毗邻,见状笑道:“郡王原是有备而来。”

雍昼指挥几名随从搬上特制的朱漆牛皮大鼓,拱手故作谦虚:“哪里称得上有备而来?皇嫂万莫见怪,不过是一干相熟的玩伴,平日里常在一处打发时间的,技术好不好的另说,只是默契总比临时强凑来的好些罢了。”

闻言,周遭一帮桡手面露不忿之色。

谢折衣笑了:“那郡王可要加倍努力些了,这样好的班底,若是输给我们这帮‘临时强凑来’的,怕是要大大失了颜面。”

“输给皇嫂,那是臣弟的福气,也是大大有脸的。”雍昼说着,眼神不住往谢折衣身上瞟,大有轻佻不敬之意。

谢折衣转顾,并不着恼,反而爽然大笑,对玄武舟上的郡王亲卫道:“你们可听仔细了?你们主子的福气可全系在你们手里了,只有输给本宫才能有的,夺了标反倒不美,待会儿你们可千万慢些划,也好成全他这份福气。”

此话虽是笑着说,却也夹枪带棒,引得朱雀舟上众桡手哈哈大笑,口呼“成全”二字不止。

郡王亲卫们满脸惶惑,你瞧我我瞧你,尴尬得紧。

而他们的主子此时竟是一声不吭,泥塑木雕也似直勾勾盯着对面。

雍昼此人,旁的都还好,唯有风流好色这一项得了雍氏皇家真传,大大为人不齿。

大臣之间素有笑谈,称皇帝风流,郡王好色,兄弟之间不分伯仲。

只是皇帝是装的风流,郡王却是实打实的好色。

而那谢折衣又是实打实的好颜色。

雍昼岂能不好?

往前雍昼并未近距离端详过他这位嫂嫂,今日得见,雾鬓云鬟,朱唇玉面,虽昳丽如怒放的牡丹红药,眉眼间却自藏玉魄雪魂,气度威仪凛然不可侵。如此天人之姿,风华正茂,只一眼,便摄去他这具肉.体凡胎内虚浮的三魂六魄,教他心神荡漾,不可自抑。

痴怔之余,转念又喟叹自殇:卿本佳人,奈何嫁作他人妇。

由此也越发嫉恨起他那病鬼皇兄。

“你们怎么样?”嘲完雍昼,谢折衣轻抬下颌,俯瞰舟上,“可甘心被人如此小瞧了?”

舟尾掌舵一人率先喊道:“愿为娘娘效犬马驱驰之劳!”

余下桡手亦齐声高呼:“愿为娘娘效犬马驱驰之劳!”

“好!今日本宫便与尔等龙舟夺魁!”

谢折衣转了转手中被红绸包裹的鼓槌,蓄力猛地一敲,只闻“咚”的一声巨响,印花鼓膜跃动不止,鼓声雄浑磅礴,直震得四周水波纹一圈圈荡开,如牡丹花苞渐第盛开。

众人震骇,皇后此击,竟有石破天惊之气概。

得此好鼓手,自然摩拳擦掌,热血沸腾。

争渡楼上正牵肠挂肚的皇帝遥闻鼓声,猝然抬头:“开始了?”

福安回道:“八条龙舟俱已候在江心红线处,估摸着也是时候了。”

