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宠妻续命 第57章

“不,是让你去捉拿杀人案犯。”雍盛漆黑的眸子直视他,“顺便帮朕传一道口谕。”

第59章

谢戎阳皇命在身, 却并不着急办事。

他吃不准皇帝的意思,竟先回了趟府,找夫人梅满儿商议此事。夫妇二人反复思量, 耽搁了一些时,等赶到云雀巷时,已是未申之间。

日头虽已西斜, 但金黄刺眼的阳光倾泻下来,仍如烈火泼油一般。

巷子里沸反盈天塞满了人, 喧嚷闹腾, 大火熬粥一般。

东西城兵马司与刑部增派的人马皆已赶到,严阵以待排列在巷子首尾, 将打成一团难分难解的人群围堵巷中。

崔无为拎着官袍衣摆四处乱转, 急得满头大汗, 听闻枢相不久将亲自前来,忙一把抢过兵士手里的棒槌, 将个开道铜锣擂得震天响, 扯嗓子吼道:“各位仕子!请听我说!你们此刻的心情本官十分了解!有什么冤屈, 大可写揭帖呈送有司嘛,朝廷岂会坐视不理的?眼下你们这般浑闹, 将事体闹得这样大, 又有什么好处呢?”

“不闹大,今日怎能有幸见到你这位刑部堂官?”领头仕子呛声道,“谁也不是傻子, 街头玩泥巴的孩童都知道, 如今京城官场里流传着那句话:大九卿有大九九,小九卿有小九九,十八衙门朝南开, 事不关己壁上观。写揭帖若有用,我们何苦这般大费周章?今儿既然崔大人提了这个事儿,又碰巧在下怀里正揣着这样一份揭帖,刑部衙门若愿意揽下,那再好不过了。怕就怕揭帖我敢递,大人不敢收,或者假模假样地收下了,回头你推给我我推给你照样落得个石沉大海!”

“话不能这样说嘛,咱衙门也不是各个儿都是吃干饭的。”崔无为嘟囔着擦擦额头,此人一张口就直击官场积弊,实在叫他心虚汗颜,只因人如其名,他崔无为一路做到刑部尚书,畅通无阻,确实靠的就是无为二字,遇事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拖,横竖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跟自己跟别人较劲呢。

这会儿他也是实属无奈才现身在这烂摊子,仍旧秉持着和稀泥的原则,看也不看那揭帖一眼,和气道:“持械争斗殴打朝廷官员可是大罪,本官暂不追究已是宽容,尔等就是有事要议,总得慢慢的才能议出个章程不是?急能急出个什么?眼前要紧的是,你们好歹先放了邓侍郎出来,大家都是读书人,常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非得喊打喊杀的,辱没斯文嘛。”

原来邓麟绍此前失手打死人,已被愤怒的仕子们合力拿下,眼下被用麻绳捆了,手脚叉开地绑在菜贩子的鸡公车上,嘴里还塞了块破布,瞪着肿得桃大的乌青眼睛呜呜挣扎,好不狼狈。

见状,崔无为直摇脑袋,连连说了几句“辱没斯文”。

又来回拉扯了几轮,忽闻身后马蹄声嘚嘚。

众人扭头,只见一列铠甲鲜明戈矛锃亮的士兵威风凛凛地小跑而来,前头十余人骑高头大马,领头那位身着青衫头戴天青色堂帽,一派潇洒文人打扮,于一众五大三粗披铠穿甲的武将中分外吸睛。

崔无为认得此人,乃谢府总管邱业。

别看他不过执掌一府总务,因沾了主人的荣势,在外头架起膀子也自称是圣是贤,谁见了他都得卖他三分薄面儿。

“邱总管,好久不见。”崔无为堆笑凑上前寒暄,“枢相大人他……”

“大人在前头茶楼里饮茶,催我来问问,眼看着天都擦黑了,怎么这帮暴民还未散去?”邱业趾高气昂端坐着,见了一部尚书竟也不下马行礼,就连他座下的马也格外傲慢些,马鼻子里喷出的腥膻热气不客气地呼了崔无为满脸。

“您看看,这不还劝着呢嘛。”崔无为搓着手,“望枢相再宽宥一些时。”

“劝?”邱业不悦,虚挥一记马鞭,斜睨道,“若劝得住,还调来这些兵做什么?”

“毕竟都是读书人嘛……”

“读书人最是嘴硬不讲理,你说一句,他那儿便有一百句等着你,喋喋不休,你来我往,哪里还有尽头?”

