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亮光从门缝里钻出来,落在了柏然脚下的花纹地毯上。
“嗯?”房间里传来拖鞋蹭地的声音,谢桑榆从床上下来,对上了柏然的眼睛,愣了两秒:“是你回来了啊……”
柏然有些紧张,暗暗做了个深呼吸,关上门,把房卡放在床对面的电视柜上:“我以为你睡了,所以要了张新房卡。”
柏然站定在电视柜旁边,不再靠近谢桑榆;可即便如此,谢桑榆耸了耸鼻子,立刻有了判断:“你们出去喝酒了?喝了很多吗?”
柏然不想承认,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会说谎;嘴巴抿起来不说话。
谢桑榆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有些疑惑,又问:“你晚上吃东西了吗?”
柏然的眼神低垂下去。
谢桑榆太敏锐了,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异常,精准地问出每一个柏然不想回答的问题。
“你不累吗?”柏然抬起头,尝试把话题转到谢桑榆身上:“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谢桑榆走去窗边的空地,蹲下去开自己的行李箱:“你不回来我怎么睡?万一我没听到你敲门,把你困在外面怎么办?”
柏然语塞一瞬,又反驳:“就算这样,我自己再去开一间房就行了,不会一直被困在外面的。”
谢桑榆不掩饰地撇撇嘴,抬头看了柏然一眼:“那怎么行?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为什么记恨上我了。”
“绅士手”事件虽然没人主动提,但也没人就这样忘记。
柏然又紧张起来,不知道话该怎么接。
谢桑榆从行李箱旁边站起来,手里提了一个塑料袋,向柏然递过去:“现在商店都关了,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吧。只有这些了,还是海底捞送的。”
柏然僵持着没接,谢桑榆就把袋子放在他身后的电视柜上,从里面拿出一带浪味仙,撕开了递给柏然:“吃吧,不然放一晚就潮了,浪费。”
柏然没了拒绝的由,一手捧着那袋印满中文的零食,一手从里面捏出两颗,放进嘴里缓慢地咀嚼。
柏然觉得像是自己做错了事,胆怯、失落,可他却说不出自己是哪一件事做错了。
“多吃点,”谢桑榆坐在床边,仰头看着柏然:“你也说过空腹喝酒对胃不好,如果你已经喝了很多的话,最好多吃一点。”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只能听到咀嚼膨化食品的声音。
柏然知道他现在看上去一定很反常,他无法掩盖自己浑身的酒味、颓然的眼神。可谢桑榆偏偏那么老练,连安慰人也是选最得体的方式;在深夜安静地陪着他,一句话也不多问。
柏然知道这是谢桑榆特意做出的体贴,他也非常需要这份体贴;可柏然的胸口闷得快要爆炸。
零食一口接一口地送进嘴里,柏然却怎么也吃不出味道。直到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柏然才怔了一下,咀嚼的动作暂停,痛感和血腥味在口腔内迅速蔓延。
“怎么了?”
谢桑榆抬手朝柏然挥挥:“你还醒着吗?”
柏然眨了眨眼睛,稍稍向一旁偏头。
“哦……我还以为你睁着眼睛睡着了。”谢桑榆笑笑:“不想吃了吗?那就休息吧,累的话明早起床再洗澡,可以吗?”
“谢桑榆,”柏然的眼睫颤了颤,答非所问:“我是不是一直很讨人厌?”
谢桑榆脸上的笑意收了回去,眼神定下来,静静地望着柏然。
没听到回答,柏然苦笑两下,继续说:“虽然我不会直接说什么,但每句话、每个动作的潜台词,都在说‘我不一样’、‘我更厉害’;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所以我们最初认识的时候,你才会那么讨厌我,对吧?
“我猜到你应该不会承认,毕竟你是谢桑榆。但我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因为今天我跟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可是,我们之前不是这样的。我们之前,明明……”
“柏然,你看着我。”谢桑榆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说这话时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威严。
柏然嘴里的血腥味渐渐淡去,缓缓将头转回来。
谢桑榆看着他:“柏然,如果摒弃掉你今天得出的判断,全靠回忆,你还记得清你们是怎么从同学变成朋友的吗?因为什么开始熟悉,因为什么变得要好,又因为什么觉得对方是可以敞开心扉的人?”
