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周榕的娘亲应该还在那个寨子里。
女子怀胎要十月,周远洄养好了伤,也不知在那个寨子里待了多久?得知女子有孕,他应该时常去探望吧?不然怎么会选择最后把周榕抱回来?
“君酌,你是不是不高兴啊?”祁丰问。
“没有,这有什么不高兴的。”喻君酌勉强一笑。
祁丰挠了挠头,感觉自己似乎不该说这个话题。虽然他对淮王殿下也不怎么喜欢,但弟弟这模样好像还是挺在意对方的。
很快,就到了腊月初六。
这日一大早,喻君酌就去给母亲上了香。
想到过世的母亲,他心中难免伤怀,不由哭了一场。
祁掌柜安慰他,说只有看到他过得好,他母亲的在天之灵才能安心。
这日祁丰去了一趟成郡王府,把成郡王也叫了来,说是人多热闹。成郡王早有准备,提前就给喻君酌预备了贺礼。
不过成郡王的到来也有个小插曲,他今日才知道自家二哥复明了,委屈得不行,气得差点大哭一场。后来周远洄说喻君酌生辰,他若是敢哭就把人扔出去,成郡王才忍住了。
这日,宅子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祁夫人张罗着人备席面,祁掌柜则让人把过年才挂的红灯笼提前就挂上了,搞得整个宅子里喜气洋洋的。
周榕给喻君酌背了首新学的诗,还奉上了自己特意学的寿字图。小家伙字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但看得出很有诚意,想必私下练了不少时日。
最让喻君酌惊讶的是,陈知晚竟然也来了。
“王爷接世子的时候提起来,说今日是喻少师的生辰,我便一道过来给喻少师贺个寿。”陈知晚送了喻君酌两本书。
喻君酌接过书道了谢,忍不住看了周远洄一眼。陈知晚这人虽然热情却也很有分寸,初次见面时见喻君酌冷淡,很快就识趣地没再纠缠,今日他能来贺寿,定是受到了邀请。
“是你请陈先生来的?”喻君酌问周远洄。
“他是榕儿的开蒙先生,也算是你的……熟人。”
喻君酌没什么朋友,这个周远洄自然是知道的。哪怕他心里再怎么不喜欢此人与喻君酌亲近,但还是希望喻君酌的生辰能更热闹一些。
当夜。
用过晚饭后,外头忽然传来了闷响。
祁丰跑出来一看,忙招呼众人出去。
喻君酌一出门,便见夜空中炸开了一簇巨大的烟花。烟花明亮璀璨,几乎照亮了半边夜空,看上去十分壮观。
不等这一簇烟花熄灭,继而又有第二簇腾空而起……
一颗接着一颗,倒映在少年明亮的双眸中。
喻君酌活了两世,这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烟花。
幼时他在庄子里看到过别的孩子在上元节时,燃放一种拿在手里会崩出火花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很漂亮。后来那个孩子还笑他没见识,跟他说自己连京城的烟花都看过,那才叫好看呢。
那个时候起,喻君酌就很想看看,烟花究竟什么样。
后来他回京后,听说京城每年除夕和上元节那日都会放烟花,但也仅有这两日才会放。因为烟花制作很繁琐,且有一定的隐患,每次燃放需要做很充足的准备,还要让巡防营的人准备好水车待命,以防出现火灾。
喻君酌盼了很久,一直等着过年。
可惜,他只活到了腊月十二那日。
最终也没能见到……
“砰!”
又一簇烟花炸起。
喻君酌仰头看着满目的璀璨,一颗心不由跳得很快。
“要在京城看到烟花可不容易,我记得除了过年和上元节,似乎只有前年皇后生辰时,陛下让人放过烟花。”陈知晚开口道:“没想到喻少师生辰,竟也能叫咱们有幸沾沾喜气,也看到烟花。”
“城中不让随意放烟花,是因为前几年着过火,还烧死了人。后来皇兄和朝臣们便商量了一个章程,非必要不得随意燃放烟花。”成郡王解释道:“若是哪个勋贵家里想放,得自己花银子请人备好水车,再雇人看好周边,确保万无一失。”
在此基础上,还得得到京兆府的批准。
总之就是费银子又费心思,还得搭上人情。
喻君酌闻言转头看去,恰好对上了男人看过来的视线。
不用问,此事绝不可能是旁人所为。
怪不得周远洄这几日一直不见人,原是在准备这个?