“总管说得很是,只不过……”

“大人官服在身,自然有许多事是不方便做的,我懂。”

“哎呀,不是那个说法……”

“那就劳烦大人站远一些,免得待会儿弄脏了衣裳。”

堂堂刑部尚书,这会儿卑微地架着手,连句整话也不给机会说完,邱业催马急冲几步,奋起的马后蹄差点将他撂倒。

“什么东西,狗仗人势!”

崔无为呸了一声,抬头见邱业一声唿哨,带领府兵纵马冲进人群,不管不顾地左突右撞,马蹄所到之处,原本熙攘的人群不得不四散奔逃,来不及躲避的或被马踩折了腿,或被马上府兵手持的棍棒攮中腰子,刹那间遍地都是哀嚎喊骂,场面愈发混乱。

乱中有人高呼:“枢相家奴竟于闹市纵马行凶,大雍还有国法没有?”

邱业闻声勒马,问:“你就是领头的?”

那人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义愤填膺:“我等都是自发聚集于此,为求讨个公道,没有领头人!”

“那为何旁人都不吭声,只你大喊大叫?”邱业阴狠一笑,刷地拔出腰间佩剑。

闪着寒光的剑尖只是在半空划了个圆弧,那仕子便没了声响。

待他收剑入鞘,众人回过神来,却见那仕子缓缓朝后仰倒,双手死死捂着喷血的喉咙。

砰的一声,沉重肉.体撞击地面,血与尘土同时飙起。

周围霎时静了。

“叛民首领业已就地正法!”邱业指着仍在地上痉挛抽搐发出喀喀怪声的濒死之人,叫嚣道,“余下闹事者若能就地散去,则从轻处罚,仍负隅顽抗坚决不去者,当如此徒!”

这招杀鸡儆猴很是奏效。

眼睁睁瞧着一个鲜活的人就这么在跟前断了气,无人不胆寒心惊,惊惶万状。

但自古骨头最软的是读书人。

骨头最硬的亦是读书人。

十年寒窗,熬干了心血,为的就是一朝登科,金榜折桂,光耀门楣。

如今这盼头没了,被人以一种不光彩的手段掐灭了,往后余生如何向自己向家族交代?

寂静过后——

“蕞尔家奴,安敢在此凌.辱百姓?”

“士可杀不可辱,吾宁守节而死,不肯苟活于淫.威。”

“哀哉!痛哉!我大雍尽毁于此等骥尾之蝇之手!”

“此生不能行鸿鹄之志,生亦何苦,死亦何惧?”

“今次科考的取士标准究竟是什么,求请告知!”

微弱的声音一点一点扩大成呐喊长啸,逐渐形成浪潮,一波高过一波,排山倒海,振聋发聩。

邱业亦自诩文人,但文人也是人,世上竟有不怕死的人?

他强按心下慌乱,剑指马下一人,威胁道:“再喊,我就杀了你!”

那人瞧上去弱不禁风,浑身颤抖着迎着剑尖,闭上眼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的身后,更有数十人梗着脖子迎上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邱业惊诧,不由勒马往后退了半步。

恰在此时,两列橘甲黑靴的骑兵呼啸着狂奔而至,雷霆万钧,声势浩大,正中一匹枣红大马膘肥体壮,抖擞飒沓。

“大公子。”一见马上之人,邱业立刻恢复了在主子跟前的畏缩气质,速速收剑,滚鞍下马,殷勤干练地行礼,瞟了一眼谢戎阳身后肃穆严整的缇骑兵,小声问,“您怎么带了禁军来?”

“我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不带禁军,带什么军?谢家的府兵吗?”谢戎阳素来不喜姓邱的在外头拉大旗作虎皮招摇充大,奈何此人颇得父亲器重,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容忍,但往日能容,今日亲眼瞧了他的做派,心下分外厌恶,再容不下分毫,冷下脸公事公办,高声道,“传圣上口谕!”