柏然愣怔,摇头。
“所以,我也是一样的……”谢桑榆很小声地叹了口气,但嘴角却微微向上:“为什么讨厌你,我早就记不清了。”
柏然感觉眼前又晕了一下,眼神迷茫,有些呆愣地望着谢桑榆。
谢桑榆仰起头,手遮住大半张脸打了个哈欠,再开口时已经待了点鼻音:“不行,我真的有点困了。”
谢桑榆重新看向柏然,脸颊染上了点淡淡的红色:“晚安,柏然。”
柏然的后背隐约发起热,身体里的某样东西开始松动,眼神止不住地闪烁起来。
柏然看着谢桑榆的脸,猜想着他脸上的红晕是因为那个哈欠,还是那句“晚安”。被酒精浸泡过的心脏跳得飞快。
谢桑榆朝他轻笑:“我们今晚应该是可以说‘晚安’的关系了吧?”
很轻的一声“啪”,柏然伸手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眼睛尚未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浅蓝色的光从窗户透进来,勾勒出两个昏暗模糊的身影。
房间里安静得像一墙之隔的夜晚。谢桑榆仍旧坐在床边,柏然仍旧靠着电视柜。呼吸在黑夜中涓然流淌,两人静默着,在黑暗中,在相隔不到两米的地方感知着对方的存在。
柏然完全看不清谢桑榆的五官,因此他确信,谢桑榆同样看不清自己脸上滚烫的绯红。
“晚安。”黑暗中响起柏然的回应。
今晚的伦敦,晚风温柔。
【作者有话说】
这章好浪漫……
下次更新可能会晚点宝宝们,今天要飞去伦敦了,之后几天置办生活用品、领brp、注册GP事情可能很多,再加上时差问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安定下来写文……出发前这几天也总在忙,存稿也没了,保底在下周一前更新吧,我会尽量调整的,呜呜果咩——
第50章 7.不要随便碰别人的嘴唇
人在疲倦和忙碌的时候,就没有精力去思考了。
回美国的航班延误了近四个小时,拿到托运行李后,大家全都是跑着上车的。上飞机之前,萨曼莎已经跟Livehouse的工作人员同步了情况,饶是如此,手机开机后还是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上车后萨曼莎才腾出手来回电话,尽管她没开免提,对面怒气冲冲的责骂声还是冲出了听筒:
“当时定日程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交通情况啊!晚上八点开演,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乐队所有人还在天上,现在都快下午了我才打通电话!认真的吗?”
“实在抱歉,我们得知飞机延误后,有第一时间跟您同步情况的。我们现在……”
“同步情况?”对面声音更高:“拜托,你发消息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啊!你觉得这合吗?我起床之后看到未接来电,回拨过去你就关机了。”
萨曼莎咬咬牙,只能再把语气放低些:“真的很抱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没好气地问:“你们现在还有多久到?”
“四十分钟,四十分钟一定到!”
“调音灯光服化VJ现在都到位了,所有人都在等你们!要是上台前彩排不完,一切后果你们自己承担!到时候别来怪我!”
萨曼莎张嘴正准备回复,电话就已经断了线。
车上除了在开车的司机,所有人都在看萨曼莎,眼神小心翼翼的。
“干嘛?”萨曼莎苦笑,手指却已经回拨了另一通未接来电:“刚汤姆怎么没录下来?多好的素材。”
汤姆的确不是没想过,很诚恳地回答:“因为相机在箱子里,还没拿出来……”
“喂?”萨曼莎的电话通了,忙又重新举起了手机,没空再跟大家开玩笑。
到了Livehouse,所有乐手们拿好自己的乐器飞奔进门,直接上台调音彩排。
萨曼莎进去跟现场统筹打了声招呼,又折返出来,和汤姆一起把大家的行李收去后台。
每个场馆的乐器、收音器材、调音台都不一样,面积、声场、音响也不一样。即便之前已经演过很多次,只要地点不同,参数也就无法照搬,一切都得从头再来。
“贝斯的声音有点干,可以加点混响吗?”