“喜欢吗?”周远洄问他。
“嗯。”喻君酌这一次并未再说气话。
“我想着你如今有人疼,也有人爱护,什么东西都不缺。”周远洄怕他冷,用披风将他裹在怀里,又道:“只有这个是旁人给不了你的。”
喻君酌心忽得一软,先前的恼意骤然便散了。
周远洄并不知道,自己今夜的贺礼,竟是满足了喻君酌上一世未了的心愿。而这一夜绽放的烟花,在未来的很多年里,都会被少年存在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陈知晚和成郡王看过烟花便告辞了。
周榕先前太过兴奋,这会儿也撑不住睡了。
倒是祁丰半点睡意都无,拉着喻君酌非让人陪他喝酒。
“十七了,又不是小娃娃,酒还不能喝吗?”祁丰有点醉。
“他身子不好,太医不让饮酒。”周远洄说。
“切,又拿太医压我是吧?”祁丰也不勉强,自己喝了一口:“阿酌,过了年跟我一起回淮郡吧,京城虽好但不适合咱们。你呆在京城,到哪儿都得小心翼翼,去了淮郡至少没人会想要取你性命……”
他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色变。
“什么意思?”喻君酌问他。
“嗯?”祁丰醉眼迷离:“我爹不是说……”
“丰儿!”祁掌柜打断了他的话。
喻君酌看了一眼舅舅,又看了一眼周远洄。
他立刻就明白了,舅舅和周远洄有事瞒着自己。王府里和宅子里过于夸张的护卫,一瞬间便有了合和解释。
难怪周远洄此前一直叮嘱不让他乱走。
难怪那日误以为他失踪了,对方慌成那样。
腊月十二,算起来也没几日了。
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想取他性命的人,竟然还是来了。
“是……又有人要杀我吗?”回房后,喻君酌问周远洄。
“上次的事情过后,你舅舅便在红叶阁安排了人。”周远洄攥着他的手,语气尽量平静且带着安抚的意味:“你舅舅提前回来,就是为了此事。你不必害怕,我现在视力已经恢复,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喻君酌看着周远洄,猛然想起了什么。
“那夜你半夜惊醒,做了噩梦。”还咬伤了他。
次日,周远洄便进了宫,一连数日……
周远洄是在那个时候,决定施针的。
“王爷,你是为了我才……”
“本王是为了自己。”
周远洄不想让喻君酌为此背上任何包袱,毕竟瞎了的是他自己,如今能看见的也是他自己。
“不告诉你,就是担心你害怕。”
“那个人,知道是谁吗?”喻君酌问。
“不知道,但我和舅舅商量过了,过几日会放出你遇刺的消息。届时假装你被刺杀,但刺客失手了,到时候他只要再出手雇凶,我们布置好的人就能抓到他。”
“万一他不再出手呢?”喻君酌问。
周远洄没有开口,显然这个问题也是他和祁掌柜担心的。
“王爷,明日陪我去个地方吧。”
“你想去哪儿?”周远洄问。
雇凶之人说的日子是腊月初六以后,从明天开始,喻君酌就不再是绝对安全的了。毕竟,他们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找别的人。
次日晌午,将周榕送到学堂后,喻君酌便让马车去了宫门口。
“你想进宫?”周远洄问。
“不是。”喻君酌下了马车,立在角门外良久。
上一世的腊月十二,他就是从这扇角门出的宫。
重生后,他一直不大敢回想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只因那一天所有的细节,都和死亡的恐惧联系在一起,每当他想起来便会觉得恐惧难当。
但是今日,他想重新走一遍这条路。
周远洄不知喻君酌想做什么,便紧跟着他,又吩咐暗卫散开随时戒备。
喻君酌慢慢走到街口,转身进了巷子里。这两日京城天气不错,并未下雪,巷子里原本落的雪也被清干净了。但喻君酌重新踏进那条暗巷中时,却仿佛又回到了大雪纷飞的那一日。
彻骨的寒意一点点浸入他的身体,令他心口一阵闷痛。
直到周远洄攥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大手温暖有力,将他心底的恐惧顿时驱散了大半。
第58章 怎么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
两人沿着暗巷走了一段, 到了喻君酌被害时那处。
隔了一世,喻君酌再一次站在那块土地上,想象着上一世的风雪是如何遮盖了行凶者的足迹, 又是怎么一点点盖住他的尸体。
那日那么大的雪,街上不知会不会有行人经过?
他的尸体也不知多久后才会被人发现?
永兴侯把发妻都埋在了乱葬岗, 这个儿子八成也进不了喻家的祖坟。喻君酌从前一直不敢想他死后的事情,但今日他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若永兴侯能把他上一世的尸骨和他的娘亲埋在一处, 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