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州啊……”谭砚邦表情十分复杂。
他就知道,原州这个人八成是绕不过去的。
他家王爷当初化名原州日日跟在王妃身边,活生生一个人凭空消失了,王妃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你认识他?”
“算是认识吧。”
“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要不您问问王爷?”
这事儿周远洄不说,打死他也不敢透露分毫。
“算了,你就当我没问过,千万别告诉王爷。”喻君酌道。
万一原州还活着,他跑到周远洄面前一问,说不定反倒把人害死了。
谭砚邦信誓旦旦说定会保密,转头就一五一十地把此事告诉了周远洄。
“王爷?怎么办?”谭砚邦问。
“什么怎么办?”周远洄明知故问。
“王妃只怕不会就此作罢,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旁敲侧击打听原州的下落了,总不能一直瞒着他吧?”
“难道直接告诉他本王偷偷摸摸给他当了那么久的护卫?”周远洄瞪了他一眼。
谭砚邦知道,自家王爷看着随性,实则在王妃面前特别好面子。偷偷当暗卫这种事情,确实不光彩,让王爷承认是不可能的。
“要不干脆告诉他,原州死了。”谭砚邦自作聪明道:“只要人没了,他也就不找了。”
“死了?”周远洄拧了拧眉,似是有些犹豫。
他不愿朝喻君酌坦白原州的身份,多半的原因是觉得上不得台面,有损自己在王妃心目中的形象。可让他就此一笔抹杀那段记忆,他又舍不得。
周远洄总觉得,原州在喻君酌心里,多少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他时常因为这一席之地吃自己的醋,却又很珍惜这点位置。
原州如果“死”了,这一切就彻底没了。
周远洄很贪心。
他舍不得。
喻君酌先前还只是隐隐猜测原州遭遇了不幸。
但今日看到谭砚邦那支吾的模样时,他心中那不祥的预感仿佛得到了印证。
他想,原州可能真的凶多吉少。
否则谭砚邦为什么会是那副表情?
周远洄难道真的把原州杀了?
喻君酌很想推翻这个可怕的猜测,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其他的凭据。
无故失踪,杳无音讯,没人知道去处,种种的迹象都指向了最大的那个可能——原州可能真的死了。
大概是日有所思。
这天夜里,喻君酌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原州。
那日原州在王府里同他告了别,说要去南境。然而对方刚从他的视线里消失,就被人用麻袋扣住,一路绑着送到了淮郡。
原州被绑得像个粽子一样,周远洄则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听说你同本王的王妃圆了房?”周远洄冷声问。
“是。”原州开口道。
“胆子不小,本王的人你也敢碰?”
周远洄说着一把抽出了长刀,对着原州的脑袋便劈了下去。
“原州!”喻君酌大喊一声,猛然惊醒。
他坐在榻上大口喘着气,眼前依旧是原州被周远洄砍掉脑袋的那副画面。
虽然他对原州没有旁的心思,但那毕竟是他的朋友,他怎么忍心看着对方因自己而丧命?
“你方才在叫谁的名字?”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喻君酌打了个激灵,他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周远洄正蹙眉看着自己。
喻君酌:……
完了,他刚才当着周远洄的面叫了原州的名字。
第68章 怎么能打人?
营房中, 只外间留了一盏烛火。
烛光透过屏风照进来,并不明亮。
昏暗中,两人对视良久。
周远洄不做声, 喻君酌也不敢开口。
顷刻间,少年心中已经转过了许多念头。他想, 周远洄应该是听到了,否则不会这么问他。
原州既然是王府里数一数二的暗卫,周远洄不可能不认识。事已至此, 他再隐瞒反倒更显得刻意, 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我, 做了个梦。”喻君酌说。
“梦到什么了?”周远洄问。
“我梦到了从前王府的一个护卫。”
“原州。”周远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名字。
喻君酌并未否认。
“你与原州很相熟?熟到做梦都会梦见他。”周远洄语气不似平日那般温和。
喻君酌看向他:“王爷不是对王府的事情全数知晓吗?应当知道他给我做过贴身护卫。”
“你好似,很在意他?”
“他是我在淮王府最早相熟的人。”
“仅此而已?”周远洄问。
喻君酌察觉到了男人语气中的异样。
果然不出他所料,周远洄显然对此事颇为不满。
“王爷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周远洄说。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 喻君酌略一迟疑,开口道:“原州自去年离开王府后, 一直没有音讯, 也不知去了哪儿。”
“嗯。”周远洄低低应了一声。
“王爷。”喻君酌指尖在寝衣上搓了搓,小心翼翼问:“他, 还活着吗?”
周远洄大概没想到喻君酌竟然会这么直接了当地问出来,神情一时有些复杂。
“你觉得呢?”周远洄反问。
“他……”喻君酌不敢答话。
周远洄略带冷意和不满的态度, 仿佛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应该是……见不到他了。”周远洄说。
喻君酌一颗心彻底跌入谷底, 尽管已经想到过这个可能, 但被证实的那一刻, 依旧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梦里那场景竟然是真的吗?
喻君酌闭上眼睛,只觉一股怆然袭上心头,令他心脏一阵钝痛。
他不由想起了许多往事, 想到自己在淮王府遇袭时被吓得夜不能寐,原州在他榻边陪了他一宿。想到在母亲的坟前,在他最悲痛万分的时刻,也是原州陪着他。
还有归月阁里无数的瞬间,在他朝母亲倾诉思念和无助时,原州都会像一个忠实的朋友,一言不发地守在那里。
离开永兴侯府那段日子,是他这一世最难熬的时候。他身边没有任何可以依靠和信任的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有一个原州。
可是现在,他的朋友死了。
在分别一年后,他得知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喻君酌?”周远洄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你怎么了?”
“我没事。”喻君酌开口,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
睡在里侧的周榕不知是听到了动静,还是做了梦,翻了个身。
喻君酌不想把小家伙吵醒,也不愿当着周远洄的面失态,起身披上外袍出了营房。
如今正是深夜,外头寒意浓重。
几盏灯笼挂在营中,远远看上去显得冷寂孤独。
喻君酌避开巡防的士兵,走到灯笼照不到的石阶上坐下,掩面哭了起来。他不敢哭出声,怕引来士兵询问,只能无声地抽泣,希望尽快把悲伤的情绪释放出来。
原州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是离开京城后就死了,还是死在了京城?
喻君酌不住责怪自己,他不该因为心虚等到现在才问,以至于连祭奠对方的机会都没有。原州的牌位没有被摆在归月阁里,他死后说不定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
周远洄立在几步之外,耳中传来少年压抑的抽泣声。
喻君酌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知道原州在少年心底多少有点位置,但没料到会这么重。这一刻,周远洄心中蓦地腾起了一股名为嫉妒的火苗,且火势越来越大。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吃自己的醋吃成这样。
他嫉妒原州,因为喻君酌那副自在坦然无所顾忌的模样,只在原州面前袒露过。在他面前,少年总是小心翼翼的,哪怕两人走到这一步,他也依旧无法打消对方的顾忌。