“当然。现在再试试?”
“是鼓的问题还是话筒的问题?这里嗵鼓声音扩出去太闷了,前奏的亮点完全被淹没了。”
“现在没时间排查问题了,我这边用均衡器把低频弱化一下,试试看有没有好一点?”
“辛西娅再唱一遍最后一段副歌的高音,刚音量太大顶穿了。我又重新调了一下,再试一遍吧。”
“Program需要你们在台上自己放,电脑会连一根线。前面有talking的话,结束之后直接放就行。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我就再说一下:演出过程里千万不要随便调歌曲顺序!不然我这边会乱。”
灯光和VJ也在一起彩排,台上的乐手们跟调音师沟通的时候,萨曼莎就在台下确认VJ和灯光效果。
汤姆肩上扛着高帧率的摄像机,时不时手动调整参数,尝试在死亡灯光环境中保全分辨率。
大家都知道时间紧迫,也都没有时间去看时间。好在最后一首《Lightning》过得很顺,只是到副歌最后一遍的时候,场外已经隐约传来了齐声的伴唱声。
柏然惊讶:“天呐,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在排队了?”
现场统筹冷哼一声:“当然,毕竟再过半小时就要放人进场了。”
“啊?!”辛西娅瞬间变了脸色:“还剩一小时就要演出了吗?”
化妆师从台口探出头,向辛西娅焦急地招手:“快点快点,我们来不及了!”
萨曼莎和乐队其他成员也反应过来,都朝后台化妆间小步跑去。两名化妆师已经就位,化妆箱里分门别类放着三层彩妆用品,化妆刷按从大到小的型号整齐排在梳妆台上,就等成员们落座开始。
“怎么……”辛西娅眼神发懵,转头看萨曼莎:“我们现在只有两个化妆师吗?”
同步乐队之前的所有行程,拍照录影,都是只安排两个化妆师,一个化妆师化辛西娅和谢桑榆,另一个化杰西卡、柏然和丹尼尔。因为丹尼尔和柏然的妆相对简单,所以这样安排,两组基本同一时间结束,换衣服的时机也都能错开。
可今天这种情况,两个化妆师显然完全不够。一小时,辛西娅一个人的妆还不一定化得完。
萨曼莎一下午全在看视觉效果彩排了,现在才意识到问题。就算最初只安排了两个化妆师,下午临时联系,未必会找不到人来救场。
可现在不是有时间思考的情形,萨曼莎两步上前,按着辛西娅的肩膀让她坐在化妆镜前,示意化妆师:“先开始,能完成多少是多少。”
杰西卡灵光一现,去角落把自己的箱子拉出来:“我自己也有化妆品,我可以先给自己打个底。”
谢桑榆也说:“我在国内演出也自己化过妆,我自己来也可以。”
丹尼尔因为前一天自不量力地吃了辣锅,一晚上冒了三四颗痘;自己打底的难度太大,只好过去让另一个化妆师帮忙。
柏然很配合地去一边的沙发上坐着等。他的妆向来最快最简单,不过十几分钟的事情。
今天演出的Livehouse只有一个化妆间,试衣间也只有一个,在房间衣角用布帘围着。面积也并不大,七八个人全挤在里面。
汤姆想进来拍点东西,别说找合适的视角,连落脚的地方都要斟酌。萨曼莎也没空招呼他,她正拿着手机,锲而不舍地尝试拨通每一个化妆师的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辛西娅的妆还没结束。另一边丹尼尔已经换好了衣服,杰西卡在让化妆师改妆。柏然按亮手机屏幕,距离上场时间只剩二十分钟了。
柏然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情的紧迫,开始心急,先去试衣间里把衣服换上,怕在沙发上压出褶皱,只好站着等。
沙发上的谢桑榆正准备收拾化妆品,一抬眼,就看到柏然在化妆室后面无意识地踱步,隔一秒就朝化妆师那边看一眼,满眼不安和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