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宠妻续命 第36章

雍盛颇为嫌恶地挥手:“去去去,另泡一壶来,那日在皇后宫里喝的四弃茶就很不错,你去讨来。”

“到凤仪宫找绛萼要就是。”皇后吩咐。

“是,奴婢这就去。”太监领了命,顾不得膝盖上的血,出门时用眼神知会了同僚,匆匆奔去。

御前只剩下莲奴收拾一地残渣。

雍盛招来谢折衣,道:“皇后样样精通,字写得一定也是极好的,刚好可以教教朕这块朽木。”

谢折衣不知他唱哪一出,随手挑了一只小狼毫,随手写了一行字。

字字有傲骨。

“用君之心,行君之意。”雍盛拊掌赞美,“起笔沉顿,转势如阵云遇风,往而回转,收笔回锋藏颖。好字。”

“圣上自己写起字来疏忽潦草,品鉴其别人的字来却是头头是道。”谢折衣搁笔,“想来圣上的字,修的也是藏锋。”

雍盛拿起那只小狼毫,在谢折衣那行字底下对照着写,低声道:“秦道成已死,礼部尚书之职空悬,按理应以侍郎吴沛擢升递补,太后却迟迟不下懿旨,恐怕心中另有人选。”

他自案上堆着的一摞折子里挑出两份,打开,置于案上,引谢折衣去看。

“这是两名官员的举荐折子。”雍盛埋头,一笔一划地写着“君”,“举荐的可都是太后的人。”

“马上就是太后千秋,届时大小事宜皆绕不开礼部。”谢折衣轻扯嘴角:“这也在意料之中。”

“嗯。”雍盛抽空瞥了眼谢折衣,“你可知你父亲在朝中有个外号?”

“什么?”谢折衣慢慢阖上那两本折子,物归原处。

“叫谢半朝。”雍盛道,“满朝文武,有一半都是他的人。而从他手里提拔上来的官员,又叫做谢选。朕原以为清除一个秦道成,便堵住了源头,又借着科场的案子黜落了许多人,却不想仍是低估了这些年来枢相的势力,朝中的谢选竟是数不胜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谢折衣道,“区区一把火,可烧不化这坚冰。”

“朕岂不知。”

一手字写得歪歪扭扭,浑然没个样子,谢折衣终是看不过眼,抄起案上一把阖起的折扇,用扇柄敲打他执笔的手。

“虎口向上,掌心向胸,指端执笔,腕肘俱悬,难道从来没人教你如何执笔吗?”

雍盛:“……”

合着上回教骑马,这回轮到教握笔了?

雍盛心里翻着白眼,耐心调整姿势,一个“心”字刚着一点,那扇柄又啪地一声打在他腕子上,还挺疼。

“写时须通身着力,掌虚指实,指不动而运腕,像你这般软绵绵的,如何写得好字?”

雍盛于是用了点力气,刚写两个字就觉脱力,鬓角生汗。

而谢老师的毒舌教诲再次如影随形:“起笔收笔应干净利落,行笔力求如锥划沙,最忌拖泥带水。这是民间三岁小儿都知晓的道”

雍盛望着自己那东倒西歪的字,有点委屈,脾气上来了,投笔叉腰,控诉道:“你的字,很好。你写的这句话,也很好。但你的人,太凶了!”

第36章

雍盛表达了抗议。

谢折衣眉骨轻抬, 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哪里凶了,思索后了悟:“圣上是想让臣妾措辞更温和些?”

“那是自然。”雍盛忿忿道,且越想越气, 什么叫三岁稚童都知晓的道理?

合着我连人三岁小孩儿都不如呗?

哼,岂有此

字写得好看就很了不起么?这破字写得大家伙儿都认识不就行了?工具而已,何必费心思下功夫往死里雕琢?有这闲工夫, 拿来多睡会儿觉不香吗?老子是朝不保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喜提鸩酒的人欸?

不理解。

朕真不理解。

雍盛陷入无止境的腹诽,没注意到那厢谢折衣已重新捡起狼毫, 塞进他虚握的手心。

黄玉笔管莹润如脂, 细腻质密,触之生温。

雍盛回过神, 欲甩手, 一道冰寒却不期然覆上手背, 一点点包裹压实,如一层严丝合缝的霜膜。

无孔不入的凉意迅速侵入指间, 同时大举侵犯的, 还有从背后贴上来的气息。

那人衣上熏的檀香沉静幽远, 盖过书墨,盖过方才泼溅的残茶, 盖过一切气味, 强势霸占整个鼻腔。

雍盛不堪忍受般轻吸一口气,喉结迅疾提起,又像见不得人似地缓慢回落。喷洒在颈边的潮热随着那人起伏的嗓音而波动:“莫小看这小小一点, 一点之内, 殊衄挫于毫芒,而成一字之规。”

一点一画,一折一钩, 起承顿挫,圆转如意。

谢折衣手把手引领着他,写就一个“意”字。

起笔是点,落于点。

雍盛浮躁的心绪在墨洇于纸的瞬间消弭退散。

“书之一道,心学也。”只余那沉郁的嗓音徐徐送入耳道,“帝王之书,又与旁人不同,修的是分间布白,远近宜均,上下得所,疏密相附。”

雍盛心念一动,道:“譬如用人也。”

谢折衣莞尔,亦颔首:“譬如世事人情也。”

“你说的有些道”雍盛沉吟,“想来书之一道,古往今来多少人趋之若鹜,总归也有些道理,朕听你的,以后一定抽空练字。”

谢折衣笑道:“陛下天资卓绝,若能以勤辅才,假以时日,定教满朝文武刮目相看。”

“不错。”雍盛骄傲地挺挺小身板儿,立马膨胀了。

转念又意识到哪里不对。

等等,怎么好像转来绕去又被谏了一通?还是心甘情愿知错就改的那种?朕原来是个这么贤明的君主吗?好家伙,人设这不就崩了吗?