正说着,但闻一声嘹亮的冲天号炮。

霎时间,鼓声急催,八条龙舟离弦弓箭一般瞬间飙出十余丈,竿摇水激,棹影斡波,舟行迅疾,势如排山。

两堤呼声雷动,震耳欲聋。

荣安郡王驾的玄武一舟当先,只落后一个龙首的便是赤色朱雀,二舟并肩相争,势均力敌。

百姓们认出那龙首擂鼓衣袂翩跹者就是当今中宫之主,纷纷呐喊助威,“皇后娘娘”声此起彼伏,响遏行云。

雍昼咬牙切齿,万没想到筹划多日,一朝风头全被皇后盖过,心中憋着一口怨气,越发操鼓急进,欲远远甩开那条恼人朱雀。

玄武舟上众亲卫本已使出了吃奶的劲,手臂肌肉块块贲起,运桨如飞,再被加急的鼓点死命一催,不得不倾尽全力,咬牙又往前蹿出半个舟身。

眼看落后,朱雀上众桡手无不急躁,可皇后敲的鼓仍是稳在先前的节奏,颇有不疾不徐不动如山之态。

桡手们只得按捺下冲动,稳住呼吸整齐划一,保存体力。

转眼间已能望见远处标杆,此时朱雀落后将近一个舟身。

旁边玄武龙首忽然往左稍偏。

“糟了!他们想包头!”舵手当即喊道。

一旦落后的龙舟被包头,就再无赶超希望。

也就在这一刻,谢折衣扬眉示意舵手,舵手接到指示发力摇动大桨,朱雀猛地蹿前,同时谢折衣高举鼓槌,狠命落下,鼓点骤然作紧。

“他敢包头,就得有落水的觉悟!”

水滔滔,棹如飞,隆隆鼓声疾风暴雨般砸将下来,劈浪鸣千雷,摇撼心旌。

百姓们正沉浸在这苍劲有力的鼓声中,忽闻“砰”一声意外之响,紧接着又是“砰”一声,惊讶之下,忙争相引颈去看。

皇帝自然也听到了,霍然起身,凭栏望去:“什么动静?”

福安在眉上搭了个凉棚,只见距标杆只余五十丈的江面上,三舟相撞,其中一条龙舟侧翻,舟上人员全部落水。

未及答复,已有时时递信的小黄门奔来回禀:“圣上,翻船啦!”

皇帝大惊失色:“哪条船?”

“是,是郡王的玄武舟。”小黄门擦着额上瀑布似直淌的汗。

皇帝蹙眉:“好端端的,怎连船也翻了?”

“料是郡王领先了一个舟身,耐不住想包头,却被皇后娘娘的朱雀舟直接从后撞上了舟尾,直把玄武上的舵手撞落了水。”小黄门气喘着描述方才的情景,“本,本也还稳得住,哪成想紧随其后,范公子驾的那艘白泽舟又一头拦腰撞上,这下撞得狠,直将玄武撞了个底儿朝天,包括郡王在内,舟上桡手尽数落水。这会子全在水里扑腾呢,一早备下的飞鱼船已赶去救人了!”

“那皇后呢?”皇帝压根儿不关心什么郡王什么范公子,直接问起最紧要的人物。

“娘娘无妨,又重整旗鼓接着赛呢,只是经历这场变故,已被长公主的青鸾舟超了去了。”

“哦。”得知人没事,皇帝长舒一口气,这才转脸又演起兄友弟恭,正色道,“郡王落水非同小可,他虽擅泅水,但金瓯池毕竟水深浪大,稍有不慎即有性命之虞。叫飞鱼船上的人手脚都麻利些,尽快救人,本是个好日子,莫要闹出什么官司来。”

小黄门领了命,又飞奔下去。

此时两岸原本稍有回落的呼声又高涨起来,雍盛眯眼眺望,只见江面上七条龙舟各自破开水流,奋力驶来,舟上桡手划桨已抡出残影,舟行直如水上漂。

打头三艘咬得甚紧,一金一赤夹一苍,苍色的是长公主的青鸾,赤色的乃皇后之朱雀。

“那金鳞船是何人所驾?”皇帝问。

“是壬尚书的嫡孙公子壬遐龄。”福安回。

雍盛颔首,目光紧紧锁着江上那道赤色身影。

眼望离标旗愈来愈近,长公主擂鼓的手酸疼无比,笑向紧挨着的谢折衣,大声道:“好妹妹,今日我俩同是为夫出征,何必非要争个头破血流?你若定要拔个头筹,姐姐让你就是!”

“殿下说笑,不过游戏而已,伤不了什么和气,何来头破血流一说?”谢折衣语调轻松自如,显然尚有余力,谈笑之间话锋一转,“只不过虽同是为夫出征,本宫这里却还多着一层君臣尊卑,自当竭力尽忠!”

雍慈闻言一愣,手下跟着失了半拍节奏,也就恰在这个关口,脚下重重一震,右手边龙舟的龙首直撞了上来。

雍慈扶住鼓,好歹稳住身形,定睛一看,迎上壬家小子一张笑嘻嘻的白净嘴脸,当下嗔怒,笑骂:“好啊,你小子也来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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