邱业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刑部尚书已噗通一声跪下了。

两列缇骑兵也全都下鞍,单膝砸地的声响震得人心慌。

“传,圣上口谕!”传令小校一个接一个地高声传唱。

人群如风吹的波浪,一排排跪下。

“朕方惊闻,有仕子不满此次贡举的放榜名次,甚是挂心。”谢戎阳气沉丹田,尽可能地将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到最远,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为防民意不能上达天听,特令殿前司都指挥使于宫门前设铜柱金箱,箱中另有丹墨二匣,丹匣乃招谏匣,不论出身门第,有能论时政之得失者,皆可投书此匣;墨匣乃申冤匣,有欲自陈屈抑者,亦可投。自今日里,每月廿四,即开金箱纳言。若言之有据,察之确凿,赏。若杜撰诬陷,察之不实,罚。朕嗣祖宗大统,今已六年,常夜不能寐,反躬自省,恐有不足,惟愿广纳群贤,使四海清平,天下无冤。”

“另,闻今日有仕子命丧,朕实痛心!着殿前司缉拿凶手,送大理寺鞫谳,治以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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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纯!抛!”

“确定?”

“不确定,猜的。”

“不再想想?五枚铜钱全是背面的几率可不大。”

“想什么?赌嘛,拼的就是一个勇字,抛抛抛!”

“那我可就抛了啊。”

紧跟着便是呛啷啷一连串声响,五枚铜钱相继落地。

两字三纯!

怀禄抻脖子一看,乐开了:“嘿,圣上这把又输了。”

“……”雍盛抹把脸,大有锲而不舍的精神,道,“再来!”

“哎呦,还来什么,已经没东西可输了!”怀禄忙拦下冲动的某人,苦笑,“晏清宫都快被搬空了我的爷!”

“嗯?”雍盛抬头,环顾四周,的确发现周身空空如也,而对面谢折衣身后已经堆满了赌赢的物事。

什么砚匣压尺镇纸折扇,大到乌木玫瑰椅,小到手上把玩的核桃,应有尽有。

雍盛疑惑,问:“朕就一次也没赢过?”

怀禄面露不忍,宽慰:“小赌怡情,小赌怡情。”

“啧。”雍盛头疼,“看来朕的赌运堪忧。”

“每次都压浑纯,换谁来赌,这运气都得堪忧。”谢折衣慢摇刚赢来的洒金折扇,懒洋洋哈了个哈欠,“天色不早,乏得很,再来最后一把可就不来了。”

“好!无论如何,今儿你这手琵琶,朕必须听到!”雍盛豪气干云,“怀禄,再拿一样东西来充赌资。”

怀禄哭笑不得,心说古有昏君千金博取美人笑,从这点来看,他家主子怎么不算一名昏君呢?

两眼一闭,放任道:“圣上您瞧什么摆件儿合适呢?”

就造吧,造光了事,落个清净。

雍盛望望比他脸还干净的书案,贼心不死,探手往怀里掏了掏,不成想掏出一只香囊,匆匆看一眼又飞快地塞回去。

却已被眼尖的谢折衣瞧见了,揶揄道:“藏什么?用我给你的东西换我为你弹一曲,天底下还有更划算的买卖么?”

“应该是没有。”雍盛悻悻摸了摸鼻子,复将那绣着流云兰草的香囊摸出来,想了想,似是不舍,又收回去,提袍走过去挥笔濡墨,刷刷刷写就一幅大字,吹干了墨痕后大喇喇摊在几案上。

谢折衣垂眸看去,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这样两个大字——欠条。

噗嗤一声笑道:“圣上贵为天子,打个赌还要赊账?”

“朕没钱呀。”雍盛如今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哼道,“国库里的银钱都是百姓的血汗钱,要用于漕运、军防、赈灾、官员的俸禄,哪来闲钱给朕挥霍?就是巧立名目挪出来充了私房钱,还来不及花呢就会抢先被御史的折子淹了,朕的名声已经坏得很,不必再添上个败家子。”

“又来哭穷。”谢折衣道,“每年外头皇庄跟各地矿山收上来的税可都进了内库,京城里好些大店也都划在太后名下,粗略算算,加起来也有小二十万两,后宫嫔妃少,开销也少,这么些银子难道都自己长了脚,不翼而飞了?”

“明知故问。哪里就飞了?都好端端地在库里堆着呢。只不过不在朕的内库里,而在太后的敦惠库。”既然话赶话地提到此事,雍盛狡黠地眨眨眼睛,“太后近来心思淡了不少,整日里吃斋念佛,六宫事务也渐渐移交给你打理……”

“哦。”谢折衣似笑非笑,停下摇扇的手,“圣上这是把算盘打到臣妾头上来了。”

“诶,这怎么能叫打算盘呢?说得多见外?”雍盛清咳一声,推过那字条,大言不惭,“喏,这不是打了欠条么?必定有借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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