不对。

雍盛浅浅一分析,这是掉进谢折衣的套路了。

先激将,后怀柔,再顽固的纨绔都得给她忽悠成学霸。

雍盛懊悔地咬牙,一扭头,恰对上一双笑意未散的墨瞳,四目相望,雍盛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圣上。”谢折衣促狭地眨眨眼睛,“妾这般握着您的手,算不算以色侍君?”

嗯?

雍盛低头,见到那两只仍旧相叠的手,心头一突,蜷起指尖。

恰在此时,有人不经通传踏入殿中,搅扰了一室暗潮涌动。

“皇兄!听闻你气跑了赵翰林,怕你枯坐无聊,臣弟特来邀你打牌!”

荣安郡王着一身新做的崭新蟒袍,腰间不知悬了多少名贵玉佩,雄孔雀也似花枝招展玎珰呛啷地刮进来。尚未行礼,抢先瞅见御案前正卿卿我我的帝后,两副身子贴在一处不说,两只手更像是扭股儿糖似地绞缠在一块儿。

他眯了眯眼睛,大力咳嗽一声:“不知皇后殿下也在,臣弟失礼。”

这可是斗赢了龙舟才得来的上书房行走的赏赐,你个手下败将会不知?

雍盛觑他一眼,也不拆穿,借机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搁下笔,笑道:“这又是谁的耳报神这么快?你既到了,再过两息,老祖宗也该遣人来训朕了。”

“太后正与几位进宫拜谒的命妇人话家常,哪里有那闲工夫管到这里来?”雍昼左右张望,疑道,“怎么像是好久没见着怀禄那小子?”

“不懂事的东西,早开销了。”雍盛随口道,转出御案,接过莲奴递上的热毛巾拭手,“既邀朕打牌,必是有备而来吧?”

“凡事瞒不过圣上的眼。”雍昼不知从哪儿变戏法儿似地摸出一副骨牌来,往几案上豪横地一拍,“圣上瞧瞧,这可是臣弟出钱又出力,亲自画了纹样,又亲自监看着内务府的手艺师傅一点点磨做出来的牌,磨得极薄,手感极佳,称一句珍品不为过。”

“这牌就是今日的赌注?”雍盛拿在手中细看把玩,不得不说,确实做得精巧。

“牌嘛,本来就是臣弟拿来献给您的,算什么赌注?”雍昼兀自掀袍落座,“只是臣弟若侥幸赢了,还望圣上允臣一件差事。”

“好。”雍盛答应得爽快,“那要是朕赢了呢?”

雍昼一拍胸脯:“只要是臣弟有的,您随便挑。”

“一言为定,到时候可别耍赖。”雍盛拿食指点点他,扭头招呼谢折衣,“皇后不如也来凑个趣儿?”

“这是什么牌?”谢折衣依言走上前来。

雍盛道:“扑克儿。”

谢折衣:“扑什么?”

“怎么,皇后殿下竟不知?”雍盛还未答话,雍昼就抢先接过话题,“这是圣上十一二岁时就设计出的玩意,听说是得了高人指点,上手简单,玩法有趣。现如今这宫里上下人人都会打的,还流传到民间,颇为风靡。殿下要是第一次玩,容臣弟将规则细细说给您听。”

便如此这般唾沫横飞地介绍起来。

雍盛干坐着,托腮瞧着陡然间热情如火的雍昼,目光在自家老婆和自家小老弟之间逡巡两周,隐隐觉得几上莹白的骨牌开始泛绿。

正逢绿绮进屋奉上冰镇的荔枝,也站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插嘴问道:“十比九大是肯定的,那英雄为何比十大呢?”

这姑娘一下子就问到了花牌。

当年雍盛穷极无聊想找点乐子的时候,就教太监们打扑克,为避免大家伙不认识JQK,就随手用了别的代称,分别是英雄美人罗汉。

雍昼自然不知此中关窍,扭脸看向始作俑者。

雍盛望天,想说都是胡乱瞎诌的,却听谢折衣替他解释道:“到十已是绝路,能破十面埋伏者,不是英雄是什么?”

绿绮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那,美人为什么又能压得过英雄呢?”

“这还不简单?”谢折衣笑,“因为英雄难过美人关咯。”

绿绮顿悟,拍手道:“娘娘说的是。那既然美人连英雄也能胜过,怎么就胜不过罗汉呢?这罗汉又有什么本事?”

谢折衣笑盈盈望雍盛一眼,推诿道:“这你就得问圣上了。”

就你是个好奇宝宝。

雍盛瞪着绿绮,适时装头疼,摆摆手表示不想解释。

结果那荣安郡王倒是醍醐灌顶了:“臣弟知道了!”

绿绮转顾:“什么?”

雍昼一拍大腿:“因为和尚无欲则刚啊!美人在他眼里,不过污血白骨罢了。”

雍盛扶额,这货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皇后借势嘲讽:“圣上当年小小年纪就能悟到此中三味,实在是……”

“来来来,闲话不多说,赶紧开场吧。”眼看这话越来越不对味儿,雍盛忙撸袖打断,“朕热得很,打完了才好腾出手来剥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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